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合作
濱市處級以上干部的第一批山中療休養眼見著將近尾聲。 晨起緩步登山,午后思想培訓,信仰情cao兩不誤。 日復一日的活動章程難免枯燥,一半日子未過,就已讓人度日如年。 都是成了精的老狐貍,面上分毫未露,到了晚餐后的自由活動時間卻又是另一番聲色做派,可來到第二天偶遇照面,彼此照樣心照不宣,裹著人皮一本正經。 林清平被任命為本次療休養的領頭人,自是要以身作則,一言一行還需謹慎,不能和他們同言而語,剩下的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并不著眼于當下的蠅頭小利,隨時隨地顯出一派高風亮節。 誰也不看不出他偽善人皮后的冷血心腸。 兩周后,準點早起登山的就只剩下林清平和助理兩人。 前兩日寧城的拋尸案陸續登上各大社媒頭版頭條,公安部對沉諭之的通緝令也已經在第二日發出,相關的涉案嫌疑人等也都被一一扣押提審中,一切都在林清平的掌控之下。 此刻的掌控,恰好是為了日后的脫身。 行至山頂,朝來初日剛竄出云層,暈出萬迭鑲了金邊的煙波浩渺,云海翻騰似杳靄流玉。 此副盛景,??闯P?,但以后怕是難得一見了。 雙鬢泛白的林清平扶著欄桿舉目遠眺,靜靜欣賞,哪怕呼哧帶喘,也自覺神清氣爽 他身旁的助理卻無心美景,焦躁不安的腳步聲成了山間最不協調的律動。 林清平打了一套八段錦,又做了幾個深呼吸,接過助理的紙巾,擦了擦汗,對他說道: “小梁,任何時候都要沉得住氣?!?/br> “對不起,領導,”年輕的助理畢恭畢敬垂下了頭。 “邊走邊說,”林清平指了指另一條僻靜的下山小道,兩人拾級而下。 林清平走在前邊,背著手,腳步輕快。 小梁擰了瓶水,腳步加快,遞上去的同時適時開口,“領導,您允許沉諭之去迪拜已經是有些冒險,為什么還放任林寬放跑李祥利?這滑不留手的刺頭跑了,嘴上沒把門的,會不會給您惹麻煩...該死的林寬,竟然敢兩頭討好,等我找到他一定給他好看?!?/br> 林清平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沉諭之現在身無分文,背后支持他的勢力剛嗅到點風聲就都棄他于不顧,他手頭有的不過就是一點小打小鬧的技術和二重密鑰,有薩利次長控制著,翻不出天。至于林寬這樣拿錢辦事的人,能從沉諭之手上被我們收買過來,自然也可以隨時被他收買回去,與其寄希望于這種投機者,不如守好我們自己的一畝叁分地。李祥利的密鑰已經到手,繼續留在我們手上就是個燙手的山芋,調查組一直在暗中搜捕,林寬放跑他反倒清靜,試問他現在還敢在國內待么?” 小梁只是怕留著他越久,就多一條威脅,于是大膽提議,“是否需要按照處理沉司衍的方式如法炮制,反正林寬還在寧城,繼續讓沉諭之背鍋,他身上的人命越多,就越難掙脫您的控制?!?/br> 林清平灌下幾口清冽回甘的山泉水,倦意徹底褪去,反問道,“沉司衍和沉諭之兄弟相爭眾所周知,我們手里的視頻和取得的證物也都確實,那李祥利和他又扯得上多少關系?小梁,不要急于求成,目光放遠一點。李祥利這樣的小嘍啰,等我們出去了,再找也不難?!?/br> “只怕——”林清平冷笑一聲,“他沒這個命活這么長久?!?/br> 小梁見狀,立即明白過來,緊跟著拍馬附和,“原來領導早有打算,是我多事了?!?/br> 林清平沉吟幾秒,囑咐他,“今天你再和薩利次長聯系一下,一是了解下沉諭之現在的情況,暗示一下必要的時候可以動武,二是再對一遍下個月的峰會日程。等過幾天出山后,就著手準備起來,記住隨行的人員一定要排查清楚,必須是信得過的人?!?/br> “明白,我會好好核實排查的,請您放心,峰會的準備也都差不多了,”小梁重重點頭,盡可能壓抑著激動。 下個月的迪拜峰會,也是他和領導的脫胎換骨之行。 林清平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慈祥,“小梁,要做好心理準備,接下來要面對的還很多,一刻都不能松懈?!?/br> “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領導,哦不,下個月就可以叫您老板了,我得早點習慣過來,”小梁望著不過半臂距離的高瘦男人,由衷欽佩。 深淵里的鬼,哪還會有什么理智和良知,只會一味循著腥味俯首臣稱。 林清平只是由著他奉承,臉上依舊不顯山,不露水,多年的摸爬滾打,他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 剛下山他二人就遇到出來遛彎的財政局副局長一行人,幾人稍作寒暄后擦肩而過。 