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又說,似乎是很漫不經心地提起來,“那個秦修寧,好像很喜歡你?!?/br> 我愣了一下,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便同樣笑著反駁道:“可算了吧。我現在身上還都是他打的傷。這種喜歡我可受不起?!?/br> 但周玉朗只是看著我,然后又笑了笑。 我照舊在社團里準備著參賽的作品,午后陽光暖洋洋的,周玉朗會停下手里的畫筆,向我這邊看來,很溫和地詢問我在做什么。 我一開始含糊其辭,后來不知道怎么的,發現他也在準備這個比賽。 “獎金還是蠻豐厚的?!敝苡窭士瓷先ハ袷呛懿缓靡馑?,他把自己的作品大大方方地拿出來給我看,“這是我準備的參賽作品?!?/br> 我一下看愣了。 畫中的筆觸使用了直接戳點,晨霧中的朦朧情景,烈烈如血一般的朝陽仿佛是透明一般罩著這座海港城市,水上的小船依稀可見,游動的魚像是猶如靈魂一般,在水底呼吸。 我微微張大了嘴,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周玉朗會拿出這一份優秀的作品:“你這個,肯定沒問題吧?!?/br> 周玉朗神情淡淡的,他笑了笑:“哪有這么厲害了?!?/br> 他又湊過來,似乎是想看我的畫布,“你的作品準備得怎么樣了?我能看看你的么?” 我下意識地用手遮了一下,周玉朗很明顯察覺到了我的動作,神情僵了僵,但很快又安慰我說道,“沒事的,不想就算了?!?/br> 我感覺他好像有些失落,眼前又掠過他給我送過的保溫杯中藥和霧氣氤氳里他露出的笑臉,我想了想,把自己的畫拿了出來。 “諾,是這個?!庇兄苡窭实闹橛裨谇?,我看著我的畫只覺得自慚形穢,“我畫得不好?!?/br> 我無法形容那一刻周玉朗的表情,他低頭看著我的那幅畫,神情簡直是難以形容。 片刻后他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若無其事地看著我說:“沒想到你會畫這種?!?/br>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畫,輕聲說:“我很喜歡看星星?!?/br> 很多年,在我這一生過去的很多年,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我總是會爬起來看星星。 深夜的時候星星是最明亮的,母親常年不在身邊,一天到晚,我很少和他人說話,陪著我的只有天上那些也不會說話的星星。 我用了最絢麗的色彩在畫布上涂抹,畫作的基調卻是憂郁悲傷的。最深沉的藍,最明亮的黃,呈現出來的幾乎是壓抑的瘋狂。 我還把自己的創作思路說給了周玉朗聽,還高興地告訴他我打算將這幅畫取名就叫做《星空》。 其實我一直都十分謹慎,連創作都是刻意躲著別人,但我看到周玉朗那幅比我優秀太多的畫作,我自慚形穢的同時,也不再在他面前刻意遮掩。 我提交了畫作。 我是那樣的期待著獲獎那一天,我走到梁硯面前能邀請他和我同行的那一刻。 我仿佛做夢都在幻想著那樣的場景。 獎項公布的那天,我拿著自己的入圍名單興沖沖地去找梁硯。 我不知道興奮的自己一路上撞倒了多少人,但那天我在與梁硯一步之隔的地方,被請去了校長辦公室。 在那里,面色困惑的我收到一封言辭極為嚴厲的指控信和律師函。 校長辦公室里開著冷氣,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某位董事的副手面帶憐憫,將信函里證據一一攤在我的面前。 那幅由我嘔心瀝血畫了整整半年的《星空》下,署名赫然變成了周玉朗,發布時期比我參賽要整整早出一個月,時間皆被公證,此時此刻鐵證如山。 “這、這怎么可能?”我感受到我的聲音像是一把能搗碎我喉嚨的尖刀,我一出聲,我的肺我的胸腔便傳來無法抑制的疼痛。 我嘶啞著聲音:“……這是我畫的?!?/br> “林同學,咱們做事也得要有個底線?!币粋€長相和善得像彌勒佛的校董出口,“人家小周同學早就被你的剽竊行為煩到不行,多次舉報到校長信箱里來,一再忍讓,卻不想你居然敢通過抄襲去參賽?!?/br> 他指了指那張英文寫就的函件上最后的落款,聲音冰冷,“這是主辦方要求你賠付的金額?!?/br> 我的嘴唇在不住地發抖,在看到那一串數字后,整個人在剎那間感覺這個世界天暈地眩。 為什么……怎么會變成這樣? 周玉朗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進來的,他的目光冷冷地看著我,聲音再也找不到平時和我說話時的溫和,只有他此時該表現出的“受害者”姿態。 他用那樣憤恨鄙夷的聲音開口。他說,林然,我以為我們做同桌,我們一起同窗三年,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林然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我看著他,覺得身上的力氣像是在他一張口的時候,就好像全部都被抽空了。 我茫然地看著他的嘴唇一開一合,整個人都像是被抽離現實,靈魂飄浮在不得超度的空中,俯視著一具被眾口鑠金釘在十字架上的尸體。 我踉蹌了一下。我扶住了辦公桌。 有人要叫我道歉,有人似乎拽住了我的頭發。 我不記得那一刻我做了什么,也許是身體保護地觸發,將那段不算舒服的記憶劃去,好像這樣就能自我麻痹這一切從未發生——可是沒有,我依然記得零星的片段,我記得我喘著粗氣抬起頭,幾乎是憤怒地看向周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