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 大清早,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打破了早晨的清凈。 原本還在洗手間洗漱的季柚珈被硬生生地扯了出來,她邊走邊揉自己略微凌亂的頭發,走到門口發現是趙天賜一家三口來找她算賬了。 果然,逃不掉的。更別說他們一家睚眥必報的德行。 趙天賜一瞧見她走出來,立馬跳起來指著她高聲喊道:“mama!mama!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還踢飛我的足球!” 趙父聞言立馬上前“問理”:“就是你打了我的兒子?” 來者,盛氣凌人,“兇神惡煞”。 季母眉頭緊鎖,十分不悅地扯過季柚珈地手肘,動作粗魯的扯到門口,迎上那一家三口的怨氣。 “你自己說說怎么回事?!人家都找上家門了!你啊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怎么生了你這個女兒,凈給我們添麻煩!我不管了,你自己和他們說!” 季柚珈面無表情地扯回自己自己的胳膊,揉了揉被捏紅的手臂,內心吐槽,她又何時真管過她? 她面對上趙父,又瞥瞥站在他身后的趙母,也是如此的橫眉怒目,恨不得下一秒就撲過來吃了她。 她無聲移開目光,落在最為矮小的趙天賜身上,他一副趾高氣昂、目中無人,一家人三張臉,同一個神態,同一個模子,不知道還以為是一個放大版的趙天賜、一個轉性版的趙天賜一同站在她面前了。 若真是這樣她真該好好回房睡一覺了,瞧瞧這夢還沒醒,都睡出幻覺了。 趙母沉不住氣,時時刻刻想為自己的親兒子“找回公道”,瞧見她一直沒回話,氣得牙癢癢,“說你呢!你這么大的孩子還和我們兒子計較什么?還是個女孩!平日里的書都念哪去了?!” “你們說我打你們家孩子,有什么證據嗎?”季柚珈冷然掠過撒潑的趙母,視線對上最先沖上前的趙父身上。 “證據?還要什么證據!我兒子就是證據!我兒子親口說的就是你打的他!”趙母一下躍上前,面目猙獰,口水都要噴到季柚珈身上了。 “好啊。既然你說你兒子說我打他,那我想問我碰他哪了?哪只手碰的?傷口在哪?傷勢如何?有傷情鑒定報告嗎?還有——我什么時候打的他?” 趙母只道出一個日期后,立馬扯著嗓子撒潑:“你少給我扯東扯西的!你以為這樣就想耍賴不賠錢嗎?!我呸!你想得美!” 聽到這兒,季柚珈一下就笑了,她倒是明白,原來是想來要錢來了。 “多少?” 趙父抬起手,露出兩根手指。 原本一直坐在客廳沙發上抱著手機看新聞時訊的季父突然開口,語氣帶著疑惑:“兩百?” 趙父搖搖頭。 趙母搭腔,語調高漲,也朝他們比出兩根手指:“二十萬!” 話一落,季父徹底坐不住,“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子,“二十萬!你們開什么國際玩笑!” 真是獅子大開口。 季柚珈無語。 趙父嚴肅:“沒開玩笑,二十萬一分都不能少。你們女兒打了我兒子,二十萬都是看在我們是鄰里關系才要的,不然五十萬都不止。二十萬當作我兒子的醫藥費,不過分吧?!?/br> 醫藥費?她看是彩禮費還差不多吧。這兩夫妻打得真是如意算盤,之前賣女兒賺的十萬不夠,現在還薅到她身上了。 早知道那一腳她就踢重些。 最好把他兒子爛雞都踢爆,看他們還怎么寶貝他們的小祖宗,傳什么代,耀什么祖,都給老娘當一輩子的閹貨公公。 “二十萬,你說的倒輕巧!”季父氣不打一處來,朝季柚珈拋下狠話,“你自己惹的禍你自己解決!我們可沒這么多錢給你賠!” 季柚珈莞爾一笑,拾起眼眸盯住趙父,眼里沒有半分膽怯和害怕,面對如此場景反而更加坦然自若:“你說二十萬對吧?” “沒錯。你打了我兒子,不賠點醫藥費就想了結?” “這二十萬我必賠不可?”她再次確認。 “不然呢?” “若我不給呢?” 趙父冷哼了聲:“你要是不交出二十萬,再想過安穩日子可就難了!我們現在好好和你說話,是給你們一家臉面,你們不要臉,也不要怪我不客氣!反正我可是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我身邊兄弟一大堆,你到時候想逃都沒地方逃!我勸你們一家還是乖乖聽話,別逼我動武的,這樣可就不好看了?!?/br> “好。既然您這么說,那我也不必客氣了?!奔捐昼煸趦扇艘活^霧水的表情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舉在眾人面前,高盛宣告,“你們前面所說的話全部被我一五一十的錄音下來了,還有我們門口的監控。