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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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度炘炘的臉上。她微微皺眉,緩緩睜開了那雙昨晚還充滿痛苦和絕望,此刻卻清澈如水的眸子。抬頭,她看見了緊緊抱著自己的度濂淮。他的面容略顯憔悴,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滿是擔憂和寵溺。度炘炘的第一反應是驚喜,她像是找回了久違的安全感,伸出手臂緊緊地環住了度濂淮的腰身,語氣里帶著一絲依賴和難以言喻的深情:“度先生…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嗚嗚…”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是在訴說著一個害怕失去的夢。 度濂淮的心在那一瞬間狠狠一縮,他感受到她溫暖的體溫和那份深深的依賴。他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度炘炘了,她的眼神清澈而純真,仿佛忘記了過去的所有痛苦和傷痕。在她的眼中,他只是她的救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度濂淮心里其實隱隱有預感,她可能失憶了,但是他不愿放棄這美好的幻覺,并沒有送她去醫院。 她在那幾天里,像個深愛他的普通戀人一樣,撒嬌著輕聲喚他“度先生”,會主動抱著他的胳膊,會依賴地窩在他的懷里睡覺,會在他下班時滿臉期待地等他回來,會自然地親吻他擁抱他。 度濂淮期待著,她真的忘記了那些痛苦的回憶,他希望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他也努力維持溫柔體貼的模樣,生怕刺激她,刺激到這虛假的幸福。然而好景不長,某天晚上當他推開房門準備擁抱度炘炘時,卻看到她瑟縮在墻角全身發抖、眼神充滿恐懼地看著他。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里喃喃道:“別過來…別碰我…”她的眼神,仿佛看見了什么嚇人的臟東西。 度濂淮愣在原地心臟驟然收緊,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呼喚著:“炘炘?”然而度炘炘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猛地尖叫起來、拼命地往后退去。她的雙手胡亂地揮舞著試圖驅趕著眼前的恐懼,仿佛度濂淮下一秒就會撕碎她一般。度濂淮看著她,心中充滿了酸澀和無奈。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顧一切緊緊地抱住她,任由她拼命掙扎,她的指甲在他的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度炘炘的狀態經過幾次反反復復,度濂淮終于明白了——她的記憶是錯亂的,她并沒有遺忘任何事,而是她的腦海里,有時候只記得他的溫柔他對自己的好,有時候只記得他的惡和對自己的傷害。她的世界,正在崩塌,她的精神,正在徹底破碎。 她有時候會主動親吻擁抱他,甚至會主動解開他的衣物與他纏綿??赊D瞬之間,她又會突然驚恐地推開他,甚至瘋了一樣拼命抓自己的頭發,抓自己的皮膚,像是要把自己從噩夢里撕碎。她甚至砸碎了房間的鏡子,用碎片劃破了自己的手臂。血源源不斷滴落在地板上,她卻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盯著鮮紅的血跡,喃喃道:“這樣是不是就能醒過來了……”度濂淮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撲過去奪下她手里的碎片,把她緊緊抱住,可她只是茫然地看著他。 終于再次回到了熟悉的病房,度炘炘不記得自己在這呆了幾天。她感覺自己的記憶是密密麻麻碎片,思維也是分散的碎片,情緒像是分裂開了一樣。好不容易漸漸恢復了清醒和理智,她看著病房玻璃窗上的自己影子,醫生正在一旁溫柔地和她說話,她心里再次有了主意。 醫生面對度濂淮,神色沉重,語氣盡量平穩而專業地解釋道:“度先生,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和治療,我們對度炘炘的病情有了更清晰的判斷。她目前的精神狀態極度不穩定,出現了明顯的創傷后應激障礙 (PTSD)以及 解離性障礙(DID)的表現。她的記憶出現了嚴重的錯亂,時而依賴你,時而對你極度恐懼,這種反復的情緒波動導致她的病情遲遲無法好轉?!?/br> 度濂淮沉默著沒有說話,醫生頓了頓,嘆了口氣,繼續道:“更嚴重的是,她的自殘傾向正在加劇。我們發現她有多次傷害自己的行為,如果再繼續受到刺激,很可能會發展成不可逆的精神病性障礙。按照目前的情況,普通的藥物和心理治療效果極其有限。她需要接受長期、系統的精神康復治療,最好是在專業的創傷治療中心進行閉環式管理,并遠離所有可能讓她情緒失控的刺激源?!贬t生抬起眼,看著面色陰沉的度濂淮,語氣格外鄭重:“度先生,我的建議是送她出國治療。國外有更成熟的創傷治療體系,專門針對嚴重的PTSD和DID患者進行長時間的康復干預。在她完全康復之前,建議您盡量減少接觸,以免加重她的病情?!?/br> 醫生的聲音很溫和,但語氣卻不容置疑,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強調如果他再繼續接觸度炘炘,她的病情只會更加惡化,甚至可能永遠無法恢復正常。他抬眼看著醫生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什么,醫生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度濂淮冷冷地說了一句:“廢物!”隨后轉身離開,沒有去看望病房里的度炘炘。 深夜,度濂淮從夢中醒來,他側過身,伸手摸向身旁,卻只摸到冰冷的被褥。