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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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因為什么?薛總管讓他在大非嶺駐營屯守,如果前軍就這么贏了,郭公子能有什么功勞可報?撐死也就是個忠勤謹慎,轉運無缺之功吧?他吃了這么多苦頭離開長安,難道就為了這個?” “這也不錯了吧?畢竟仗打贏了呀!”王昭棠苦笑道:“出征打仗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立功的機會還多著呢!” “老王,你這話可又錯了,打仗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的是咱們,是下面的小兵,可不是郭公子、薛總管他們!”同僚笑道:“戰場上咱們要刀對刀槍對槍,冒著箭矢投石往前沖,他們可用不著,只需要穿著最好的盔甲,由騎馬的衛隊保護著,呆在陣后,如果打了勝仗,一點油皮也不會劃破;如果情況不妙,最先跑的就是他們,除非是倒霉透頂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有事!人家就是沖著加官進爵,封妻蔭子來的!” 聽同僚這么說,王昭棠頓時啞然,半響之后苦笑道:“那,那我應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閉嘴就是了!”同僚笑道:“只要你別觸郭公子的霉頭,他也還不至于專門找你的麻煩,他現在心思在別的事情上。是非只為強出頭,麻煩皆因多開口,這個道理老王你總該懂吧?” “我知道了!”王昭棠苦笑道:“有勞老兄你提點,不然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離開帥帳,回到自己的住處,王昭棠脫掉外衣,疲憊的躺下,屋頂黑乎乎一片,的確這里帳篷粗陋,身體下面的干草鋪里滿是跳蚤,但至少代表著溫暖和保護,作為一個行軍在外的老兵,還能有什么更多要求的呢?漸漸的,他陷入了夢鄉之中。 次日清晨,王昭棠如平日一般醒來,他來到營壘旁開始監督士兵們往壕溝里面插尖木樁、建造供“蝎子”發射的發射平臺。經過昨日同僚的解釋,他知道這些很可能都是白費力氣了,為了爭奪戰功,郭待封很可能會違背薛仁貴的命令,帶領后軍離開大非嶺,繼續前進。但他還是一絲不茍的工作著,似乎這已經是一種本能。 第三天,預料之中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郭待封召集了所有的高級軍官們,宣布了自己的命令:后軍即將離開大非嶺,帶著輜重、踏著前軍的腳印、繼續向西。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他們相互交換著眼色,誰也不肯第一個開口。沒有人是傻子,誰都知道郭待封和薛仁貴之間的矛盾,這個時候如果和上官唱反調,只會被認為是薛仁貴的人,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郭待封的眉毛聳起,就好似兩把交叉的利劍,帳篷里沉默讓他的耐心愈發耗盡,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沉聲道:“我等受君命跋涉萬里,為的是殺賊立功,上報國家,下博富貴。如今每日在這里空耗軍糧,師老兵疲,豈是天子所愿?我欲帶汝等西進,為何無人應答,難道是怕了吐蕃賊人不成?” “我等豈會怕了賊人!”說話的聲音有些憤憤不平:“只是薛總管出兵前已經有了謀畫,后軍須得屯守大非嶺,保護輜重,眼下大總管未有軍令至,我等便西進,只怕有違謀畫!” “笑話!”