你們口口聲聲宣稱你兒子被我打傷,卻怎么也說不出受傷的地方,還有我是如何打傷他的,既不出示驗傷報告,反倒在這里模棱兩可、強詞奪理,試圖混攪是非逼迫我交出二十萬給你們。我完完全全有證據去告你們——告你們敲詐勒索!哦,對了。外加恐嚇污蔑。這幾條罪加上我的錄音視頻,一告一個準,你自己想想,要是你身上背了個案底,日后你兒子長大,人人都聽說你兒子他父母是個敲詐犯...這個影響可不好啊。且不說案底了,你們這趟來不就是想要錢嗎,很缺錢嘛,我想若我真告了,這場官司下來的費用也夠你們吃不消了,更別說后續的罰金。你們自己好好斟酌斟酌,是想繼續留在這里胡攪蠻纏,還是帶著你兒子趕快離開,還我一個清凈?” 趙父趙母農村出生,學歷頂天了只有初中學歷,哪懂得這些法條法規。 一聽季柚珈說得義正辭約,瞬間被唬住了,兩人面面相覷,自知理虧,頓時張口結舌。 沒想到這家子里最不怕事的是趙天賜,年齡小,分不清事情輕重,一心想要報仇。 他扯著母親的手,跳腳哭喊著:“mama她就是打了我!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這個小賤人!” 趙母遲疑地蹲下身,再次確認:“好兒子,mama再問你一遍,你確定自己被她打了?” “就是就是!” 有了這句話,趙父還是決心賭一把。 “我兒子都說了,你就是打了他。若是你拿不出沒打過他的證據,我們也不怕你告!”強裝鎮靜。 “誰說我沒有證據?” 這個問題問出,正和她的心。 只見季柚珈不急不慢地轉過身,一眼便看到了一直站在自己房門口默默觀看戰場的季盛年。 她抬起手,指向他。 紅唇微微揚起,頭朝他那個方向微微一側,開口:“就是他,我的好弟弟?!?/br> 話畢,家里剎那間安靜了下來。季盛年身子一怔,完全沒料到火會燒到他身上,天上掉下來好大一口鍋。 兩人的視線在沉默中互相搏斗,最后,季盛年甘拜下風。他咬牙撇開目光。 季柚珈繼續補充道:“你說的那一天,我一直和我的弟弟在一起。沒分開過。更別說打你兒子了。我真沒這功夫?!?/br> “弟弟,你說,對吧?”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只有季盛年能聽得出的調笑。 聽到這件事也將季盛年扯了進來,季母匆忙上前,擔憂的拉住他的手,耐心詢問道:“盛年是真的嗎?那天你和季柚珈在一起?” 季盛年瞟了眼站在身旁的季母,還有不遠處的父親,斂眉,和季柚珈對視,她的眼里全是勢在必得,哪怕是一場賭局,她梭哈壓他應下一聲“是”。和她在一起發生那些事的幾天,他大差不差的摸熟了她的性格。 他太明白了這又何嘗不是一場公開對他的戲弄呢? 他憑什么要忍受這樣屈辱的戲弄? 憑什么要合她心意應下那聲是? 他大可冷冷否認,然后毫不留情的轉身離去。因為這一切本就和他不相干。 可若是他不應下,又會有誰來幫她呢? 爸媽? 不。 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他們不會。她一個人擋在門口,一個人應對所有的敵意,他完全可以看她好戲,就像昨天夜里她故意捉弄他的樣子。 但他不是季柚珈,做不到那么狠心。 垂在大腿邊的手一點點蜷縮握拳,季盛年和她四目相對,眼神一點點堅定起來,雙唇啟合,“是的。那天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沒有碰見過趙天賜,也沒有打他?!?/br> 眼看季盛年自己都承認了,季母說什么也不可能置身之外,底氣十足沖門外一家人罵道:“聽到沒,我家盛年都說了,沒看到你家兒子。盛年是最不可能撒謊的,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想繼續耗下去嗎?那我們也不怕!到時候法庭上見!看誰告得過誰!” 人證都出來了。 門口立著的兩夫妻心里徹底沒底了。 盡管心里再怎么寵愛自己的寶貝兒子,多多少少也明白趙天賜的德行是怎樣的。 趙母臉色驀然轉變,一把扯過趙天賜的手臂,厲聲呵斥:“你個孩子誰叫你撒謊的!你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事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從哪里學來的撒謊!說!說??!” 她黑沉臉,抬手甩在趙天賜的屁股上。 他被揍得嗷嗷大哭,拉長嗓子發出尖銳的爆鳴聲,響徹整層居民樓。 