第2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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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在信里又說什么亂事四起,形勢危急,是什么意思?” “哎,老曹呀,你還是不明白呀!”賀拔雍將曹文宗拉到一旁,低聲道:“倭國和百濟可不一樣,百濟東西南北長不過三四百里,短不過一百多里,算起來也就是個大點的州郡。而倭國東西有四五千里,南北也有四五百里,在我大唐少說也是一道之地了,可我手頭上真正可用的兵才多少?一千百濟兵、五百長安兵,加起來也就一千五百人,也就一個折沖府?你教我怎么守?說到底,咱們的食邑也大半在這里,你老曹也有一份,我賀拔可不是為自己守倭國,為的是大伙呀!” 曹文宗吃了一驚:“賀拔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這倭國情況并不危急,是你謊報軍情?” “老曹你這說的什么話?”賀拔雍怒道:“啥叫不危急?難道賊人打到難波津來了才叫危急?當初我在百濟爬冰臥雪,冒著箭矢飛石和打了三年仗,一身的傷疤,最后得了什么?一個五品的勛官,老家有半頃勛田,這還是托了三郎的面子,不然只是個空頭。你也知道這年頭勛官就是個屁,長安城里丟塊石頭下去都能砸到兩個上柱國,騎都尉都得給人趕驢車。這倭國的大王可是三郎的親兒子,平日里去宮里見了,兩位公主抱在懷里,叫我一聲賀拔叔,已經許了我三代任三河國國司,田莊食邑要跑馬圈。咱們脖子里有血不在這里流,為李家天子在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流,這不是傻嗎?” “好,好!”曹文宗說不過賀拔雍,只得苦笑道:“我說不過你,有本事你和明公說去,反正我這次來了就一千人,還都是新兵,不過甲仗明亮,外裹錦袍,打算讓倭人見識見識上國天兵的威嚴!” “一千人?還是新兵?”賀拔雍吃了一驚,他回頭看了看甲板上那些正在整理罩袍的新兵,臉頓時垮下來了:“這不是開玩笑嗎?衣服好看有屁用,這可是上陣打仗呀!又不是宮里當儀仗!” “這都是明公的安排!”曹文宗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了過去:“這是明公讓我帶給你和藤原不比的,你先看看吧!” 賀拔雍接過書信,看了之后臉色好了點:“好吧,也只能這樣了,不過三郎還是不明白,自家門前的麥地都還沒收完,就跑去幫主人家收麥,天下豈有這等道理?罷了,反正大王是他的種,他當爹的都不在意,我這個當叔的還能說啥?” “明公思慮深遠,非你我所能及,我等照信上說的做,其中的道理自然將來就明白了!”曹文宗勸道。 “也只能這樣了!”賀拔雍嘆了口氣:“對了,你這次來倭國要住一段時間吧?正好去看看你留在這里的那個娃,是個小子,已經會走路了!” 曹文宗聽了心中一熱,他跟隨王文佐在倭國時也曾經納過一個倭人女子,那女子離開倭國時已經懷有身孕,只是不知是男是女:“好,先忙完了這邊的事情再說!” “老曹你還是這般勤謹小心,難怪三郎這次派你來!”賀拔雍親熱的拍了拍曹文宗的肩膀,壓低聲音道:“我還是那句話,給朝廷賣命沒意思,有力氣還是早點把新羅、靺鞨、還有高句麗故地都清理干凈,那才是咱們子孫將來養馬種麥的地方呢!在朝廷眼里,咱們這條命也就值一石谷子五尺絹,多給半升都是虧了!真的犯不著!” 曹文宗干笑了兩聲,此時四條大船的跳板都已經放好了,他向船首的軍官揮了揮手,做了個下船的手勢。會意的軍官用力吹了一聲銅哨,然后高聲道:“列隊,各隊依次下船!” 隨著擔任隊頭的老兵的呵斥聲,身著鐵甲,外罩錦袍的新兵們沿著跳板走到棧橋,每一隊集合完畢后,便在岸邊的空地排成行列。四周的圍觀者好奇的看著這些外來者,為其高大的身材、華麗的穿著發出真正驚嘆聲。 “這些唐國兵士個子真高呀!怕不都有七尺高吧?”一個倭人小吏感嘆道。(倭國當時常用的尺還是三國時尺長度,一尺大概24.2cm) “是呀,比我們都快高出一頭了!難道所有唐人都這么高嗎?” “不可能!”一個商賈很肯定的搖了搖頭:“你們也是見過太政大臣殿下的隨行兵士的,里面有高也有矮的,雖說比我們個子也高,但也不至于個個都有七尺的!” “這倒是!