待人走遠,挺著肥碩肚腩的副局長才和身后的眾人小聲嘀咕,“成天端著一副五好表率的樣子,做得再好,今年換屆也沒他的位置...” 知道兩人一向不和,有人湊過來胡亂說上一嘴,“年初的時候不是聽說他自愿申請去寧城么,也不知道寧城有什么吸引力...” 副局長不屑一顧,“屁吸引力,無非是在濱城當不了地頭蛇,分不到羹罷了,私底下誰知道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勾當?!?/br> 眾人面面相覷,知道輕重,不敢接茬。 沉諭之坐在一面巨幅的落地玻璃前,目不轉睛注視著窗外四只調皮打鬧的幼獅,直到母獅信步而來,一陣仰天咆哮,扭打成一團的四小只才瞬間消停下來。 玻璃夠厚,隔音完美,盯久了,真實感抽離,像是在欣賞一出別樣的默劇。 玻璃那頭是原始的自然野性,這頭是金碧輝煌的奢靡宮殿,割裂又失真,但在迪拜卻又能完美納入兩股看似不相融的美。 沉諭之不動聲色地抿了口咖啡,皺了下眉,放在一邊。 加了小豆蔻和桂皮,口感過于濃郁刺激,不在他的味蕾舒適區。 穿著一身黑西裝,皺著川字眉的男人此時此刻正雙手叉腰,在廳內來回踱步。 男人終于收拾好情緒,停在沉諭之身邊,用英語和他打著商量,“沉先生,您應該早點跟我說您是酋長的客人...我...這都是誤會...請您一定見諒!酋長馬上就到,要不我先讓助理帶您去清洗更衣...” 男人一遍又一遍盡力解釋,偏偏沉諭之軟硬不吃,急得他汗如雨下,唇上一抹又黑又濃的胡子隨著他每一次開口,就跟著翕動一次。 坐在沙發上的沉諭之充耳不聞,明明身上的煙灰色西裝早已殘破不堪,發型亂著,臉上和手上還有多處擦傷,卻絲毫不影響他隨性又慵懶的尊貴姿態。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逼近,穿著白袍的謝赫酋長被簇擁著進來,見到他這副模樣,也是一怔,再望向一臉狼狽的薩利,大概猜到幾分,忙屏退了左右。 廳內只留下他們叁人。 沉諭之施施然起身,向酋長頷首致意。 酋長示意他坐下,扭頭怒斥薩利,“怎么回事?” 薩利低著頭,雙眼被不斷淌落的汗水沖刷著,睜不開,又閉不上,支吾著不知怎么開口。 “酋長不要怪薩利次長,是我在海上遇到點小麻煩,現在已經沒事了,”沉諭之及時開口,無聲無息化解了薩利后續被追責的麻煩。 薩利投以感激的目光,自知理虧,旁的不再多言。 酋長擺擺手,怒意稍減,“薩利,這里沒你的事了,去忙吧,我和沉先生還有要緊事要談?!?/br> 薩利悻悻退場,恨不能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幸好他和林清平的合作還未正式開始,否則... 他不敢深想。 薩利走后,偌大的廳內只剩下酋長和沉諭之二人,靜到瘆人,連杯子輕抬放下,都帶了回音。 酋長換了個姿勢,雙手交迭,抬起一雙深邃的眼睛,向沉諭之鄭重承諾,“不好意思,沉先生,是我們招待不周,接下來您的安全都由我的親衛接手,我保證,不會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br> 沉諭之道謝后,回得直白,“想來您對國內這幾天發生的事也已經有所耳聞,這個時候您還愿意和我保持合作,我感到很榮幸?!?/br> 酋長自是聽懂了他的試探,眉頭舒展開來,朝他會心一笑,“沉先生如果需要尋求庇護,我隨時歡迎。但我相信,沉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幾年前我們第一次合作,你做的偵查混幣服務交易地址的軟件,一直沿用至今,幫助我們偵破了不少虛擬貨幣犯罪。除非有什么特別的原因需要你以身入局,否則憑你的能力,完全不需要走一條死路?!?/br> 沉諭之眸底含笑,虔誠致謝,“謝謝酋長先生的愛重,這也是我的榮幸?!?/br> 女仆適時送上兩杯酒,兩人碰了杯,緊接著鋪陳開來進行新一輪的合作交流。 臨別前,酋長對沉諭之說,“沉先生如果需要什么幫助,不用客氣,盡管提出來,我都會盡量滿足。針對您剛才提出的一些...隱患,我也都記在心里,畢竟這是對兩國打擊犯罪都有益處的行動,一定不會讓您此行的目的暴露。至于薩利,他是個聰明人,相信他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br> 沉諭之:“非常感謝。還真有個不情之請,必要時,希望能借您的私人飛機一用?!?/br> 酋長大方應下:“需要哪一架都請自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