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方才的一剎,此前的林林種種,亂如麻的細碎線索逐次被理清。 清水塘惑心幻境,永安郡陳府滅門、流月城林內對峙,這些事好比根根線顆顆珠,被一只無形的手捏成鉤子,將他引到到此處。 丘棠掂了下手中的縛魂袋,坦言道:“沒錯,大人答應替我復活滿門性命的條件正是你。我攝取陳府眾人魂靈不僅為報仇,也為引你來此?!?/br> 頭頂千百丈,寒鴉盤旋,烏羽撲簌地掉落,劃過無妄劍尖,裹著蟬絲瑣屑飄到水鏡符文上。 在清淺柔波中,過分的黑與白,都顯得驚心動魄。 符文之下,究竟有什么? 蒸籠油鍋?刀林血池?冰山火海? 或是一位極度迫切想要見到自己的鬼仙大人? “也罷?!?/br> 江逾白垂眼盯著符印,道:“我便愿者上鉤,會會他?!?/br> 聞言,丘棠嘆道:“你竟不怕不慌?” ——地下的鬼仙存活數萬年,吸取了不盡的陰煞氣,你竟不怕? 是無畏?還是愚蠢? “他若惹我,我便直接殺了他?!苯獍谉o甚表情,語氣淡然。 無妄劍被蓄慢真元靈氣,鋒刃雪亮,倒映搖曳燭燈,好似蘊了團火,即將熊熊燃燒。 江逾白騰空躍起,高揚手中長劍,又重重落下。 幾聲爆破聲過后,錚亮的鋒刃被插入符印正中心。 驚變發生在一瞬間,崖壁震蕩,旋梯逐節坍塌,塵土沙礫飛揚。 與此同時,頭頂的入口緩緩合攏,周遭氣流迅速上升,底部的空氣逐漸稀薄。 陳文感到呼吸不暢,捏著喉嚨跌落在地,自己撫著胸口喘粗氣。 江逾白倒轉劍柄,提起陳文衣領,掌下真元聚攏為其渡上保護結界,復又揚劍在漫天沙塵中劈開一方清明。 “你先走,若是看見黎纖來尋我,記得叫他在上頭等我?!?/br> “小江師兄……” 陳文沒說完的話被劍戟鏗鏘聲打斷,最后飄散在沙屑里。 盈盈水鏡被無妄斬破,陰陽兩極分割,水流粘結眾人腳底石層逐漸朝兩邊分開。 江逾白立在八卦四象中心,云紋衣擺隨風浮動,猶如江流中的旗幟。 須臾,上方敞口完全閉合,腳下水鏡徹底斷裂,洶涌的水波奔襲而來……,幾乎剎那間就沒過頭頂。 水溫越來越低,寒意蔓延四肢百骸,優勝風雪境的萬頃冰川,幾股水波互相激蕩,碰撞大片的浪花與煙霧。 江逾白收劍入鞘,閉目闔眸,隨水流浮沉。 & 云霧散盡后,江逾白在斑駁霞光中醒來。 楊柳岸,草木花葉繁盛,湖面蕩漾,幾行白鷺爭渡, 他吐出腹腔積水,隨意抹了把嘴角。星眸流轉,打量周遭景象。 兩岸群山環抱,青天碧水相接,颯颯風起,梨棠飄香。 此處甚美甚佳,真是烹茶煮酒的好地方。 可惜江逾白卻覺得有點糟糕。 他捏緊眉心,絲縷的涼意滲入空茫的腦海。 不知來處,不曉去處。 記憶被剝得干凈,甚至連個姓名都沒留下。 這,便是他如今的狀態。 湖底有魚,山間有鹿,天邊有飛鳥,偏偏沒個人影。 山谷四壁嶙峋陡峭,江逾白轉了數圈,未摸到出路,索性徑直在岸邊盤膝打坐。 他在在衣衫內襟處翻了翻,卻也未尋到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玉佩銀玨,只在手腕上發現一根紅線。 江逾白扯了下紅線,忽而聽到一陣鈴鐺響。 清脆悠遠,仿佛遠在千里外,又近在咫尺間。 可惜卻被驟然而起的破風聲遮蓋。 接踵而至的是鶴唳聲與冷冷琴音。 江逾白掀起眼皮,只見面前飄著頂轎輦。 不,與其稱作輦車,倒不如說成是空中的玉宇瓊樓。 它穩穩地落在湖面上方,將整片湖籠在陰影里。 樓閣四面系著數段繡綢,終端被六翅青鳥所銜。 綢緞顏色大多為碧青與藕荷,若是遙遙望去,像是湖面的蓮荷升騰到了半空。 閣頂跪坐著一群素紗薄衫的女子,懷抱瑤琴,輕攏慢捻。 閣底則被覆了層水膜,在夕幕中銀芒熠熠。 江逾白本能地認為這是控制行軌與風向的陣法,想必是位仙家術士。 他下意識地摸了把腰間,在摸空后有瞬息的怔愣。 閣樓的門被一只蒼老的手推開,老人步履僵硬地延著旋梯走來。 江逾白不動聲色地折了枝樹杈捏在手中,暗自調動真元防御。 誰知老者竟雙膝落地,緩慢跪在了他面前,萬般鄭重道:“吾等來接上仙回府?!?/br> 緊接著,身后的一眾仙娥紛紛行跪拜大禮,恭請上仙回府。 江逾白瞇了瞇眼,問道:“回哪?” 老者依舊和藹恭順:“靈山?!?/br> 第108章 渡厄城·十 在一眾‘恭請仙君回府’的叩拜聲中, 江逾白折斷手中枝杈,抬步踩著云階登上高樓。 而后,沒什么表情地告訴老者自己失憶了。 老者一怔, 問道:“您都忘了些什么?” 江逾白言簡意賅:“全部?!?/br> 老者摩挲著手中拐杖,安慰道:“仙君莫急, 興許回了靈山就記起來了?!?/br> 江逾白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