四天王寺里面的唐人工匠大家也都見過吧!高過七尺的也有,但不多,哪有個個都這么高的!” “難道這是侍衛唐人天子的羽林軍?”有人咋舌道:“千挑萬選的精銳,才這般高大?” “有可能,你們看清他們身上的罩袍嗎?”先前那個倭人商賈得意揚揚的問道:“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他們身上的罩袍都是用蜀錦做的,那玩意一匹最少也可以換一百石大米,或者二十枚銀幣!” “什么?你是說他們把一百石大米穿在身上?”四周頓時一片咋舌聲:“這不太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的!”那商賈冷笑一聲,滿臉都是鄙夷之色:“我就是做綢緞生意的,蜀錦就是這個價,大唐天子和六品以上的殿上人身上的衣著就是用蜀錦所做,但這蜀錦便是唐國的蜀地所制的,花色圖案甚多,是錦緞中的最上品,你們近些看就能看出來了!” 這時隨著號角聲響起,上岸的唐軍行列開始移動,圍觀的倭人們趕快讓開道路,站在道旁。唐軍的行列如同一條由鋼鐵、青銅和錦緞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蕩蕩經過難波津的海邊道路,向四天王寺行去。海風吹拂著他們頭頂上的各色旗幟和身上的寬大罩袍,包裹在鐵甲和錦緞里的魁梧身體仿佛倭人遠古神話中那些半人半神的英雄,讓圍觀的人們發出真正艷羨的感慨聲,直到數十年后,依舊有當時的目擊者得意洋洋的在旁人吹噓自己當時的見聞。 “傳說上古時,天孫降臨于筑紫日向之地,有天兒屋命、布刀玉命、天鈿女命、伊斯許理度賣命、玉祖命之五伴緒等神靈隨從,攜帶三神器(八尺瓊勾玉、八咫鏡、天叢云劍),想必也和當日的情形一般吧!” 當然,在藤原不比、賀拔雍眼里,這些衣著華麗,身材高大的新兵不過是些繡花枕頭,當儀仗在街上嚇唬人還行,拉出去上陣立刻就原形畢露了。當然,眼下倒也用不上他們上陣廝殺,這種事情有的是倭人武士搶著干。王文佐所建立的體系的模板便是數百年后的鐮倉幕府,給予官職、土地的標準不再是血緣的高貴與否,而是功勛——武士們為太政大臣和大王效力,然后根據他們立下的功勛得到領地和官職的恩賞。掌握了大義名分的他們,已經只需要揮著“恩賞”的指揮棒,就會有成群結隊的武士們為之奔走跳躍了。 “曹郎君來的正是時候!”藤原不比身著圓領長袍,頭戴烏帽子,已經完全是一副貴族官員模樣:“四國的鬼影童子,安蕓備國的大和長安都起兵了,還有北方的蝦夷也不安穩,元驁烈在那邊下野督領當地武士與蝦夷人激戰。近畿也有不穩的跡象,您這一來,人心就安定下來了,人心自然穩定了!” “鬼神童子?”曹文宗聞言一愣:“這是什么?” “裝神弄鬼之輩,迷惑愚民愚婦女罷了!”賀拔雍冷笑了一聲:“大軍一到,自然土崩瓦解,不用擔心!” “藤原兄有什么謀劃?”曹文宗問道。 “我打算令物部連熊為征討使!”藤原不比道:“從奈良出發,水陸并進,從奈良出發,經過河內、攝津,播磨,募集當地的武士,先平定大和長安,然后再渡海進攻四國!” 曹文宗點了點頭,他倒也知道倭國現在的政治體制下,朝廷的常備軍很有限,主要的軍事力量要依靠效忠于王文佐與琦玉皇女之子的武士們,而這些武士平時都在各自的領地生活,只有在上番時期才會在京都。所以軍隊的戰斗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將領的號召力,物部連熊所屬的物部氏本就是倭國著名的大族,他本人又是最早幾個投靠王文佐的倭人,在擊敗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的“三皇之戰”中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勛,自然在倭人武士中擁有很大的號召力。讓其從效忠朝廷武士分布最為密集的近畿地區一路向西,募集軍隊,然后再征討大和長安,最后渡海平定四國,先易后難,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方略。 “其實這些叛賊倒也沒什么!哪年都有!”賀拔雍從桌子上的果盤拿起一塊柿餅,塞進口中邊咀嚼便說道:“最大的問題是三郎不在,主人不在家,四周的賊人自然惦記著,家中的奴仆也不安心!