原本躲在自己家門口偷聽的人家們也紛紛拉開門講理當和事佬,勸說兩夫妻再怎么樣也不要在這里打孩子,回去和孩子好好說。 趙父趙母臉色更難看了,扯著掙扎大叫的趙天賜要離開。 季柚珈盯著撒潑打滾,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趙天賜,真心覺得這個教訓還算輕了。 畢竟兩人的打是打給他們這些外人看的,自己自知理虧,又不好意思拋下面子道歉,只能把所有過錯都堆在孩子身上,反正打一打,他們自作聰明的認為孩子小不記事打一下就過了,還可以給自己一個臺階下,自己不吃虧。 季父這時才想裝模作樣地追出去討理,站在門口,對那家人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別走??!剛剛還想問我們要二十萬的,你欺負我家小女小,不懂事,那副蠻不講理的模樣我們一家可記得清清楚楚!我警告你,再敢來找我家女兒的麻煩,我要你好看!我也不是吼大的!” 惺惺作態。 季柚珈不齒輕笑,鄙夷地跨過表演欲上癮的季父。 回到洗手間里繼續收拾。 ─ 大清早的鬧劇很快變成了大家的飯后談資。 季盛年還是照常拒絕了父親的邀請,選擇和季柚珈一同公交車出行。 兩人走出居民樓后,他迫不及待問出口:“你到底打沒打趙天賜?” “你不是說了嗎?” 他感到莫名其妙:“說什么?” “你不是回答了我沒打嗎?!奔捐昼鞗_他笑了笑。 季盛年反應過來,“那不一樣,我想知道的是事實?!?/br> 那只是緩兵之計。 “當然──沒打──” “那就好…”他剛要松口氣。 “才怪?!?/br> 季柚珈給他當頭一棒。 “你打了?!” “別大驚小怪的好嗎?”季柚珈瞪了他一眼,叫他小聲一點,生怕趙天賜他們一家聽不到嗎。 季盛年忙捂住嘴,壓低聲音,湊上前,“那你剛剛在家里對他們一家信誓旦旦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真沒做出這事。畢竟他一個小孩子…” 其實剛剛在門口的那段話是她瞎編的,她的手機壓根沒開過機,更別說錄音了。她就是賭兩夫妻聽不懂這些話,只要自己說的夠嚴重,唬得夠大聲。他們自然能知難而退。 “小孩咋了?小孩犯了錯我還不能治他了?就是你們這群人,成天那他還是個孩子這套話來開脫,你們以為這是為他們好,其實助紂為虐。今天他敢對人蹬鼻子上臉,明天就敢脫褲子耍流氓,后天就敢當街強迫婦女?!?/br> “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你心里也太陰暗了吧?!奔臼⒛昶沧?。 她停住腳步,季盛年沒反應過來,徑直撞上她。 “你干什么突然停下來?抽瘋…了…嗎…”他對上季柚珈警告的眼神,氣勢漸漸弱了下來,直到最后一個“嗎”吐出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兩人僵持在半路。 季柚珈不開口,他也不敢說話。 她的眼神太過于冰冷無情,釘在他的臉上,像一把鋒利的刀,一刀刀割下他的皮rou,露出血rou模糊的骷髏。 痛覺像影院的4D體驗,在他臉上誕生。 如果他有勇氣表現,此刻他已經疼得嘶啞咧嘴了。 可是在她的無聲壓迫下,他連表現的勇氣都沒有。 “你說得不錯?!彼f。 季盛年不敢作答。 她話鋒一轉,“不過現如今我們兩個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了,你想逃,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也是你自己親口說了我沒打他的,不是嗎?” “……” “我的好弟弟,你我,早就是一伙人了。無論你怎么說,我們兩個是分不開的?!彼龆恍?,皮笑rou不笑,邪惡得嚇人。 季盛年呼吸一滯,背后發毛,感覺有女鬼跟在他身后,可是大白天的哪有鬼,只有一個女精神病在他面前。 兩人不太愉快地結束這個話題。 走在去往公交站的路上,季柚珈隱隱不安,她打量著周圍,看起來照常,又猛然轉頭一瞧──沒什么特別的。 季盛年瞧她失心瘋般的舉動,一頭霧水,“你做什么?” 她停住腳,站在原地,一直盯著前方,良久,啟唇:“沒什么,只是感覺有什么東西一直在跟著我們…” “…你別說了…” 原本他就覺得背后發涼。 剛剛安慰好自己大白天的沒有鬼。 現在季柚珈這話一說,他心里沒了底,只想快點離開,余光一掃,公交車準備到站,二話不說扯住她的手臂就要跑去公交站。 今天也太邪門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