郭待封冷笑道:“薛將軍當初讓我屯守大非嶺,是因為前軍勝負未卜,留后軍以為后踞,即便前軍交戰不利,也可與后軍匯合后再戰,如今前軍已經大敗吐蕃,我等豈可膠琴鼓柱、墨守成規?” “郭總管,若是末將記得沒錯,前軍雖勝,但也只是追上了吐蕃人的過冬牲畜,俘獲的也只是一些老弱婦孺,其丁壯不過千余人,其精兵在哪里現在還不知道,兩軍誰勝誰敗還不一定,豈可妄動?若是真的要出兵,為何不先派遣使者向大總管請示,再做定奪不遲!” “向大總管請示?”郭待封聞言大怒,他乃是名將之后,又少年得志,以文武雙全自詡,最恨的就是位居被他視為一介武夫的薛仁貴之下,卻被部下戳到了痛處:“胡說,眼下前軍與我信使往返須得十多天,兵貴神速,豈有事事請示之后方得須行的道理?你分明是畏敵如虎,卻拿大總管的謀劃當做托辭!” “看到沒有?我說的沒錯吧?想不到居然還有比你還笨的家伙,至少是一頓軍棍。不過你可以放心了,郭公子被氣成這樣,肯定把你先前的事情給忘記了!” 耳邊傳來同僚的低語,王昭棠露出一絲苦笑,看來同僚說的沒錯,這位郭副總管確實與薛仁貴薛總管之間有些支吾,將帥不和可是兵家大忌,這么搞坑了他自己也還罷了,這次西征的十萬大軍要是也跟著倒霉就慘了。 “來人,拖下去打四十軍棍!”郭待封厲聲喝道,說完后,他陰冷的目光掃過帳篷內的所有人,他倒要看看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跳出來礙自己的事。 “郭總管!”王昭棠站了出來:“末將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既不會違背當初薛總管的謀畫,也能大軍西進!” “兩全其美之策?”郭待封看了看王昭棠,他倒是沒有忘記幾天前這個跑出來惹自己不痛快的家伙,這家伙不會又跑出來惹自己不痛快吧?也罷,反正聽他廢話幾句也不用畫什么氣力,如果他還是不識趣的話,自己正好多一只用來儆猴的公雞。 “也罷,你就說說看吧!” “屬下遵命!”王昭棠咳嗽了一聲:“我等西出以來,軍中多有士卒生病,大部分都在大非嶺營中,約已經有七八千人,這些士卒經過這些時日的修養,已經好了許多,但若讓他們長途跋涉,西去星宿海,只怕又會病倒。不如便讓他們留守大非嶺營壘,這樣也沒有違背大總管的謀畫;郭總管您可以率領精壯士卒西進,豈不是兩全其美?” 聽了王昭棠這番話,郭待封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他雖然看不起薛仁貴,但不管怎么說薛仁貴也是他的上司,自己帶著大軍西進肯定是違背了薛仁貴先前的謀劃,仗打完了打起官司來自己總是理虧。郭待封這么干說透了無非是依仗天子對自己的寵幸,加上只要能打贏了,功過相抵,自己還能有得賺,總比留在大非嶺寸功未立要強。而若是依照王昭棠的建議去做,就算將來打起官司來,郭待封也可以說自己并沒有違背薛仁貴的命令,有留下足夠的兵力守衛營寨,只要自己能打贏,就沒人再來怪罪自己。 聽到了合意的建議,郭待封對王昭棠的觀感也好了不少,他點了點頭:“嗯,就依照你說的做吧!既然如此,你就留下來守衛營寨吧?” “末將遵令!”王昭棠獻策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他躬身拜了拜:“郭總管,此番西進道路崎嶇,輜重轉運不便,不如將其留在大非嶺,由末將守衛!” “不錯,我也正有此意!”郭待封笑著點了點頭,他也不是傻子,本來后軍大部分都是步兵,如果再帶著全部輜重,那就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趕集會了。他欣賞的重新打量了下王昭棠,笑道:“王校尉你不用擔心,只要你能把大非嶺守好,此番西進的戰功我也可以算你一份!” 在吐蕃人的傳說中,彗星是災禍的象征。當一縷長尾劃破夜空,仿佛一柄長劍橫亙天空,士兵們都在竊竊私語說這是惡兆,為接下來的戰斗而惶恐不安時,噶爾·欽陵卻滿臉喜悅的看著夜空,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大聲說。 “沒錯,這是惡兆,不過這是唐人的惡兆,唐人的貪婪傲慢已經激怒了神靈,所以神靈才把災禍降臨在他們頭上,那就是征兆,每個人都能看到!” “可,可是這不是我們的嗎?”有人低聲道:“神靈的心意誰又能猜透呢?” “你看,這流星不像一把長劍嗎?”欽陵笑道:“這是劍鋒,這是劍柄,這是護手,劍鋒所指的方向就是唐軍的方向,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征兆嗎?” 吐蕃士兵們傳出一片低沉的歡呼聲,確實彗星的彗尾正好指向東北方向,那邊正是唐軍的方向,因為長途行軍和各種不利消息而帶來的驚惶很快就消失了,士氣變得高漲起來。 “彗星所指的方向,就是我們前進的路途。神靈在指引著我們,勝利就在前方!”欽陵繼續大聲喊道……但事實上,吐蕃人也只有這條路可走,在得知唐軍穿越湟河谷地,靠近青海湖之后,欽陵就立刻帶領著吐蕃的主力部隊從西域返回,他從當金山口翻越阿爾金山脈,然后沿著柴達木盆地的北側一路向東南方向前行,經過大柴旦、小柴旦、烏蘭、最后的終點是伏俟城。 相比起河西走廊,這條道路要艱苦的多,柴達木盆地是亞洲內陸最為干旱的地方之一,黃紅色荒原中草料難尋,飲水更少。這是一片干枯而荒涼的土地,有低矮的丘陵和飽經風蝕、貧瘠無比的原野。他們越過干如枯骨的河床,馬匹賴以維生的是褐黃堅韌的野草,它們叢生于巖石下、枯樹底,多刺的莖葉可以輕易的劃破人的皮膚。經過很長一段路,才能看到一小塊綠洲,那是雪山融水的功勞。 習慣寒冷濕潤氣候的吐蕃人非常不習慣這種環境,攜帶的食物越來越少,不得不用倒下的馬rou充饑。死亡接踵而至,越來越多的人被殘酷的大地奪去性命。欽陵自己也日漸憔悴,眼窩凹陷,原本濃密烏黑的頭發變得稻草般脆弱,他和所有人一樣忍饑受渴,和徒步士兵分享同一塊馬rou,一皮口袋咸水池的苦水。 就這樣,雖然經歷了一切難以想象的困難吐蕃人依舊在翻越當金山口后的第十七天回到了伏俟城。 “將軍,唐人的軍隊很多,大概有十萬人,或者更多。為了避免被唐人找到,弓仁少爺帶著牲畜和部眾退到了豆錯湖!” “嗯!弓仁做的不錯!”欽陵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自己的長子十分滿意。 第563章 絕望 這么做有兩個好處:第一可以把唐人的軍隊向西引,避免攻下伏俟城,這樣一來,自己就必須走更遠的青海道南線了;第二豆錯湖向西南就進入星宿海了,如果唐軍追擊,弓仁可以帶著牲畜部眾繼續向星宿海轉移,這樣就可以把唐軍繼續向西南引誘,既可以拉長敵人的補給線,還能迫使唐軍往海拔更高,更為荒涼的地方進軍,消耗敵人的體力,為自己接下來的決戰做準備。 “但是有一個消息!”報告者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低聲道:“弓仁少爺被唐人追上了,唐人打贏了,弓仁少爺戰死或者被俘了?” 欽陵沒有說話,一瞬間似乎他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但很快他就恢復了過來:“確定嗎?” “還沒有!”報告者覺得自己的喉嚨咽了口唾沫,小心答道:“您知道,當時的情況非常復雜,而且伏俟城距離那里也很遠,途中有唐軍和許多盜匪……”“我需要確定的消息,越快越好!”欽陵打斷了部下的話,問道:“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我立刻催促!” 欽陵沒有說話,他轉過身走到地圖旁,報告者如蒙大赦,飛快的離開了。當屋內只剩下欽陵一人的時候,突然傳出一聲巨響,卻是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欽陵的命令第二天中午就得到了回應,那個壞消息果然屬實,一個逃出那場災難的牧民親眼看到弓仁最后被突厥騎兵淹沒,而且他還說弓仁應該沒有死——因為他親眼看到那些突厥騎兵不久后押送著一個騎著馬的俘虜回去了,那個人應該就是弓仁,只要他沒有傷重而死,應該就還活著。 “首領,唐人只要知道了弓仁少爺的身份,就一定會盡全力照顧好他的,您無需擔心他的安危!