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他雙目通紅,神若癲狂。 柳桑寧擰眉,高聲道:“金浮生,到了這會兒了,你負隅頑抗是沒有用的!今日你落得如此下場,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我咎由自???我?哈哈哈……” 金浮生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滲了出來,笑得京兆府尹都覺得心底發毛。 “你懂什么!”金浮生瞪著柳桑寧,“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經歷了什么?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難道是我愿意的嗎!從小到大,母妃一心只有仇恨,只有羅剎,只想復仇和復國,何曾想過我?!” 他像是記起了久遠的記憶,神情有些恍惚,又帶著深深的恨意。 “她寵冠后宮,有父王疼愛,卻不許我與父王多親近。在后宮二十年,她利用從父王手中得來的權勢將羅剎族后人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私底下,你們可知我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她逼著我日日夜夜地學這學那,逼著我記得羅剎的仇恨。逼著我學陰謀詭計,逼著我以未來的羅剎王為目標!她對我苛刻到何等地步,你們根本就想象不到?!?/br> “你們試過三日滴水不進的滋味嗎?我不過是實在受不了哭了一回,她便如此罰我!她怕我將來耽于情愛,便早早叫我滅情絕愛,不許我與任何女子親近!憑什么!” 說到這兒,金浮生面容越發扭曲起來。 王硯辭伸手拉了一把柳桑寧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身后,往后退了兩步。 金浮生沒有注意到王硯辭的動作,他還在癲狂的說著。 “后來她死了,哈哈哈……她死了!她死得好呀!她死了,我就能接手她手中所有關于羅剎的東西,她不讓我做的事,我都能做了,我偏要做!她不讓我親近女人,我偏要!我還不止要一個,我想要誰就要誰!” 從那時起,他就是那個表面端方君子,私下色欲滿天的金浮生了。 他眼中滿是偏執:“只是她死了,父王竟也要舍棄我。還好,我給自己尋了另一條路。這條路實在是太好了,誰也不會想到,那些女子是死在了圣子的身下。即便猜到了,他們也不敢揭露哈哈哈……” “那些女子?”柳桑寧瞬間抓住了重點,“你到底殘害了多少女子?!” 金浮生看向她,就像看著一個蠢貨:“記不清了,我怎么會記住這種事情呢?可惜啊……”他忽地看向葉輕雨,“竟然被你逃過了?!?/br> 徐盡歡幾乎是瞬間怒意涌上心頭,誰也沒看清他是怎么過去的。等看清時,徐盡歡已經將金浮生踹倒在地,一拳拳打在了金浮生臉上。 “自樂哥哥!” “自樂兄,快停手!” 現場頓時大亂,最后還是王硯辭趁人沒注意出手,用扇子擋住徐盡歡再次落下的手,將他拉到一旁。 此刻,金浮生已經是鼻青臉腫,哪里還瞧得出端方君子的模樣? “他是要死,但不應該死在這里?!绷広s緊上前勸徐盡歡。 “快帶下去!”京兆府尹趕緊吩咐侍衛。 立即涌上來幾個侍衛,將金浮生綁起來,然后拎著他出書房,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王硯辭一行人也隨著而去。 只是走到半路,卻與匆匆進宮的葉相打了個照面。 葉輕雨看著腳步匆匆,似乎老了十歲的父親,一時間愧疚到無法言喻,眼淚不斷落下。 她對著葉相噗通跪下,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葉相看著這個自己百般疼愛的女兒,他不解:“雨兒,你為何如此?” 葉輕雨抽噎著:“阿耶,你說過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br> 葉相半晌沒有說話,最后仰天長嘆一口氣,老淚縱橫:“真是我養出來的好女兒??!” 葉相此番進宮也是聽聞了此事,知曉自己大約是瞞不住了,這才匆匆進宮想要請罪。他懷中放著一份文書,乃當年真實的驗傷記錄。當初他雖和金浮生做了交易換了驗傷文書,可他畢竟為官多年,對金浮生也并不算信任。所以還是留了一手,將此驗傷文書自己收了起來。 沒想到,還真有能用上的一日。 希望皇帝能看在他這一生為他為朝廷做了許多事,只犯了這一個錯的份上,能饒他性命。 葉輕雨起身扶住葉相:“阿耶,女兒陪您一起去求圣上。不論結果如何,女兒都和阿耶在一起?!?/br> 葉相看著自己女兒年輕又天真的面龐,最終也只化為一聲嘆息,任由她扶著自己往前走。 徐盡歡下意識要跟上去,葉輕雨卻回頭沖他輕輕搖頭,對他道:“自樂哥哥,你去替我瞧那金浮生下獄吧?!?/br> 徐盡歡止住腳步,點頭應下。 看到金浮生被關進了天牢,一行人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徐盡歡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都有些情緒低迷。這會兒事了,他拱手向柳桑寧幾人告辭,回了徐家。 柳桑寧也不急著回柳家,而是同王硯辭一起送王若蘭回了王硯辭的府邸,待看著王若蘭躺下休息,兩人才出了房門。 他們站在臺階上,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過了許久唇邊才揚起一抹笑。 柳桑寧伸手悄悄鉆進寬大的袖袍中牽住了王硯辭的手,她問道:“這會兒可覺得心中暢快了?” 王硯辭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回應:“談不上暢快,只是心里頭沒那么堵了?!?/br> “那就好?!?/br> 柳桑寧頓了下,又道:“其實有件事我想問你?!?/br> “何事?” 她偏過頭看向他:“你當時躲在柜子里看到了一切,也算是第一目擊證人,那你為何不干脆編謊話說你看到了金浮生的臉,直接指認他?” 