螟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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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襲紫色團花領袍,腰懸銀魚袋,作天子侍中打扮。是皇帝近臣。 那人問她:“你是不是太后賜陛下的那個女道士!”阿環面露驚色,對面得到驗證,凜然說,“我知道你是禹王獻來的,多半是個jian細!我告訴你,如果你膽敢對陛下不利,我第一個要清君側!” 阿環目光落在他臉上,毫無懼色淡然道: “陛下對妾身寵遇深厚。輔弼陛下,妾尚可謀取宮嬪之位,榮華富貴;偏私禹王,但凡他有一日得勢,也必定容不下妾身。若是大人你,會如何選?” 那人被她凜然冷淡的眸光掃過,心里竟有些不自在,一個妖姬,一個攀附圣上、來歷離奇的女人,竟敢這么反問他。 他冷哼一聲:“如果禹王有你的把柄,你非報答不可呢?” 阿環冷笑:“妾即便愿意做西施,以目下情勢,禹王又敢安心讓妾身為他做事嗎?你知陛下,比我深得多,依你之見,陛下會像夫差之流,為我一個小小的女子傾國嗎?” 那人喉中生澀,一時間反駁不了,只好瞪了她一眼,將那寒光惻惻的寶劍收回。 “姑娘,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受傷?”長秋慌張地跑到她旁邊來。阿環搖搖頭:“走吧?!?/br> * 射圃空空蕩蕩,只有太尉武陽侯在,奉太后之命來視察。 叫武陽侯見到皇帝和禁軍將領過從親密,到底橫生枝節。李霽故意囑咐人將他領到這里來。 武陽侯向他行跪拜禮:“參見陛下?!崩铎V坐在馬上,卻并不下來,叫他跪了一會兒,才幽然道:“平身?!?/br> 皇帝施展下馬威,是還在生先前的氣。武陽侯忐忑看向皇帝。李霽倒臉上沒什么怒色,只說:“好久沒和舅舅一起騎射。說起來,朕射箭還是在舅舅這兒學的呢?!?/br> 武陽侯一顆心總算又放下來。 舅甥倆輪流比試幾輪,武陽侯擦著汗說:“臣老了,準頭已經完全比不了陛下!”李霽笑了笑,突然問:“武陽侯教朕的時間多些,還是教禹王的時間多?” 武陽侯搖頭:“臣沒怎么教過禹王?!彼肫鹛筮€是美人的時候,為了叫皇帝隨從先帝打獵,能脫穎而出,特地叫他陪皇帝多練習,不過為了博得酷愛狩獵的先帝,一句“類己”的稱贊。以至于他現在和皇帝站在一塊兒,仍舊幻覺有一道meimei的目光在監視他們的進展。 “聽說京中子弟常常聚集比試六藝。依武陽侯看,咱們梁氏子弟比京中世家貴胄,如徐氏、陸氏,又或者,馮氏——”他停下來,笑一笑,“如何?” 武陽侯意識到皇帝今日來者不善。難道他做了什么,叫皇帝不高興了,特意來發難?搜腸刮肚,唯有近日馮氏又送禮到他府上,最有嫌疑。 莫非皇帝已經知道了?他斜睨外甥一眼。李霽裝作不覺,嚴肅道:“舅舅是梁氏的大家長,位列叁公。太后常常提點朕,要善待梁氏子弟。只是朕常聽說,朝中世家大族,私底下竟然議論梁氏幽賤,不配封侯拜相。依朕看,這都是門第之見。難道咱們還要靠和世族攀附結親,叫他們對咱們指手畫腳,騎到咱們頭上來?” 句句不提馮氏,句句不離馮氏。武陽侯自感心思機敏,已咂摸出皇帝是什么意思。不想李霽話鋒一轉,忽然輕松下來,笑道: “朕看,只有梁氏富貴,朕是最放心的。古來外戚相斗,無非是一家新的斗一家舊的。朕可不想惹出這樣的禍事,叫朝野不安?!?/br> 什么意思?武陽侯疑竇叢生。梁氏實在是人丁稀落,沒有適齡女兒,不然太后怎么會叫中宮之位空這么久? “別緊張,舅舅,你怎么額頭上都是汗?!崩铎V微笑著,拈起袖口,替他擦拭。袀玄上富麗縝密的文繡,磨硌得武陽侯冷汗涔涔,“朕啊,其實還有求于舅舅呢,所以叫到人少的地方來??峙率虑檎f出來,舅舅要笑朕了?!?/br> 他收住嚴肅眼神,轉換一派笑意,緩緩道:“朕有一愛姬,不知舅舅知不知道。她雖是太后所賜,但身份是個女道士,總不太相宜。朕想讓她記在梁氏名下,認舅舅做爹,舅舅以為如何呢?” 李霽朗聲笑道:“不瞞你說,要是她當真生下朕的長子,進一步入主中宮,朕給她的兄弟、也就是舅舅你的兒子們封侯,不就容易得多了!” 這其中有什么玄機?武陽侯被這天降的好運砸懵?;实劢鼇聿粏柍?,專心練兵,后宮長期空空如也,到底不算個事,也許他總算想通了,梁氏再出一個皇后,有什么不好呢。而且禹王近來的動靜很大,皇帝可能也怕了,趕緊來拉攏自己。說起來,武陽侯是有兩頭下注的意思,這不也是為了梁家嗎?不過現在,皇帝給出的籌碼,倒是很誘人……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他這個外甥是越來越摸不透了。武陽侯回到府中,猶有些后怕,趕緊吩咐下人:把馮氏送來的禮物都沉進洛水去。咱們家是要飯的嗎?什么來頭的東西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