最多將來花些錢財從唐人那兒贖回來就是了!” “現在我還沒有閑到去擔心他的事情!”欽陵冷哼了一聲:“薛仁貴真是一個難纏的家伙,竟然追過了花石峽,還逮住了我們的畜群,這下可就有點麻煩了,如果我出兵截斷他的退路,他完全可以以畜群為軍糧,堅持一個月也沒有問題,而他的后軍在大非嶺,這樣我反倒處于腹背受敵的窘境;而如果我去攻打他的后軍,一時間未必攻的下,畢竟唐人應該在大非嶺有了營壘,而他就可以率軍回援。無論如何他都處于有利的境地,如果拖延下去,現在才五月多,等到夏收之后,唐人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援兵?!?/br> “首領,還有一個消息!唐人的后軍離開了大非嶺!” “什么?”欽陵回過頭來:“當真?什么時候?他們去哪里?” “六天前的事情,看行軍的方向,應該是向西,想要與他們的前軍匯合了!” “六天前,那他們現在應該到這里了!”欽陵伸出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最后落在某個地方,他少年時便跟隨父親在這片土地上征戰,對當地的地形地貌十分熟悉。 “不,唐人后軍的行軍速度沒有這么快,他們帶著輜重,而且大部分都是步兵!” “對,我差點忘了,唐人不是我們吐蕃人,他們在山地走不快!”欽陵笑了起來:“唐人的后軍為什么要離開大非嶺的營地呢?那里的位置非常好,只要能守住那里,就算前軍打敗了,也還有再來的機會!” “也許是得到了唐軍統帥的命令?” “薛仁貴的命令?”欽陵搖了搖頭:“不太像,看唐軍先前的行動,此人熟識兵法,怎么會做出這種蠢事?自棄要地?” “會不會是此人想要直接進攻邏娑?” “這怎么可能?”欽陵聞言不禁啞然失笑:“不錯,唐國天子的確任命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聲言此番要直搗我國都城。但那只是唐人虛張聲勢罷了,即便他們過了花石峽,過了星宿海,剩下還有近兩千里路程,沿途多有險阻。最要緊的是,唐人連我們都沒打敗,就這么去邏娑,難道他就不怕被切斷后路,腹背受敵嗎?” “那,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是唐軍的統帥,現在要做的就是先把他們手中的那個吐谷渾汗扶上寶座,然后打通與西域的聯系,待到青海之地盡入其手之后,再考慮邏娑的事情!在進入一條窄巷子之前,絕不能在背后留下什么后患!”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 “當機會降臨的時候,就千萬不能錯過了,否則神靈就不會再給你下一次機會!”欽陵笑道:“傳令下去,召集所有軍隊,立刻出發!” 花石峽,唐軍前軍營地。 號角聲響起,喚醒整個軍營,一隊突厥騎兵正緩慢的走進營門,散亂的行列里有許多牛、羊、車輛上堆滿了各種搶來的皮毛和器皿,這些都是劫掠而來的財物,有的突厥騎兵甚至在馬背上痛飲馬奶酒,醉醺醺的他們打著口哨,唱著歌頌可汗的歌曲。在隊伍的最后,是成群的俘虜,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突厥人用繩子把他們系成一長串,就好像他們最喜歡吃的馬rou灌腸。 “這至少能讓這些突厥人士氣旺盛!”薛仁貴站在大帳前,看著下方正在營地的劫掠者們,帥帳總是在全營地地勢最高的地方。突厥騎兵至少占唐軍騎兵的三分之一,也許更多,他們沒有軍餉,也不像唐軍府兵有免除勞役賦稅的優待,因為突厥的可汗本來就沒法向部眾征收什么賦稅,征發勞役,他們參戰無非有兩個原因:第一是跟隨自己的首領向可汗表達“尊敬”,當然現在突厥人沒有真正的可汗,大唐天子替代了可汗的地位;而第二就是為了獲得戰利品了。戰利品的多少就和突厥騎兵的士氣息息相關了,如果一無所獲的話,突厥人不但會士氣低落,甚至會出現出工不出力甚至倒戈的可能。 從俘虜弓仁那天算起,已經過了二十一天了,從俘虜的口中薛仁貴得到了許多有用的情報。