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而且他年輕的時候去過江南各地,去過西北各地,在天齊國各地游走,終于習得一身上乘畫技。 之前紀元就覺得,以房老夫子的書法,放在哪都是一等一的好。 剛開始紀元還會以為是自己見得少。 但從羅博士那看到不少書法名家的書帖,他更加確定房老夫子絕對不一般。 羅博士提到房老夫子,態度也是不同的,聽說房老是秀才的功名,可并不妨礙上到教諭,都對他恭敬有加。 如今再看到房老的畫作,南派北派,被他信手拈來。 如此功底,必然不是普通人。 要說他們正榮縣縣學,有兩位舉人專門教學,已經很厲害了。 再多一個房老夫子,更是隱藏中的大佬。 看教諭的意思,大有隨房老心情的感覺。 紀元雖然好奇,但房老夫子不說,他也無意窺探。 只是跟著房老學習久了,房老自己倒是講了些:“老夫年輕的時候,游遍大江南北,只為求得書畫雙全?!?/br> “也想過科舉,但始終耐不下性子,最后在府城考了個秀才,實在煩那些俗務,便在考上第二年離開府城?!?/br> “一路游山玩水,再回頭,發現父母雙親離世,自己年歲也大了,便找了個清靜地方幽居?!?/br> “我來正榮縣縣學的時候,這里基本沒有人,更沒人來讀書,別提多清靜?!?/br> 房老說得簡單,紀元卻從中聽出什么。 都說窮家富路,能在年輕的時候便游遍大江南北,家底必然豐厚。 又或者一路賣畫,這倒是很有可能。 若是這樣,那說明房老的名聲必然不同凡響。 無論從哪方面看,紀元都覺得,他這位夫子很不一樣。 房老點點他:“別想了,等你繪畫出師,自然知道老夫是誰?!?/br> 紀元不好意思道:“只是覺得,以您的畫作,肯定很出名?!?/br> “這還用說?想當年?!狈坷线€沒說完,自己就閉嘴了,搖搖頭道,“畫你的?!?/br> 沒過片刻,房老似乎想到什么,搖搖頭道:“官場艱難,仕途艱難,珍惜如今在縣學的時光吧?!?/br> 不管外界如何變化,正榮縣縣學給了這里學生很大庇護,用現代的話來說,這里便是象牙塔。 不用理會外面的紛紛擾擾,他們在這只要學習就好,唯一要比的,就是學習。 而縣學之外,情況大不一樣。 或者說正榮縣縣學之外,是不一樣的。 說句旁人都不知道的。 前年考縣學的時候,成績遲遲不出來,外人只當是個意外,以為是縣學推遲了放榜的時間。 也只有衙門跟縣學教諭他們知道,為了出這個成績,他們都經歷了什么。 若不是趙夫子好友黃舉人,在信中將實情告知,紀元也不會知曉。 那在他這里看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放榜晚了的事。 再比如縣城張家戲耍錢飛多次,自己跟錢飛李廷他們整治了回去。 若他們不是縣學學生,對方肯定沒那么容易松口氣。 這一方相對自由的天地,確實難得。 房老夫子今年六十多,想來他的人生經歷格外豐富。 他的一手書畫,卻愿意在尊經閣當看守的夫子,其心境也令人佩服。 紀元再次靜下心,右手持筆,跟著房老夫子認真練習。 心要靜,事要緩。 一筆一畫,縱情水墨當中。 清靜無為,不染塵勞,水墨渲談。 水墨丹青。 此,為文人畫。 紀元一筆一畫中,已經帶了文人風骨。 - 五月初一,照例祭文廟。 紀元順便把殷博士借給他的書還回去。 這書羅博士那也沒有,但殷博士說又必須看,所以把書讓羅博士帶給他。 紀元心中感激,快速抄完一本之后,自然要親自還回去。 殷博士等著去乙等堂上課,也不理紀元的道謝,還道:“都是師生,客氣什么?!?/br> 大有夫子教學生,天經地義之感。 怪不得都說,殷博士像是天生的夫子。 不過殷博士頓?。骸耙钦嫦敫兄x,下次給房老,羅博士做點心的事,也別忘了殷博士啊?!?/br> 都怪那兩人,一直說紀元做點心的手藝有多好。 都是夫子,憑什么他沒有啊。 這下變成紀元愣住。 ??? 這不早說。 紀元趕緊點頭,殷博士拍拍他:“去上課吧,有就送,沒有就算了?!?/br> 知道殷博士是跟他開玩笑,紀元這才松口氣。 不過回丙等堂的路上,撞到一個骨瘦嶙峋的秀才。 這人穿著青衿,自然一眼看出是秀才。 他走路晃晃悠悠,紀元著急去上課,不小心碰了下。 紀元見禮,那秀才竟然道:“你這小童,懂不懂禮?叫什么啊,我一定跟你們教諭講?!?/br> 旁邊跟著的李廷錢飛面面相覷。 再看這秀才,根本不認識啊。 既然不是他們甲等堂的秀才,也不是這里的夫子。 紀元道:“學生紀元,請秀才相公見諒?!?/br> “紀元?!” “你就是紀元?!” 這話紀元聽了許多次,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所以話里的意思很容易分辨。 有的人是單純驚訝。 有的人帶著好奇打量。 還有的人含酸帶醋。 眼前的秀才,顯然就是這個。 “我是安小河的舅舅?!毙『泳司颂鹣掳?,再次打量紀元。 見他小小年紀,衣服上帶著補丁,還因為衣服小了,重新改過幾次,更是看不上。 “本以為你在縣學第一,還有點用,沒想到跟夫子博士們關系也一般?!?/br> 李廷跟錢飛震驚。 紀元跟夫子博士關系還一般? 他可是夫子們最喜歡的學生,沒有之一! 紀元心里卻明白怎么回事。 可跟夫子們關系好,也不能開口給自己學校找老師吧。 就像你在你們初中次次考第一。 難道就能插手學校的人事安排? 這不是開玩笑嗎。 紀元點頭:“小河舅舅您先忙,我們還要上課?!?/br> 說著,拉了李廷錢飛便離開。 回去的路上,紀元把那封信的事說了,聽得李廷錢飛目瞪口呆:“怎么會有人敢開這樣的口?” “是啊,不合理啊?!?/br> “好像事事都要圍著他轉一樣?!?/br> 紀元想到安二娘子,她娘家應該就是這樣圍著小河舅舅轉的,這種家里,養成唯我獨尊的心態,也很正常。 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要成為他的墊腳石也理所應當。 “不理他,能不能當咱們這的夫子,也要看本事?!?/br> 事實上,安小河的舅舅李耀眾,不僅沒能當上縣學的夫子,連甲等堂都沒能進去。 教諭眼力毒辣,眨眨眼就能看出對方什么性格脾氣,婉拒了李耀眾的請求。 借口都是現成的,他們縣學沒有夫子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