老曹,你是三郎身邊的人,他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帶著我們拼死拼活打下百濟、倭國、高句麗,這么大一片地盤,自家卻跑到劍南道去打吐蕃人,這隔著上萬里到底怎么說?他還要不要這些了?不光是我們,兩位公主娘娘也都早晚盼著他早點回來呢!” 曹文宗被賀拔雍問住了,他下意識的將目光轉向藤原不比,對方點了點頭:“賀拔將軍說的正是我想說的,大王還是個孩子,權柄不可無人。明公固然天縱神武,但于萬里之外遙控也不是長久之計。眼下朝廷在大非川敗于吐蕃人,海東震動,大亂之勢已成,命世之人,非明公莫屬!” “倭國不是有二位嗎?”曹文宗苦笑道。 “我們倆?”賀拔雍笑了起來:“老曹你又在說笑話了,我問你,要是三郎突然出事沒了,你愿意為我賣命嗎?” 曹文宗愣住了,旋即他緩慢的搖了搖頭。 “這不就得了!”賀拔雍笑道:“莫說你,就算我自己都不愿意為我自己賣命。要是三郎不在了,我和沈法僧、元驁烈、崔弘度幾個先得斗個你死我活,黑齒常之、沙吒相如還有藤原老兄估計就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了,說白了,咱們這伙人都是對三郎服氣才聚在一塊的,三郎如果真的出了事,咱們這伙人非散攤子不可!” “不錯!”藤原不比點了點頭:“我和賀拔將軍都不過是替主人暫守家業的守戶犬罷了,一時間還可以,但要奮武揚威,蕩平海東,非主上不可!” “哎,你們和我說這些也沒用!”曹文宗苦笑了一聲:“我又不是能做主的人,再說了,這都是朝廷的旨意,明公難道還能不聽朝廷的?” “朝廷的旨意?”賀拔雍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笑容來:“老曹呀,你忘了當初在倭國的事情了,三郎違背朝廷旨意的事情還做的少了?朝廷哪份旨意讓他把倭國翻個底朝天,連倭國女皇都睡了,還讓自己的兒子當了大王?他要是事事都照著朝廷的旨意辦,咱們能有今天?要說沒把朝廷放在眼里,三郎可是第一個!” “那你要怎么辦?讓明公不當朝廷的官兒,直接跑倭國來?”曹文宗問道:“你這不是說笑話嗎?” “他只要想,就總能想出辦法來!”賀拔雍笑道:“當初比這更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不也都辦成了?真的,他就不應該只想著當大唐的忠臣,也替他自己兒子,替咱們這伙老兄弟,還有兩位公主多想想!二位殿下可一直都盼著他回來呢!” “曹郎君!”藤原不比笑道:“其實想要主上回來也不難,他就是朝廷在海東的底牌,只要海東的局面壞到無以復加,朝廷沒有辦法了,自然就會把他打出來了!” “藤原不比,你這是什么意思!”曹文宗打了個寒顫,他從藤原不比的話語里聽出了一絲不祥的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582章 武士的天命 “想要主上早點回來罷了!”藤原不比笑道:“俗話說不破不立,海東這局面,與其就這么僵持下去,還不如破了的好!” “藤原不比,你好大膽子!”曹文宗又驚又怒:“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若非主上施恩,你現在說不定還在長安哪座寺院苦修呢?哪有今日?” “曹郎君,正是因為我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才會說出這番話的!”藤原不比道:“而且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賀拔兄、元兄、張兄,沈兄,他們也都是這么想的!無論是倭國,還是熊津都督府的人,我們都盼著主上早一天回來,帶領我們振武揚威,海不揚波!” 藤原不比說到這里,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來,遞給曹文宗,只見信中慷慨陳詞,請求王文佐以麾下將士和海東百姓為念,早日回來,在信的末尾卻有數十個筆跡不同的簽名畫押,都是留在倭國、熊津都督府的重要將領,有唐人、有百濟人、有高句麗人、還有倭人,在末尾赫然有藤原不比、沈法僧、賀拔雍、元驁烈幾人的簽名。 “賀拔,連你也……”“我也是沒辦法呀!”