顯然,就這么直接向邏娑進軍是很愚蠢的,欽陵的主要力量應該還完好無損。星宿海周圍有許多豐美的草場,有許多在這里過冬的吐蕃部落,他們同時也是吐蕃人潛在的兵源地和補給來源,乘著欽陵領兵回來前,先用吐蕃人的牲畜來養活自己的士兵是很明智的選擇。 對于欽陵的大軍,薛仁貴并不擔心,他將自己的后營放在了大非嶺,那兒正好位于大非川和山脈谷地的過渡區域,而谷道的另外一個出口則在自己的控制之下,這樣一來,唐軍就可以自由的通行于昆侖山脈的兩側,而欽陵則必須選擇繞遠路,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薛將軍!”阿史那道真的臉上滿是憂慮:“郭待封派來了信使,說他即將帶領后軍前來!” “郭待封要來?”薛仁貴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我不是說過讓他留在大非嶺,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動嗎?” “從信中的意思看,他應該是覺得您讓他留守后營是為了獨占戰功,所以……”不等阿史那道真說完,薛仁貴就從對方手中搶過書信,剛看了幾行便一把摔在地上,罵道:“大雁還在天上飛,他就想著是燉還是烤,郭孝恪怎么生了個這樣的蠢兒子!我真不應該讓他去守后營!” “那,那現在應該怎么辦?” “讓他盡快回去,越快越好!”薛仁貴對阿史那道真道:“你帶一千騎兵和信使趕快回去,帶上我的親筆書信,讓他立刻領兵回去,他若是敢不聽命,你就先把他抓起來,等到仗打完了再作處置!” “屬下遵令!”阿史那道真趕忙轉身離去,薛仁貴懊惱的來回轉了幾圈,最后嘆道:“希望神佛庇佑,不要出什么岔子,當初我真應該把王文佐要來當副將,不然高藏也行,這郭待封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四天后薛仁貴就重新見到了阿史那道真——這位突厥可汗的后裔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的聲音因疲累而呆滯,衣衫破碎,衣服上沾滿塵土和疑似血跡的黑色痕跡,他的makou吐白沫,嘴流鮮血。他向薛仁貴躬身行禮,“大總管,吐蕃人突襲了郭待封,我軍大敗,實際上后軍已經不存在了?!?/br> “該死!”薛仁貴懊惱的頓了下腳,也不知道他說該死的是郭待封還是吐蕃人,或者兩者都該死,帳篷的角落里,火盆里的干柴在噼啪作響。他強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拿起杯子遞了過去,對阿史那道真道:“坐下,喝口,把事情說的詳細點!” “多謝!”阿史那道真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他的眼睛這才有了點神彩:“我向西走了兩天,在第二天傍晚遇到了我軍的潰兵,從他的口中我得知后軍的消息,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遇到的潰兵越來越多,這才確定這是真的。當時的情況簡直、簡直是……”“你不用說了!”薛仁貴嘆了口氣,他當然能夠想象當時的慘狀——后軍大部分是步兵,還有大量的輜重,在狹長崎嶇的山谷行軍行列肯定會很長,一旦遭到襲擊,首尾不得相顧,而他們的指揮官還是郭待封這種沒有太多經驗的雛兒,那只會是一場大屠殺。 薛仁貴用雙手抱頭,痛苦的思考著,比起為已經死去的人痛苦,他還有更加煩心的事情,郭待封的愚蠢不禁葬送了他自己和后軍的數萬士兵,還有所有的輜重,現在唐軍距離自己最近的后勤基地還有近兩千里,而且這條漫長的道路上有無數的潛在的敵人——這點無需質疑,所有的墻頭草在聽說這場大敗之后都會站到吐蕃人那邊去的。 “不過聽潰兵說,好像大非嶺的營地還在我軍手中!”阿史那道真道。 “什么?”薛仁貴驚訝的抬起頭來:“郭待封的后軍不是已經完了嗎?” “是這么回事!”