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樊伉心中了然,擔心呂澤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 雁門關距離舞陽城將近兩千里,快馬加鞭也要二十多天才能抵達,呂澤也實在是太會cao心了。 “沒事的,舅舅只是擔心我罷了?!狈?,“阿翁和絳侯都在北邊,舅舅的駐地就在碭邑,匈奴人打不過來的?!?/br> 若匈奴人真的能打敗周勃和樊噲的大軍,直逼舞陽,相信長安城也沒有多安全。 再說了莊子現在將將才建出個模樣來,地里的油菜再等兩個多月就可以收獲了,現在就回長安樊伉可舍不得。 話雖如此,為了安穩人心,樊伉還是特地把莊子里的人聚起來,開了個安慰大會,意思就是雖然北邊在打仗,但是他們樊家莊目前還是很安全的,讓大家不要驚慌云云。 “放心罷,郎君。北邊還有周太尉和主君,俺們不怕?!?/br> “就是!匈奴人離咱們還遠著呢!真打過來了,俺們再護著郎君離開這里回長安?!?/br> “就是!郎君莫怕,若真有匈奴人打過來,俺拼了這條命也會護得郎君周全?!?/br> 樊伉舍不得這個他親手籌劃建起來的莊子,其他人比他還要舍不得。 這些人大多經歷過前秦暴亂、楚漢之爭,一生都在戰火中顛沛流離,唯有樊家莊這些日子讓他們有了家的感覺。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用擔心餓肚子,連覺都睡得安穩了,再不用擔心睡到半夜的時候會有小吏踹門鎖了他們去做苦力。 他們早從心里把這里當成了家,不要萬不得已的時候,又怎么輕言離開。 樊伉:“……” 好吧,大家的心態比他還要好,看來他是白擔心了。 話雖如此,為了安全考慮,樊伉還是加派人手在莊子周圍巡邏的人手,尤其是玻璃作坊那邊,更是讓人嚴密把手,防的不是匈奴,而是那些趁著戰亂不懷好意渾水摸魚的人。 他們這個莊子人手少,然而卻有錢有糧,是遠近聞名的“肥羊”,不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盯著。 以前人家不動手,一來是因為地方長官胥琿與他交好,二來也有可能顧忌到他和呂澤的甥舅關系,不敢造次。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 匈奴入侵,呂澤多半也是要出征的,呂澤一走,他這塊小肥羊可不就成了某些人眼中那塊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rou? 樊伉最近也減少了外出的機會,最多就在莊子里轉悠,絕不出去,倒是無名一反常態,帶著大黑每日早出歸晚,有時候半夜才回來,偶爾身上還帶著一絲血腥氣,樊伉問他,無名也只推說帶大黑打獵的時候沾上的。 樊伉見他不肯說,便不多問,只囑咐他小心些,晚上早些回來。 如此過了半月有余,有一日胥琿特地著人來告訴他,說是有一伙兇悍的匪賊的尸體在他們莊子附近的山林里被人發現,讓他小心門戶,若是看到有眼生的人,記得派人通知他一聲。 匪賊的尸體? 樊伉第一時間就聯想到最近總是早出歸晚的無名兄,晚上等到無名回來的時候,特意提起這事,說:“你時常帶著大黑進山,可曾碰見過那伙匪賊?” 無名在心里“啐”了一口,暗罵胥琿多事,倒是不曾欺騙樊伉,老實承認說:“那伙人是我殺的?!?/br> 樊伉:“……” 雖然早先已經隱隱猜到可能是無名兄動的手,但現在無名兄當著他的面就這么爽快地承認,那感覺也挺微妙的。 如果他還是以前那個和平年代小市民的他,知道自己朝夕相處的小伙伴不久前才殺了人,他一定會覺得毛骨悚然,打從心底里敬而遠之。 然而現在樊伉卻覺得自己的心情挺平靜的。 大約是看死人看得太多了,心情麻木了吧。 樊伉自我解嘲地想著,從沒想過自己居然也可以這么冷漠地看待這樣的事情。 無名一直拿眼角余光偷偷觀察他的表情,見他半天不說話,頓了一下,慢慢地走近他,語氣有點不自然地解釋說:“那些人是從外地逃竄過來的匪賊,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我殺他們并沒有錯?!?