王硯辭沒有立即回答,他看著天空,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是沒想過,但還是不行?!?/br> “為何?” “阿寧,你認為國之律法是為何物?”王硯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柳桑寧想了想,答道:“是一個國的底線,是所有人的底線?!?/br> 王硯辭點頭:“你說得沒錯,它是底線。既是底線,我若是破了它,便是要碎了這底線。你可知,律法從開始到推行貫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是經了多少人的尸骨堆起來的。而能這般執行,皆是因為執法之人,都守著這樣一條底線。我若是自己碎了它,我只怕此生都要良心不安了?!?/br> 柳桑寧聽著,眼神都不自覺溫柔起來。 她輕聲道:“你做得對?!?/br> 要破壞底線很容易,要守住底線卻不易。 她很高興,王硯辭沒有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他寧愿一命換一命,親自動手殺金浮生,也不愿意編造假的證詞來指認他。 王硯辭也看向柳桑寧:“我也有一事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在宮中找出那個冒充你的宮女的?” 柳桑寧狡黠一笑:“你可還記得,年志上你母親有一句證詞,說是那歹人說了一句卡其米。我問過摩羅大師,卡其米乃是羅剎語,是你真美的意思??v七說他們都是羅剎后人,于是我叫阿圓找幾個人,四處對人說這句話,若有反應便是那人?!?/br> 所幸她這招是真的有用,那宮女聽到別人夸她「卡其米」,還以為是遇到了同族之人,這才一把逮住了她。 王硯辭聽了輕輕彈了一下柳桑寧的腦瓜:“阿寧果真冰雪聰明?!?/br> 柳桑寧嘻嘻笑著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王硯辭又捏了捏她的手:“你也累了這么久了,我送你回去休息?!?/br> “不用你送,不就一墻之隔嗎?我翻個墻就到了?!绷幮χ貞?,她絲毫不矯情,直接就沖著圍墻走去。 王硯辭趕緊跟上去,看著她翻墻落地,確認無礙后,這才又道:“好好休息?!?/br> 隔著墻,柳桑寧也道:“你也是?!?/br> 兩人轉身,卻都是朝著各自的府邸大門口方向而去。 第183章 結局 柳桑寧出了門便賃了一輛馬車,春濃瞧著不放心,眼疾手快地也跟著上了馬車。 馬車之上,春濃頗為擔憂:“姑娘,你為何又要去宮里?你不是才剛從宮里頭回來嗎?” “我從宮里出來,不過是想親眼瞧著金浮生入獄。如今我既已看完,便還有旁的事要去做?!绷幟嫒輬砸?。 春濃不解:“還有何事要做?” 柳桑寧看向春濃:“此事圣人冷靜下來后定會轉過彎來,絕不會相信乃是偶然發生??蛇@件事若是謹行策劃,失圣心事小,判他欺君才事大?!?/br> “所以呢?”春濃還是不解。 “所以,這件事推動者不能是他?!绷庨_口,“我不過剛入朝為官,有些莽撞有些逞英雄乃人之常情。且我是女子,對圣人來說即便我有自己的小心思,也絕不如其他臣子讓他感覺到威脅與不安?!?/br> 柳桑寧雖不愿如此自貶,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若是當街有男子斗毆,巡街的衙役怕事情鬧大,怕鬧出人命,幾乎都會接到消息便跑著去處置。 可若換成女子斗毆,那他們只會覺得是小女子閑得發慌。就算是鬧起來也闖不出什么名堂,便只會優哉游哉地走過去。要是到了地方一瞧,其中一位女子將另一位女子用刀砍傷,他們大多只會覺得此乃刁婦,不守女德,隨意便處置了,不會像處置男子那般還要問清楚緣由,捋清楚過程。 也正因如此,柳桑寧才那么想做官。想做個好官,想做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之人。 “可姑娘,萬一圣上氣極,不肯輕饒你呢?”春濃知曉柳桑寧的心思后,內心十分惶恐。 柳桑寧沉默了許久,她握住春濃的手:“人生有時候,總要賭一把?!?/br> 等到了宮門口,還未落車,柳桑寧便聽到有其他馬車停下的聲音。等她從馬車里下來看到一旁馬車上下來的人后,和對方都愣在的原地。 “阿寧?!” “謹行?!” 柳桑寧怎么也沒想到居然遇上的是王硯辭。 王硯辭大步走到柳桑寧面前,他面色嚴肅:“你來宮中做什么?” 柳桑寧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那你呢?你又是來做什么?” 兩人都沒有說話,卻也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柳桑寧輕笑一聲:“我們竟是想到了一處去。你說,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呢?” 王硯辭失笑:“都這時候了,你倒還有心情玩笑?!?/br> 柳桑寧伸手搓了搓王硯辭的臉,然后湊近了些看著他,對他說道:“既如此,不如我們一起面對?!?/br> 王硯辭擰眉:“可這事終究是我之事,若是連累了你……” 柳桑寧一把捂住了王硯辭的嘴,她像是蠱惑一般:“這次,就讓我們一起賭一把?!?/br> 王硯辭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將柳桑寧推開。 這么長時間相處以來,他很是了解了柳桑寧的脾性。他知道,若是此時此刻他真的將她推開,那么他們日后或許……再無可能。 等兩人再度來到御書房求見皇帝時,便見葉相與葉輕雨還跪在門外。送太后回宮的皇帝已經重新返回了御書房,可卻并未召見他們父女二人。 柳桑寧與王硯辭對視一眼,跟著齊齊跪在書房門前,一旁守門的太監瞧了頓時面露難色。 這可是王硯辭王大人吶……皇上何時讓王大人這樣跪過? 于是有眼色的太監便悄悄進了殿內,皇帝正低頭認真批折子,他便在太監總管身旁耳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