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江橘白盤腿坐在地上,他垂著頭,看不清神情。 陳港則站在他的旁邊,陳港時不時抬頭朝樓道上方看一眼,那東西會下來嗎? 眼前是搖曳的長明燈,江橘白呆呆地看著,他后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給全打濕了。 江橘白想起江祖先說的,人和鬼之間天生便存在著一道屏障,這使兩方可以相安無事地相處??扇缃?,這道屏障顯然是被打破了,他們能看見鬼,鬼也能殺死他們。它已經殺了李淼淼,讓李淼淼以那樣的慘狀死去。 書到用時方恨少,江橘白仰起頭,他此刻多想時光回溯,那樣在江祖先非要傳授給他法術的時候,他一定好好學,而不是不屑一顧。 “小白,我們怎么辦呀?”李小毛小聲呼喊,“你說,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陳港也坐下來,“你別想了,如果它真的決定要把我們全部干掉,那就肯定不會讓外面的人發現我們?!?/br> “我們喊救命呢?!” “難道我們剛剛沒有大喊大叫?你看外面有一點動靜嗎?” 江橘白摸著手腕上的銅錢,“那東西把我們困在了這兒,但是從李淼淼死了之后,它就只是在我們頭頂,它沒有下來?!?/br> 陳港蹙眉,quot;它想熬死我們?quot; “變態??!”李小毛把自己死死抱住,“我又沒招它,我也沒揭它的棺材,沒拿它的錢,我什么都沒做!” 聽見李小毛說自己沒拿它的錢,陳巴赫目光出現些許地不自在,又很快調整了過來,他附和李小毛,“是啊,我們是無辜的?!?/br> “你無辜個屁,你把它的棺材打開了!”李小毛嚷嚷道。 “你喊什么?”江尚還是護著自己人,“靈堂難道不是咱們一塊兒進的?你憑什么覺得就是我們打開了它的棺材的緣故,說不定就是因為我們一起吵到它了呢?” 李小毛嘴巴沒那么利索,他不服氣地嘟囔了幾句,低下頭,一臉黯然。 江橘白看了他們一會兒,忽然問:“陳巴子,那塊金子還在李淼淼手里?” 陳巴赫胡亂點了下頭,“應該是吧,要不是在李淼淼手里,李淼淼怎么會被第一個盯上?” “幾點了?”江橘白又問陳港。 陳港算是他們里邊家境比較好的,他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電子表,使勁瞇著眼睛才看清表盤上的數字,“九點一十五?!?/br> 江橘白瞇起眼睛,“我們幾點到的徐家?” 陳港看著江橘白的神情,心里咯噔一聲,“八、八點二十左右?” “不對,”江橘白拿著長明燈站起來,“這么久才過去一個小時,按照正常來說,現在應該差不多快十一點?!?/br> 其他幾人的表情在聽見江橘白說的話之后變得更加難看。 空間完全與外界隔離開,時間停止了流動,他們被完全封死在這里。 李小毛眼眶里流出眼淚,他無助地看著江橘白,“小白,我們還說要一起去大城市見世面呢,我們不會真的要死在這兒吧?” 江橘白拿著長明燈站了起來,“行了,原地呆著也是等死,我去轉轉?!?/br> 去轉轉? 去轉轉! 這時候有什么好轉的? 沒人敢跟江橘白一塊兒去轉轉,江橘白也無所謂,動不動就大喊大叫的人跟著,他還嫌煩。 少年使用長明燈開路,開始打量這座明顯有些年頭的地下室。 江家村種橘子,徐家鎮種柚子,多年如此,十年前,家家戶戶都愛挖地下室,說是地下室,其實就是一個深十幾米的土井,用來存放橘子柚子,大有作用。 后來條件變得好些,徐家鎮的生意蒸蒸日上,家家戶戶開始用上了抽濕器那些高科技玩兒。 像土井那樣的東西,早就摒棄不再用了。 可這也不像土井,土井全是土,或是裸露在外的巖石,而且距離地面十多米——眼前這地下室,距離地面絕對沒有十數米,而且顯然還裝修過,刮過墻,也用水泥涂過地面。 江橘白余光好像瞥到了什么東西,他已經走過去了,又退回,將長明燈送過去。 眼前涂抹得十分粗糙的墻面上,掛著一個相框,里面是一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有不少人,想來不止一家,而是兄弟姊妹全拍上去了。 