阿史那道真解釋道:“郭待封在領軍出發時,把生病的士卒都留在了大非嶺的營地,一共有七八千人,你也知道沿途有很多士兵都病倒了。營地很堅固,后軍出發時也留下了一部分輜重,說不定吐蕃人還沒有將其拿下來!” “太好了!”薛仁貴興奮的跳了起來:“神靈保佑,祖宗保佑!”他在帳篷里來回踱了四五圈步,問道:“留下來的守將是誰?” “好像是叫王昭棠,對,就是這個名字!” “王昭棠?我想起來了,對,在高句麗打過仗的老兵!真是菩薩保佑,老天無絕人之路!”薛仁貴興奮的揮了一下手臂:“傳令下去,三軍收拾行裝,吃了午飯立刻出發!” “這么快?”阿史那道真嚇了一跳:“這些都是潰兵口中的消息,是真是假還都不知道呢!” “沒有時間了!”薛仁貴一邊飛快的起草軍令,一邊答道:“現在時間對我們和吐蕃人都很寶貴,吐蕃人能夠突襲成功,肯定也是一部分輕銳兼程而來,大軍還落在后面,也不會耗費時間去圍攻大非嶺的營地,他們打贏了郭待封不管如何也有不少死傷,現在也無力阻擋我們撤兵。但如果拖延一些時日,吐蕃人就有足夠的力量圍攻大非嶺的營地,在谷道阻截我們。而且大非嶺營地的守兵現在也肯定驚惶不安,說不定以為我們也完了,只有我們盡快和他們匯合,才能扭轉戰局!”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宿將,薛仁貴實在是太了解士兵們了,和后世閱讀戰史的讀者們不同,戰場上的參與者是處于迷霧之中的,他們只能獲得數量有限,真假參半的消息,而士兵們知道的就更少了,這無疑會影響他們的心理狀態。 就拿留守大非嶺營地的唐軍士兵們來說,他們很快就會從吐蕃人和己方潰兵口中得知后軍的覆滅,他們會陷入惶恐之中,會想到假如薛仁貴統領的前軍也完蛋的話,他們將會處于什么樣的絕望處境。那時假如吐蕃人予以恐嚇和誘導,很可能能夠不戰而下。 第564章 潰敗 這并不是說這些士兵們是懦夫,同樣一群士兵,如果讓他們知道前軍還完好無損,自己不是孤軍奮戰,自己的抵抗還有意義,他們就能夠拼死抵抗,抵抗幾倍于自己敵人的圍攻。這就是人性,會恐懼、會絕望、會怯懦,會退卻;但如果有生的希望,也能爆發出百倍的力量,勇敢到連他自己的不敢相信。 大非嶺唐軍營寨。 王昭棠睜開眼睛。 黑暗中傳來一陣呼嗥,微弱而遙遠,但確然無疑——這是狼群的嗥叫。它們的聲音起起落落,仿如一首凄迷而寂寥的歌謠,讓他無法入睡。王昭棠并不是沒有聽過狼嚎,但此時的狼嚎給他一種特別的不祥的預感,似乎有什么災難即將發生。最后他決定去巡一次營,王昭棠從草鋪上爬起,披上斗篷,向帳篷外走去。 隨著距離壁壘越來越近,四周變得空曠起來。和所有精于戰爭的古代民族一樣,唐軍的營壘也有一定的規則——在壁壘和宿營區之間保留有一塊空地,這樣既可以避免被圍攻時被外敵發射的各種投擲物擊中,也有足夠的空間來機動士兵。王昭棠穿過這塊空地,耳邊傳來夜風刮過壁壘石縫的尖銳聲響,仿佛鬼號,他覺得身上有點發冷,不禁緊了緊斗篷。 “誰,口令!”夜色里有人喝道。 “馮翊扶風!”王昭棠高聲應道:“是我,王昭棠!” “王司馬?”哨兵的聲音有些怪異,顯然他感染了風寒:“您這是……”“晚上睡不著,出來巡巡營!”王昭棠走近了些,哨兵竭力裹緊自己的斗篷,拉起兜帽以對抗寒風,王昭棠看不見他的臉,只覺得他像原地不動的木桶:“怎么樣,還熬得住吧?” “熬得??!”哨兵挺起了胸脯:“高句麗、遼東、鐵勒都打過了,多大的難處都熬過去了。不過……”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了:“興許是年紀大了,這次確實覺得不一樣了,走幾步路就氣喘心虛,邁不動腿,哎,這一仗打完,估計回去就得入土了!” 此時王昭棠已經可以看清哨兵兜帽下的點點斑白,還有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不只是你,我也是覺得氣喘心虛,是地方的問題,不是人的問題,只要回到隴右你就沒事了!” “那,那些吐蕃人怎么沒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