賀拔雍攤開手,滿臉的委屈:“俺還是那句話,這里是三郎的基業,寶座上的是三郎的骨血,大伙兒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拼死拼活,最后總得有個說法吧?能給咱們說法的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咱們都不認!他跑到劍南道去和吐蕃人拼命,萬一有個好歹,咱們怎么辦?”說到這里,他笑了笑:“老曹,要不你也在后面留個名字?” “我?”曹文宗冷哼了一聲:“那還是算了,我可沒你們這么大的膽子!” “既然曹郎君不想留名那就算了!”藤原不比將信箋收了起來,小心的納入懷中:“留名也好,不留名也罷,都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千萬莫要有自外之心!” 嶄新的草席刺的他的腳底板有些發癢,曹文宗打了個哈欠,在尿壺里排泄完自己的最后一滴尿液,系好腰帶,無論藤原不比和賀拔雍帶來的消息有多么不愉快,他們給自己的招待還是無可挑剔,新房間、新床單、新被褥、新草席,一切都是新的,不得不承認,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里,他們做了很多工作,難波津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每一天都在長大,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這里還是大片的荒野,現在已經是一座欣欣向榮的城市了。 一想到這些,原先的惱怒就漸漸從曹文宗的心中消失了,不管這些家伙是何等大膽妄為,但他們還是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們的做法有些莽撞,但這更體現了他們對共同事業的真正忠誠。是的,曹文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也能夠從中獲益,所以無論白天他嘴上怎么說,在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他們能夠成功。 過了一會兒,曹文宗發現自己有些太過興奮以至于無法入眠了,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旁,從窗外的天色判斷,應該過了午夜時分。他索性用外間木盆里的清水擦了擦臉,走到外間的走廊上,夜間的空氣讓他裸露的皮膚有些涼。該死,主上交給自己的工作只是平定倭國的叛亂,然后去找新羅人的麻煩,自己沒必要另生事端。想到這里,曹文宗覺得自己的內心重新平靜了下來,他回到床上,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次日清晨,當曹文宗醒來時,他覺得混身上下充滿精力,原先的煩惱和疲憊一掃而空,在與藤原不比和賀拔雍再次會面后,兩人對平定叛亂表現的很有信心。 “這些叛亂都不是什么問題!”賀拔雍笑道:“老曹,您在這里的時間呆的還太短,對當地人并不了解。這么說吧!叛亂在這里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就和下雨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次。所以也不難解決,相信我,用不著你我親自動手,物部連熊就能夠把一切都解決!” “怎么會這樣?”曹文宗將信將疑的問道:“是當地人桀驁不馴還是官吏太過貪婪?” “應該說兩者兼而有之!”賀拔雍看了一眼藤原不比:“我說的對嗎?藤原兄?”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藤原不比笑道:“這么說吧!比起大唐的官吏來,吾國的在各領國為官之人可要貪婪多了,而偏遠領國的百姓也是頑冥難治,所以我還真不好說哪一個才是真正導致有這么多叛亂的真正原因!” 盡管賀拔雍和藤原不比的每一個毛孔里都充滿了剝削階級對當時倭國勞動人民的偏見,但他們對當時在偏遠領國為官的那些武士們的評價還是比較接近真實的,大唐的州縣官員是啥德行讀者們從后世的中國史書中知道一部分,而那些在偏遠領國為官的武士們就是同時代大唐官員們的加強版。