勉強看清過后,江橘白才發現,這上邊基本都是自己認識的人,坐在中間的是徐美書的老娘,也就是這次過大壽的老人,而圍繞在她身邊的,都是兒子女兒,以及她的孫輩們。 江橘白幾乎快要貼上了相框,他不敢錯過每一處細節。 終于,他有了一個發現,在到處第二排中間的位置,有一個人的臉是模糊不清的,模糊程度就跟上方靈堂的遺照一樣,給人的感覺也一樣——哪怕完全看不清五官,也能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的溫潤笑意。 所以這里的靈堂,會有可能是全家福里沒有臉的這個人的嗎? 這個人是誰? 江橘白將長明燈收回到眼前,昏黃的火光將他的臉氤氳得沒有了平時的桀驁不馴,他眼尾有些微微往下,面無表情時,瞧著是容易讓人產生憐愛感的。 深想了半晌,江橘白一無所獲,只得繼續往前。 很快,他就有了更多的發現,墻上那張全家福只是一角。 這里居然被安置成了一個酷似臥室的小房間。 被書本擠得滿滿當當甚至壓得變形的書架,一旁的書桌上還攤開著作業本,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風,書往后翻了一頁。 再旁邊則是一張鐵架單人床,被子是素凈的深藍色,只是很薄,像紙皮一般薄。 江橘白小心翼翼地朝書桌走過去,他用長明燈照明,伸出手,碰上了書本。什么都沒有發生。 稍稍放心些許,他才開始翻動眼前的書。 翻了幾頁,江橘白的表情就開始變了,他彎下腰,臉上的表情凝重,翻完了快一整本,他直起身,不可置信,“我靠,誰他媽成績這么牛逼?一道錯的都沒有?!?/br> 空氣中的詭異感好似消散了一點兒,但也就只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間。 很快,翻到最后一頁,作業本合上,江橘白看見了深刻在書桌上字:我,希望他們都去,死。 字刻得相當深,不是單純浮在木頭那層木皮上,而是深刻到了木板之中。 在搖搖晃晃的燈光之下,這幾個字,就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扼緊了江橘白的咽喉,他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他從這幾個字里面感受到了迎面撲來的充滿血腥味的恨意。 這下江橘白徹底知道了,他們碰上的不是什么被逼無奈而殺人的良善之輩,而是一只會無差別殺死他們所有人的惡鬼。 第6章 誤入靈堂5 江祖先沒遇上過惡鬼,他都是聽哪位大師說的,或是在書上看見的,他就是個半瓶水,晃蕩的時候還能直接把本來就不算多的水從瓶口給晃出去不少。 更別提教江橘白怎么應對眼前這種情況。 不過在這之前,就算江祖先教了江橘白,江橘白也會嗤之以鼻。 緩了緩,江橘白彎下腰,想要多找一些線索。 江橘白把桌子上的課本全翻了一遍,學的內容跟他學的是一樣的……應該是一樣的吧。 他也記不太清了,因為他根本沒認真學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中具體學了些什么。老師只對學習好的上心,像江橘白李小毛這樣的,在老師眼里全是電子廠預備役。 身后陰風陣陣,明明是不可能有風的密閉空間,江橘白強迫自己忽視一切的詭異之處,將課本翻到第一頁。 課本主人好像沒有在書本上寫自己名字的習慣,江橘白在每一本上面都沒有找到名字。 書架上呢? 江橘白又去翻書架上面的書。 眼前基本都是課外書,還是江橘白從來不會看更加不會買的課外書,可面前這些書,看起來都像是被翻閱過無數遍,有一部分書里還夾著便簽,做著詳細的筆記。 難怪成績那么好。江橘白忍不住腹誹,反正自己是絕對看不下去的,他連別人發給他的信息太長了都沒耐心看完,更別提書上這些晦澀難懂的長篇大論。 在抽出一本黑色書封的全英文書籍時,挨著它的位置,被帶掉了一張卡片下來。 江橘白左右看看,彎腰把卡片拾了起來。 