/br> 樊伉瞅了他一眼,說:“你認識他們?” 無名搖頭。 “那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是好人?”樊伉隨口道。 無名嘴一抿,不說話了。 這是有故事??! 樊伉原本沒多想,現在一見他這副表情,又覺得自己應該多想一點兒。 “你這些日子每天帶著大黑往山林里竄不是為了打獵吧?”樊伉瞇著眼睛,心中突然悟了。 無名兄多半是不放心莊子里的人的安危,所以才每天帶著大黑進山巡邏,剛好碰到那些人在密謀什么不好的勾當,才把他們殺了。 無名還是抿著嘴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倔倔的。 樊伉看了有點好笑,走過去仰著臉看著他說:“你做什么這副表情?我又沒說你做得不對。說吧,那些人是不是打算想來咱們莊子里殺人放火的?” 無名的臉頓時黑了:“郎君別問了,反正人都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也不會做壞事的?!?/br> “好吧好吧,我不問就是了?!狈南脒@表情怎么有點像是惱羞成怒了呢。 “不過無名兄你可真是厲害啊,我聽胥公說那伙賊人有十幾個吧,無名兄一個人就把他們全干掉了?厲害!”樊伉朝無名豎起大拇指,贊道。 無名瞅了他一眼,發現他臉上真的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之后,才道,“還有大黑,他咬死了兩個?!?/br> “……”樊伉果斷道,“明天給它加餐?!?/br> “汪——” 大黑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院子里跑了進來,沖著兩人汪了一嗓子。 樊伉頓時無語了:“今天都多晚了,明天再加餐吧,早點去睡??!” 把大黑趕出去后,樊伉拉著無名到炕上坐下,撩起他的衣裳上上下下就摸了起來。 無名扭了一下身子,別別扭扭地道:“沒事,我沒受傷?!?/br> “真的?”樊伉滿臉狐疑的表情。 “一群烏合之眾,豈能傷得了我?!睙o名的語氣充滿了不屑。 “是是是,無名兄最厲害了?!币娝@副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樣,樊伉忍不住想要刺他一句,“哎呀,也不知道是誰,當初被人一刀刺在肚子上,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br> 真是氣死他了! 無名哼了一聲,掀起被子往炕上一躺,不理他了。 他才不會告訴郎君,他每天帶著大黑早出歸晚,巡邏周圍的山林時,無意中發現那伙賊人藏身在一個山坳里,鬼鬼祟祟地商量著怎么招集同伙來莊子里打劫。不僅如此,其中一人還敢對郎君滿口污言穢語。 他知道這個世上有些人癖好很古怪,尤其偏愛那種唇紅齒白的孩童,他對這種人素來不齒,倒是不曾想到這回居然讓他碰上了,尤其那人懷有這種污穢念頭的對象居然還是郎君,簡直不能忍。 郎君就算是個妖怪,那也是天底下最好最聰明的妖怪,誰要是敢對郎君有一丁點不好的念頭,哼,一劍戳死他! 第101章 都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無名兄單槍匹馬挑了一伙匪賊的事情再怎么隱瞞,最后還是傳了出去,引起不小的轟動。 張公子彥為了這事還特地上樊家莊求證過,被樊伉哭笑不得地拿話岔過去了。 不過張公子臨走時的眼神明顯地表示他不相信樊伉的話。 對附近的宵小之輩起了不小的震懾作用,大家都知道了樊家莊雖然是塊肥rou,但卻是塊帶骨頭的肥rou,骨頭還特別硬,如果強行要咬一塊下來,說不得rou沒到嘴里,牙還要被崩掉一塊。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到底戰火只在雁門太原一帶蔓延,漢中大地還未曾被這些異族的鐵蹄踐踏,除了最開始的人們還有點驚慌失措,后來便該干嘛干嘛。 畢竟匈奴一日不打進來,大家一樣還是過日子不是? 除了日夜巡羅的人多了些,樊家莊的人依然照往常那般按部就班地勞作休息。 