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過了宗門,白西棠和他分開,林長辭的馬車往臥云山去,沿路若遇長老弟子,皆垂手迎候。 他們顯然受過吩咐,立于原地目送他的車架離開,無人敢輕慢半分。 待馬車行至臥云山山門,林長辭終于明白,為何先前宗門等候之人中沒有他的弟子。 臥云山弟子皆穿入門時的宗服,神情肅穆,整整齊齊候在山門前,好像才拜入他門下那天。 林長辭的車架甫一出現,所有人單膝跪地,高喊道:“恭迎師尊!” 這些聲音里,有振奮,有激動,也有哽咽。 為這一天,他們等了太久太久,終于等回了曾經蔭庇他們的人。 車簾從里面掀開,林長辭在臥云山弟子們含笑帶淚的目光中下了馬車,溫淮給他系上披風,陪他走到同門面前。 林長辭的腳步停住,為首之人抬頭,本不想讓師尊看到懦弱的一面,依然忍不住酸了鼻子:“師尊,您回來了?!?/br> 他是拜入林長辭門下的第一位弟子,也是陪伴林長辭最久的弟子。 林長辭扶了扶,溫聲道:“起來說話?!?/br> 溫淮主動松開手,往大師兄徐鳳簫身后而去,站到了自己該站的位置。 徐鳳簫、楊月水、若華……臥云山弟子按輩分站位,個個既哭又笑,悲中有喜,目光隔了十年的歲月,落在林長辭臉上。 白駒蒼狗,歲月須臾。 仿佛只是一瞬間,他的徒弟們就長大成大人了。 林長辭也看著他們,半晌,眼眶微紅,什么也沒說,輕輕嘆息一聲。 徐鳳簫順從地被他扶起,看著他蒼白消瘦的面龐,不爭氣地再次落下淚來:“師尊,您在外面受苦了?!?/br> 若華牽著婉菁來見禮,許是有了靈氣滋養,小姑娘長大了一些,眉目更為動人,對他行了一禮:“恭迎師祖?!?/br> 林長辭摸摸她的頭,再次看向諸位弟子。比起十年前的稚氣,他們顯然成長了許多,雖然帶淚,氣質依然沉穩干練,已經到能出師的地步了。 在眾人的陪伴下,林長辭去了主殿,聽他們細說十年間發生的事。 “師尊,我現在可是執劍堂的長老了?!毙禅P簫擦擦眼淚道。 林長辭心有不解,道:“你等還未出師,怎會擔任要職?” 聽到他的問題,若華破涕為笑,道:“師尊,你可不知道你的弟子有多能耐?!?/br> 原來,林長辭去后,臥云山弟子們心中悲痛,對今后如何行事也產生了許多分歧。 待為林長辭守孝半年,慟哭夠了,楊月水等人召集所有弟子,在主殿爭論了幾天幾夜,最后決定不離開宗門,化悲憤為力量,努力修煉,攻占神機宗長老之位。 翻案后,宗主本就理虧,又有其他宗門虎視眈眈,只得默許他們依出師后的宗規行事。 如今,臥云山的弟子多半有一職半權,在掌門面前也能說得上話,與其他峰弟子大不相同,幾乎半個宗的職位上都是自己人。 “師尊,今天的臥云山與以前可不一樣了?!?/br> 說到這里,若華笑道:“您的弟子羽翼已豐,從今往后,就讓我們來護師尊吧?!?/br> 第24章 落花 臥云山弟子皆在主殿內圍著林長辭熱熱鬧鬧說話,宗主十分煞風景地遣人過來,請林長辭移步主峰敘話。 林長辭一路舟車勞頓,又有諸多弟子敘舊,溫淮便主動請纓。 楊月水擔心他不夠周全,二人一同去了主峰,余下弟子繼續陪著林長辭說話。 這十年神機宗發生了數不清的事,但弟子們說得最多的還是關于臥云山的。 比如若華如何一躍成為尊者,比如徐鳳簫如何選上他們這輩的第一位主峰長老,再比如溫淮沒事就去尋魔修的麻煩,順帶搜刮了不少珍寶,山上藏珍閣若有好東西,常是他添的。 只有一點令師兄師姐們搖頭,溫淮總是不拿自己的傷當回事,也不愛用好藥,獨來獨往的,他們想摁住他涂藥都找不到人。 林長辭道:“我見他用藥鋪張無度,莫非身上靈藥并非你們所贈?” 聞言,弟子們面面相覷,若華道:“我等經常在宗內,哪有什么靈丹妙藥??v得琬琰之膏,甜雪之味,也不敢鋪張取用?!?/br> 林長辭若有所思,溫淮在他面前謊稱是師兄師姐贈藥,莫非是不想讓他覺得浪費? 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地說了大半天,居然就說到了日頭落山。 見林長辭眼底微有倦意,徐鳳簫細心道:“好了,師尊已陪我們說著這么久的話,也該乏了,師弟師妹若還有什么話明日再敘罷。師尊,掃花庭已打掃出來,我扶您去安歇?!?/br> 掃花庭是林長辭昔日居所,取自“閑與仙人掃落花”之意,庭前檐下紫花如瀑,常年盛開。每年花謝時,淺紫花瓣紛揚而下,鋪滿瑤階,如一場大雪。 如今已近春末,紫花落了些,在池塘里載沉載浮,錦鯉于花下相戲。 就算他離去多年,庭中一草一木依然被照顧得很好。 “師尊,你且歇著,我去煮茶?!?/br> 徐鳳簫去了側邊的小廚房,看著闊別數年的庭院,林長辭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歲月好像被封存在這一方庭院里,永不流逝,等著它的主人再次歸來。 斜陽從遠山落下,天色慢慢變成墨藍。神機宗群山中,星星點點的燈火依次亮起,連綴成一片星河,是邊陲小鎮所沒有的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