上面寫著一行字:徐欒,我們一起考去最好的大學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徐欒? 徐欒! 這個地下室是徐欒在使用?住在這里的人是徐欒?可徐欒明明在上面也有房間啊,為什么還要住在這么憋悶漆黑的地下室? 而如今,徐欒已經死了,他死在了他自己的床上,江橘白之前碰到他的時候,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顯然剛死不久。 那靈堂是為他準備的可能性就極小,江橘白捏著卡片想道,總不可能是徐美書提前預料到了自己兒子會在今天晚上去世,所以提前給兒子把靈堂準備好了。 江橘白舉著燈,回到那張全家福面前,在腦海中,他試圖將晚上看見的那張臉,與照片里沒有臉的男生融合到一起。 沒有違和感,就好像徐欒如果沒有死的話,他應該就是這副模樣。 身側的漆黑似乎沒有盡頭,一切的聲音都消失殆盡,只有頭頂的腳步聲未曾停下來過哪怕一刻。 漆黑也分很多種,平時的漆黑,燈是可以驅散它的。 可此時卻不能,江橘白能感覺到那股黑暗正在朝自己圍攏,壓縮著燈照的空間,即使江橘白腳下是亮的,可當他將手伸出去時,他便看不見自己的手了。 江橘白正在被吞噬。 少年倉皇轉身,毫不猶豫將長明燈放在了床頭,被燒熱的燈油濺了幾滴到他的手背,他顧不上管,直接掀開床上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如果想要殺死他們的“人”是徐欒的話,他現在躺到徐欒的床上,徐欒總…… 下一秒,江橘白感覺到一股冷意順著他的腳踝蜿蜒而上,他的身體因為緊張和恐懼而發熱,于是越發顯得那股冷意存在感十足。 江橘白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他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也被剝奪了,他連眼睜睜都做不到,因為他根本看不見對方。李淼淼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殺死他的人的模樣。 濡濕的冷意沿著小腿上來了,它毫無阻礙地鉆進少年寬松的褲管,江橘白小腹被凍得冰涼,他逐漸開始感覺到一股朝他身體而來的壓力,他的胯骨上仿佛被放上了一噸鐵,他聽見自己骨骼似乎在變形錯位,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淌下,他眼睛變得通紅。 就在這時候,他想起來了! 他在心里快速地默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當江橘白感覺到自己的胸膛也開始迎來那東西時,他在心里破口大罵,可他沒有任何辦法阻止對付對方。他不是道士,連個神棍也不是,他就是案板上的一塊魚rou。 對方掐住了江橘白的脖子,那不像是一只手,那像一條冰涼的鎖鏈,從江橘白的喉管朝兩邊延長,最后緩緩收緊。 數不盡的氧氣從肺部跑空,呼吸變成了目前最為奢侈的一件事情,在眼前已經在閃爍著黑白混合的雪花陰影之時,他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動了,也能發出聲音了。 江橘白雙手握住自己的脖子,他拼命掙扎著,喉嚨里發出瀕死的氣音,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渾身大汗淋漓,卻還是無法撼動對方半分。 江橘白甚至覺得,它是故意在最后一刻解開了對自己的桎梏,讓自己得以為了活下去而拼命掙扎,而它可能最想看見的就是臨死之人掙扎求生的猙獰樣子。 “徐……徐欒?!苯侔鬃炖锲D難地吐出兩個字,他不知道藏在這座倉庫里的東西是不是徐欒,他只是猜測,他根本沒有把握,他只是在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