原因很簡單,在王文佐建立的那個粗糙到了極點的政治架構中,幾乎所有的倭國官員都是沒有俸祿的,不但沒有俸祿,偏遠領國的官員還有向中央繳納租稅、貢品的職責。 當然,這些武夫也絕不會讓自己餓著,他們自然會有辦法裝滿自己的腰包。而偏遠領國居民也都不是善茬,限于當時的生產力水平,倭國并不存在東亞大陸上原子態的小農家庭,而是大量的村社、部落,中央政權也沒有能力搞“刀狩令”一類法令來解除普通人的武裝,于是乎各種叛亂民變就是常態。只不過這些叛變沒有統一的旗號,沒有遠大的政治目標,在以近畿為中心的王氏政權派出的以武士為骨干的強大征討軍鎮壓下,一次次失敗了。 而在賀拔雍和藤原不比眼里,這種叛變其實未必就是壞事,反正作為一個外來軍事征服者在上層占據核心的政權,他們很清楚自己的統治的根本就是自身的強大武力以及與本地武士集團建立的羈縻,前者自不必談,后者就是看給這些武士多少好處了。而每次對叛亂成功的鎮壓,都會成為倭人武士集團的盛宴——參與叛亂的村社、神社、部落、舊勢力都會被剝奪土地和財產,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會被分給有功之人。而如果前去鎮壓的人失敗了,那也正好可以將其從武士集團中剔除出去,達到優勝劣汰的目的。 用元驁烈的某次對部下的訓話為證:身為武士,你們沒有高貴的血脈,也沒有淵博的學識。你們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手中的弓矢和身上的盔甲,如果不能在戰場上擊敗敵人,那你們就沒有存在的價值,要么打贏,家名傳續,要么敗死,家名斷絕,這就是你們的宿命。對于這種殘酷到有些偏執的訓令,倭人的武士們卻覺得甘之若飴。 事實上,幾乎在所有的與叛軍的戰斗中,武士的鎮壓軍在數量上都是處于劣勢的,在大多數時候,叛軍的人數都有鎮壓軍的兩倍、三倍甚至更多。而在野戰中主動發起進攻的幾乎都是武士一方,即便最后戰敗,陷入絕境,武士一方要么沖入敵陣戰死,要么自殺,棄甲投降和轉身逃走的少之又少。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絕大部分武士都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他們還沒有忘記王文佐來到倭國之前自己的處境,相比起因為怯懦而被剝奪身份,他們寧可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一個好名聲,為子孫后代留一個再起的機會。 因此就不難理解賀拔雍和藤原不比對待多如牛毛的地方叛亂的有恃無恐了——對金銀銅礦山的開采和日漸繁盛的海上貿易不但讓王氏政權的財庫充盈,而且還提供了一支足以稱霸瀨戶內海的海上力量,而使用東亞大陸先進武器和戰術組織起來的武士集團又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忠誠和實力,同時他們還能得到百濟故地唐軍的支援,必要時他們還能從東北亞廣袤原野的野蠻人那兒募集大量的雇傭兵。 這頭羽翼日漸豐滿的猛禽已經在扇動翅膀,嘗試起飛,而唯一能阻礙它的就是脖子上系著的那根鐵鏈,只要掙斷鐵鏈,它就能一飛沖天,直上九霄。 “按照你們的說法,那我這趟是白來了!”聽完了藤原不比和賀拔雍的話,曹文宗失望的嘆了口氣:“這一千人可都是七尺高的漢子,虧我還花了那么大勁頭!” “那怎么會!”藤原不比笑道:“這一千人可是大大的長了我們的威風,等到消息傳播出去,不少躲在暗處的逆賊肯定就不敢妄動了,元驁烈也能早些回來了!” “元驁烈那邊戰況很緊張?”曹文宗問道。 “緊張說不上!”賀拔雍笑道:“照我看他就是骨頭待的癢了,想活動活動筋骨而已。蝦夷人叛亂本來就是常有的事,他硬要親自去征討,說要一路向東,打到陸地的盡頭才罷休。所以藤原不比就用大王的名義,封他為征夷大將軍,前去征討蝦夷人!” “這樣也成?”曹文宗皺起了眉頭:“主上不在,妄啟邊釁,這樣不太好吧?” 賀拔雍和藤原不比都笑了起來,這讓曹文宗很不舒服,通常這種笑容都是出現在面對無知少年的長者臉上的。顯然,他們兩人并不覺得元驁烈的做法有什么不對,甚至可以說,元驁烈的行動是得到了他們兩人支持的。 “老曹你不知道,這倭國越往東土地就越是平坦肥沃,適宜開墾耕作,據說還有金礦。這么好的地方留給那些蝦夷人豈不是便宜了,元驁烈這也是為了大家嘛!” “土地?金礦?”