這日,大雪初停,樊伉和無名駕著牛車去了一趟城里,將城中的藥鋪掃蕩了一遍,帶著滿牛車的藥材回來,又從商城里買了些城里沒有的藥材,便在家里搗鼓起來刀傷藥來。 匪賊的事也算是給他提了個醒,身在亂世皇親國戚的身份有時候并不那么管用。這一次是運氣好,無名兄提前發現了賊人的計劃,并且還毫發無傷地把賊團伙給挑了,但下一次就不一定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別的他做不了,給莊子里的人多備點刀傷藥還是可以的。 就是這一次買藥材,將他好不容易積攢的莊園幣又花去了大半,很是有些rou疼。 樊伉自己是不懂得如何配藥的,哪怕照著方子他也不認得那些藥材,無名兄雖然武力值高強,而且還有一雙巧手,但對配藥之事也不太在行。 好在莊子里有位隨行的老侍醫,平時也是個邊緣化的人物。因為樊伉對這個年代的醫術和醫療人員都持懷疑態度,哪怕有個頭痛腦熱,平時能捱就捱過去了,輕易不肯叫他們來看病,這位老侍醫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反而是給家里的小豬去勢。 這回樊伉在家里搗鼓刀傷藥,便想到了他。 得到郎君的召見,被委以配制刀傷藥的重任時,那位老侍醫甚至激動得哽咽了。 來了快兩年了,他天天給牲口割蛋蛋,差點以為自己是個專門的騸匠,而非侍醫。 拿到郎君給的刀傷藥配方后,又是一驚。 這個侍醫雖然并非軍醫出身,但擅長的正好也是外科,不然也不能被樊伉叫去專門閹割牲口了。 他活了大半輩子,熟知的刀傷藥配方也有好幾個,但沒有哪一個有這么古怪。 老頭兒還是很有學究精神的,拿著藥方一掃,很快就發現了問題:“老奴行醫數十載,從未聽人說起過文山三七,敢問郎君,這個三七是何物?” “……”樊伉心想這個老頭好煩啊,給你藥方你照著配就是了,問東問西是幾個意思?他又不是醫生,怎么會知道這些。 老侍醫仍目光炯炯地看著樊伉,一副等他解惑的模樣,得虧他不知道樊伉的內心吐槽,要不然一口老血都能被生生氣出來。 “郎君讓你配藥就照著配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話要問!”無名一個眼刀子過去,那老侍醫頓時噤聲了,內心卻極為復雜。 郎君平日愛折騰也就罷了,刀傷藥這等治病救人的東西怎可胡來?弄不好就是一條人命! 郎君到底還是太年輕??!不懂得生命的可貴。 老侍醫一邊感慨著,一邊帶著藥僮下去了,心里還打定主意等到刀傷藥配出來,一定要好好找人試驗一下藥性,若是不能愈合傷口更甚至引起傷口潰爛害人性命,他便是拼著一死也要勸告郎君,莫要將這害人的東西留存于世。 老侍醫幾乎是帶著幾分慷慨就義的決心去藥房的,若是此時樊伉能讀懂他臉上的表情,一定會說他實在是想太多了。 以他的經驗,商城出品的東西還是非??孔V的,既然是刀傷藥那藥效就一定不是現在大漢朝軍中流行的刀傷藥可比的。在這一點上樊伉還是對系統充滿了信心,要不然他也不會沒有經過驗證就第一時間給樊噲和呂澤送過去。 老侍醫初時確有所抱怨,不過等到第一瓶刀傷藥配出來,且見識過藥效之后,那老侍醫臉上心里的不情愿像是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撲啦撲啦全都飛走了。 照著郎君給出的藥方配出來的刀傷藥,在活血散瘀消腫止痛祛腐生肌方面效果極佳,止血效果簡直就是立竿見影,就是抹上藥之后略微有點兒疼,但跟那絕佳的藥效比起來,這點兒疼痛完全不算什么了。 這個時候老侍醫才知道郎君交給自己的哪里是一張藥方,簡直就是一顆下金蛋的母雞??! 若是尋常人家中有這樣一個藥方,細心經營,不說富可敵國,至少可保子孫后代衣食無憂。 老侍醫知曉其中利害,不敢怠慢,拿著新鮮出爐的刀傷藥急匆匆地去找樊伉,詢問郎君這個藥方該如何處置。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打算,若是郎君擔心藥方泄露,不放心他,拔舌頭剜雙眼他都愿意,只要郎君讓他繼續研究制藥。 身為一個醫者,能見識到具有這等奇效的藥方,他這輩子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