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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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同學……我明晚才能趕回國內,今晚能不能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弟弟?” 對待長輩,商玦說話還是客氣的:“沒問題?!?/br> “我會照顧他到明天,您別太擔心?!?/br> 電話那頭連連向他道謝。 掛斷電話,商玦垂眼盯著自己在陸嶼行手機里那個給他的礙眼備注看了會兒。 呵呵,這家伙平常在人面前嘴巴倒是挺干凈的,連句臟話都不說一句,手機備注倒是挺誠實? 偽君子。他撇撇嘴,在心里評價道。 …… 在頭部因撞傷而產生的鈍痛中,陸嶼行意識漸漸蘇醒。 黑密的長睫顫動幾下,緩緩掀起。 虛焦的瞳孔盯著眼前的天花板出了好一會兒神。 大腦似乎處在一種剛剛睡醒的階段,懵懂,惶惑。但又跟剛睡醒時不大一樣,因為他醒來十數秒,腦內那種近乎虛無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沒有任何回憶將他從這種狀態中帶出。 “你醒啦,”急診室內,發覺陸嶼行醒過來的護士快速站起身,“感覺還好嗎?” 陸嶼行聽著這聲音,感覺自己的生命像是被什么東西切斷了,割裂的記憶彼此分離,無法連接。 他完全搞不明白狀況,憑借著僅有的思考能力,答了一句:“……頭疼?!?/br> 護士聲音溫柔:“別擔心,只是輕微腦震蕩,有幾處擦傷。沒有嚴重外傷?!?/br> 腦震蕩,擦傷…… 陸嶼行從幾個詞中提取到關鍵信息。 理清了當下的形勢:他出了事故,被送到了醫院。 但對于發生了什么,陸嶼行無法回憶起任何片段。 “其他部位有沒有不適……”護士還在用輕緩的語氣詢問他的情況。 “你好,”陸嶼行出聲打斷她,漆黑的眼睛中情緒有些沉郁,“可以叫醫生來嗎?我好像失憶了?!?/br> “……欸?” 數秒后,護士快步走出急診室,“我去喊程醫生!” “三號病床醒了?人醒了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診室內另一位還不清楚情況的護士自顧自地叮囑道。 商玦只是出門吃了個午餐的功夫,回急診病房時,就看見昏睡了一晚上的人不知何時清醒過來,輕蹙著眉跟在病床邊一身白大褂的男醫生講話。 那冷冰的神色,實在不像一個遭受過車禍剛蘇醒的病號。 看上去精神不錯。 商玦慢步來到病床前。 程醫生是個國字臉的男醫生,五十歲上下,經驗相當豐富。 不過現在他的表情卻十分嚴肅。 商玦沒怎么當回事。國字臉的人看上去就是很嚴肅,好像總在為什么重要事務發愁。 他在三號病床的床尾站定,一只手懶散撐在病床旁側的欄桿扶手上。 陸嶼行注意到了他,話音停下來,看了商玦兩秒。 這人出現在他視野中的那一瞬,有種令他不適的熟悉感襲來。 這是他清醒后,第一次體會到記憶有被喚醒的跡象。 他認識眼前這個人。 不知為何,陸嶼行莫名對眼前的人感覺到抵觸,全身上下的神經都在叫囂著抗拒。 但他仍然保持著對人的基本禮貌和風度,對商玦微微頷首:“你好?!?/br> 商玦原本漠不關心的眼神忽然變了變,“你誰?” 陸嶼行:…… 這應該是他要問的問題。 “你是病人家屬?”程醫生問。 商玦以為陸嶼行會先行否認,于是在原地等了幾秒。 陸嶼行卻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商玦愈發覺得古怪,道:“朋友?!?/br> 他被程醫生叫出了病房。 “……應該是車禍后產生的失憶癥狀。病人的癥狀有點特殊,根據剛才我跟他交談的情況來看,至少丟失了近三年的記憶?!?/br> “失憶?”商玦訝異出聲。 近三年的記憶…… 三年前,他跟陸嶼行還不認識彼此。怪不得,陸嶼行剛剛見到他時,會是那副反應。 “能恢復嗎?” “傷者頭部受到的撞擊不是非常嚴重,大概率是能夠恢復的。雖然也有個別例外情況,需要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根據過往的經驗來看,車禍后的失憶癥狀通常會在一兩周之內好轉?!?/br> 商玦略微放松下來。 “……好的,謝謝您?!?/br> …… 商玦從開水間接了杯溫水,帶回病房。 陸嶼行靠在床頭,見他進來時偏了一下目光。 兩人視線短暫接觸,又迅速移開。 他本能地對商玦懷有惡感。 因久未喝水進食,陸嶼行的唇色略微發白,那張俊逸的臉卻并未因此有所折扣。 商玦找了把椅子坐下,雙腿交疊坐著。 他固然不喜歡陸嶼行,卻也不至于樂于見到對方出車禍失憶。 好在醫生說,恢復的可能性很大。商玦對陸嶼行的那一點同情心很快便煙消云散了。 他忍著厭煩,正要把手里的水杯遞給對方。 “你的名字?”陸嶼行忽然出聲問。 “商玦?!?/br> “我們什么關系?” 在商玦開口回答之間,程醫生的聲音驀然浮現在他的腦海。 ‘根據過往的經驗來看,車禍后的失憶癥狀通常會在一兩周之內好轉?!?/br> 一兩周啊…… 他憶及昨日在陸嶼行手機上看到的某個備注,到嘴邊的話在舌尖上打了個轉。 商玦冷冷一笑,抱著等陸嶼行清醒后看對方笑話的心態,吐出幾個字: “我是你男朋友?!?/br> 男—— 陸嶼行那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此時此刻總算有了點變化。 他用了好半晌,才找回語言能力。 “什么?” 商玦昨晚在病房待了一夜,憋的肚子火倏忽間隨著這個惡劣的玩笑散了。他笑瞇瞇地重復一遍:“我是你男朋友?!?/br> 陸嶼行的眉眼仿佛覆了一層寒霜,“商同學,我很感謝你來醫院照看我?!?/br> “但是,你剛才的話并不好笑?!?/br>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是?!标憥Z行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隱有輕視,“我不可能會喜歡你?!?/br> 這話說得就有些瞧不起人了。陸嶼行自己都不曾發現,盡管他沒有記憶,可同商玦講話時,話語中仍舊藏著尖銳的譏諷。 商玦笑了笑,沒再接話??杀緛磉f給陸嶼行的水,轉了個彎兒,進了他的口中。 他現在覺得“渴死”這種死法挺適合這人的。 他這一沉默,反而叫陸嶼行有點沒底了。 喝完,商玦把紙杯放到一邊,并不多做解釋。 陸嶼行忍不住了,“你沒什么想說的嗎?” “你失憶了,又受著傷?!鄙太i表現得很體貼。 “與這無關。我說了,我不可能喜歡你?!?/br> “你怎么確定?” “因為我不是同性戀?!标憥Z行道。 商玦看上去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點了點頭:“嗯?!?/br> “我不喜歡男人?!?/br> 商玦笑道:“這兩句話是一個意思?!?/br> “……我只是在強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