曹文宗驚訝的看了賀拔雍一眼,對方的臉看上去是何等的陌生:“賀拔,你有了那么多田莊還不夠?還想要更多?” “咳咳!”賀拔雍有點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我當然是夠了,但總要為子孫后代考慮下吧?老曹,你也有孩子,總不能讓他們沒飯吃吧?” 曹文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半響之后他搖了搖頭:“我當然有孩子,但你這么搞,小心把孩子的肚子都撐破了!”說罷他便站起身來,沖出門去。 “老曹,老曹!”賀拔雍叫了兩聲,卻沒有把曹文宗叫住,他擔心的看了看外頭,對藤原不比搖了搖頭:“這家伙,怎么還是這個牛脾氣,哎,他會不會把這里的事情和三郎胡說八道一番,那可就麻煩了!” “賀拔兄你不用擔心,主上是什么人?豈會偏聽偏信?”藤原不比笑道:“不管曹文宗說什么,主上也至少會給我們一個說話的機會的!” “這倒是!”賀拔雍點了點頭:“咱們這么做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大伙,也是為了三郎他自己,三郎他絕不會怪罪我們的!” “其實我們也是依照主上的方略做的!”藤原不比道:“主上在離開前,與眾武士殺白馬為盟,非王氏為王,天下共擊之;非有登城斬首破軍之功而為尺寸封者,天下共誅之!我們不就是照著這個做的?還有開金礦、廣開貿易,也是主上支持的。這四天王寺、這巨佛像還有糖貿易,都是主上當初叮囑的。這幾年來我們不但給熊津都督府金錢支持,國庫還愈來愈充盈,這些成績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憑這些,主上就絕不會責怪我們!” 聽著藤原不比的列舉,賀拔雍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松開了,嘴唇也微微上翹,露出笑容來:“沈法僧在百濟,崔弘度跟著三郎,若說事功,他們兩個都不如我!” “最要緊的是,您對主上的一片忠心!”藤原不比道:“虎落平川、魚游淺水,主上長居劍南,豈是長久之計?” “說得對!”賀拔雍猛地揮了一下拳頭:“拼著被三郎責罰,我也要讓他早些回來!” 新羅,金城。 城里的街道很危險,但只要利刃在腰,伍小乙就放心的很。 第583章 宛若昨日 晨霧逐漸蒸發,金城的景致在他周圍顯現出來,仿佛逐漸成像的幽靈。與長安相比,這里不過是座毫無章法的土木城市,到處是泥土街道、茅草房頂和木制小屋。而長安規整猶如棋盤,恢弘的宮城宛如天神所居住,街道都鋪有夯制如鐵的黃土。而這里的道路到處都是各種糞便,一不小心就會踩到,一想到這里,伍小乙就放慢了腳步。 一輛屠夫的拖車沿堤道隆隆經過,幾頭骨瘦如柴的小豬在車上哀嚎。才躲開拖車,又有個女人從頭上的窗戶潑下一馬桶污穢,他堪堪避過。什么時候我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伍小乙問自己,他邊想邊在石頭上絆了一跤。別自欺欺人了,我這是被放逐了,永遠也沒法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只能聽著烏鴉的聒噪,穿行于這臭氣熏天的街道,渡過短暫的一生。 伍小乙一邊暗自抱怨,一邊試圖擦去罩袍上的污泥,突然感覺到背后有動靜,他本能的按住腰間的刀柄,然后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身后。 “你比約定的時間來的晚了!” 一個身穿帶兜帽罩袍的男人出現了。 “路上我遇到一個女人往街道潑馬桶,我差點被潑中,所以我走慢了!” “這可不是遲到的理由,每天都有女人往街上潑馬桶!”那男人嘟囔道,他從懷中摸出一個信封:“這是你要的東西,我的金幣呢?” “少不了你的!”伍小乙從懷中摸出一枚金幣,用指關節翻滾它,金幣翻動,黃金在晨曦中閃爍,仿佛為伍小乙的手指鍍上一層金光。 兜帽男咽了口唾沫,他伸出右手,試圖從伍小乙手里拿走金幣,卻抓了個空,怒道:“什么意思?你想耍賴嗎?”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伍小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