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韓王信每每想起出楚懷王孫的下場,都會在那兒長吁短嘆:“昔我先祖敵,今我他山石?!?/br> 因趙國丞相周昌的告發而被劉邦窺得反叛之意得陳豨也在下座嘆道:“楚義帝(楚懷王孫的謚號)賢明而公正,有文王之德,武王之勇?!?/br> “項羽以小人之心度賢王之腹,誘殺其于窮泉之旁,實乃一大憾事爾?!?/br> 說罷又斜眼去瞄韓王信的臉色,故作遺憾道:“若非天公不待賢者,爾今便是大王與義帝分天下耳?!?/br> 韓王信在劉邦的使者前活似被訊的犯罪嫌疑人,可是在目的明確的恭維下,他又有著滿肚子怨氣??床黄疬@,看不起那,走不出那秦末的歷史,但又被楚漢之爭回憶打醒,活得比項羽還擰巴——因為后者是擰著擰著就把事情給辦了,而韓王信是擰到最后一無所有,甚至在《史記》《漢書》上也只獲得個“列傳”,連“本紀”都沒混上。 “公若有奇貨可居之意,何不奉另一信公為主?何須在一苦地莽夫的身上浪費時間?“韓王信也不是傻子,看得出以信陵君為榜樣,養了數千門客仆僮的陳豨絕非安分守己之輩,與那同樣好養門客的張敖截然不同,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之輩。 更重要的是,韓王信在高祖六年便遷入太原,定都馬邑。雖還頂著韓王之名,可封地卻在代國境內,處于一種王不王,侯不侯的尷尬狀態。他想調動代國兵馬,可是韓王如何去管代國的事? 而因劉如意尚小,代王空置,所以在周昌返京,張敖被貶宣平侯后,陳豨便總領趙代的兵馬朝臣,成為事實的趙代雙王。 這兩人的結盟就是劉備曹cao論英雄 —— 各懷鬼胎。 當然了,他兩在能力上不能與曹cao相比,道義上差了劉備十萬八千里,所以都想慫恿對方試探一下劉邦的底線。 成了就以離石、中都,邯鄲為界,做一趙佗似的偏安小王。 如若不成…… 實力強于韓王信的陳豨握緊藏于袖中拳頭,不甘的同時又必須承認他已沒有問鼎天下的可能。 天幕一出,茫昧的人們都在期待明君,期待那個光輝美好的未來。 黔首們的最大愿望就是保持現有的平靜生活,未來可以小賺一番。 地位不高的官吏小將亦是如此。 所以在無為的大環境下,陳豨這個風風光光的趙代“總兵”非常清楚自己很難鼓動黔首發起暴亂,或是指揮兩地的兵馬對抗關中。 歷史上的陳豨也是決定叛亂后才被現實狠狠扇醒——他所依賴的權力需要關中的認可,他所依賴的軍隊只當他是關中的大信號塔。 這一結論不僅打碎了陳豨稱王的美夢,更是讓他成為趙代的黔首噩夢——因為無法使喚軍隊,所以陳豨釋放了囚徒,帶著親兵洗劫兩地,最終成為各地驅趕的流寇。 諷刺的是陳豨的夢想是成為霸主,但在劉邦鏟除異姓王的過程里,他只扮演了小丑的角色,甚至成為被鏟除的異姓王向劉邦議和的籌碼。 “大王雖至苦寒之地,可仍有為您效死的人?!标愗g估摸著韓王信從舊地帶來的家臣里何人可用,差點擺出主人家的做派道:“諸如王黃、曼丘臣等走南闖北的商人可替大王聯絡匈奴單于,如此可為大王掙得喘息之機?!?/br> 陳豨下座拜了又拜,謙卑得讓韓王信懷疑他是冒名頂替的:“公之言,初聞悅耳,細究卻令吾背全是涔涔冷汗?!?/br> 韓王信對陳豨的說法感到心動,但又不想為此淪為陳豨的傀儡,所以在那兒瘋狂挑刺道:“我以王孫之軀起于巷里,雖不是識文斷經之輩,但也曉得周幽王的下場?!?/br> 說罷還湊近問道:“申侯引戎狄竊國,可使國祚長久于周乎?” 陳豨不語,告辭后打算單干,結果發現派去匈奴的男男女女都無法將天幕的內容宣之于口。對此,也有人想寫出天幕的所作所為,但是握住刀筆的那刻大腦空空,像是患了失寫癥般只能劃出斷斷續續的痕跡,或是直接戳破竹簡,看得匈奴一愣一愣的,還以為是對方在尋他們開心。 陳豨在不可言說的暗流涌動中一直掙扎到熟人拜訪。 “趙、趙、丞相陳豨,陛、陛下有請?!苯Y巴的天使先禮后兵,不一會兒就拷上陳豨的脖頸四肢,搖搖頭道:“公、公為代、代國丞相時、吾、吾就斷言公必、必倒于不臣之心?!?/br> “爾、爾今為階下囚,可、可有悔意?” 陳豨只是拿眼問天,莫名其妙地淚流滿面,然后在那兒又哭又笑:“敗于天幕,而非陛下與偽君子也?!?/br> 來者知道陳豨是在陰陽怪氣他,但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等其喘過氣后隨口說道:“你與韓王可有交際?” 陳豨笑得胸口發悶,腦子發愣。一雙紅眼斜視對方,沒力氣地點頭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br> “淮陰的信公已經栽了,誰知駐軍馬邑城的信公還有幾日可活?” “所、所以、你、你們就想勾、勾結匈奴大軍?使、使其助、助爾割據一方?”來自的眼神令陳豨不爽,使得枷鎖撐出一條小指般的細縫:“陛下為草莽,我亦為草莽。何以令前者為帝,我為侯?前者王道,我為寇??!” 眾人嚇得不敢去看著魔的陳豨,雙手更是離開他的肩膀,后背,快被撐開的沉重枷鎖。 暫時解脫的陳豨沖向結巴的天使,二人滾在門客從東胡收購的羊皮墊上,差點一起去見幽都的酆都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