如果她不能好起來,那從此以后這張床的另一半將永遠是空的。沒有她的溫度,沒有她懨懨的呼吸,也沒有她睜著水霧氤氳的眼睛,委屈地看著他,哪怕是帶著點倔強的反抗,她什么都沒有留下。 這幾天,度濂淮的噩夢從未間斷。他夢見了姚小姐,她倒在他懷里,鮮血染紅了她精致的裙擺。她漂亮的臉蛋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么,可當他湊近想要聽清時,她的臉、突然變成了度炘炘。她靜靜地看著他,淚水從眼角滑落。 他還夢見了自己的童年——那個骯臟、充滿暴力的家。父親的拳腳一次次落在他身上,尖銳的痛楚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然后,畫面突然扭曲,父親的臉變成了他自己,而被壓在地上痛苦抽泣的小男孩,變成了一張熟悉的小臉一是小時候的度炘炘。 他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沖上去抱住她,聲音顫抖:“別怕,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害你…”可度炘炘突然不哭了。她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冷漠,緩緩開口:“度先生,這么多年傷害我的人,不是一直都是你嗎?”他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間凝固。 清晨,度濂淮拿著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撥通了電話:“喂?阿殊。幫我聯系下之前治好你meimeiPTSD的那家醫院?!彪娫捘穷^的聲音顯然剛睡醒,還帶著些許朦朧:“淮哥,怎么了?一大早的,你這是…?”度濂淮打斷了對方的話,聲音有些沙?。骸澳悴皇沁^幾天就要出國看你妹嗎,幫我個忙。幫我把我家里的那個小丫頭帶過去,她…病了?!彪娫捘穷^的人瞬間清醒,聲音提高了幾分:“靠?你把人家折磨瘋了?當年我就說你不適合養小孩吧你非不聽?!倍儒セ闯聊似?,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就說幫不幫?!薄昂玫暮玫?,淮哥的要求當然不能拒絕?!睂γ鎸擂蔚剌p笑了聲隨后掛斷了電話。 他為她辦理了出國治療的手續,安排了一切資源,確保她會被好好照顧。送她去機場的那天,她站在安檢口前,茫然地看著他,他把行李遞給度炘炘,伸手用力抱住她:“你一定要好起來,等你病好了,我會讓人幫你申請國外最好的大學,讓你讀你喜歡的專業,好不好?”他不是想放手,他只是怕她現在的狀態留在自己身邊,會被自己再次傷害。他想給她時間,給她空間,讓她真正恢復。他告訴自己,等她好了,她一定會自愿回到自己身邊的??墒?,他的手卻止不住顫抖,生怕這一送,便是再也握不住她了。 坐上飛機的度炘炘緩緩松了口氣,她看著窗外漸漸變小的城市,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悅,但是她終于成功離開了。一旁的沉殊靜靜地看著她,他感覺到這丫頭一定不簡單,而且她似乎此刻看起來很清醒一點也不像一個病人,但他并沒戳穿。 度炘炘這一次能順利離開,其實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算計。她故意在醫生面前表現極度害怕度濂淮,躲在墻角喃喃自語著:“別打我?!庇幸淮味儒セ措x開后,她在醫生安撫她時,抓住了醫生的手,眼眶發紅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醫生,求你幫我一個忙…” 醫生微微一愣,聽著她低聲大概講述了度濂淮對她的折磨,但她故意避開了一些他嚴重犯罪的部分。漸漸地,醫生的神色變得復雜又憐惜:“你是想讓我…幫你騙他?”度炘炘誠懇地看著醫生:“就騙他說我的病情非常嚴重,可能一輩子都治不好,會成為他的累贅,如果可以,最好是建議他送我出國治療,這樣我就能離開了?!贬t生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低聲道:“…好,我幫你?!?/br> 沉殊給度炘炘安排好醫院,把一切都安頓好后就把她托付了給自己的meimei沉芷,他跟meimei在國外玩了幾天后便回國了。但回國后他突然發現聯系不上度濂淮了。他打電話、發短信,都沒有任何回應。他感到一絲不安,只能親自去度濂淮的別墅找他。 度濂淮被沉殊一耳光打得偏過頭,臉上迅速浮現一道紅痕。他沒有反擊,也沒有憤怒只是沉默地坐在地上。地下室里彌漫著潮濕陰冷的氣息,空氣中甚至還有些血腥味。度濂淮把自己的一只手拷在了墻上,手腕已經有些磨得血rou模糊還在滲血?!澳闼麐屧谧鍪裁??”沉殊慌忙解開手銬,怒不可遏地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拽到明亮的客廳,“你瘋了嗎?!” “…我好想她?!倍儒セ纯嘈χひ舻蛦?。沉殊氣笑了:“所以呢?你就把自己關在地下室里自殘等死?想她就把她抓回來啊,我這就買機票幫你把她綁回來!”度濂淮臉色驟變,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眼里滿是慌亂:“別!不準碰她!”沉殊怔了一瞬,隨即輕嗤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無奈的嘲弄:“度濂淮,我看你病得比那丫頭還重,你才是需要看醫生的那個?!?/br> 度濂淮還是硬被沉殊拖去了醫院,沉殊找到了之前負責度炘炘的心理治療師,把人直接推到了醫生面前,簡單說明了下度炘炘出國后度濂淮的狀況:“醫生,你看看他,是不是比度炘炘病得還嚴重?”醫生看了眼度濂淮,眉頭微皺。 男人眼神低垂,整個人消瘦了不少,臉上甚至帶著幾分病態的憔悴,眼底的疲憊與隱忍混雜在一起,手腕上纏著的繃帶還帶著血跡。醫生嘆了口氣,示意他坐下:“度先生,你最近的狀態很差?!倍儒セ蠢淅涞?“我沒病?!?/br> 醫生沉默片刻,輕聲開口:“度先生,你知道嗎?有時候,人會因為強烈的負罪感而發展出自毀傾向。你現在的狀態就是在用自我折磨來懲罰自己?!倍儒セ吹念~角隱隱跳動,關節繃緊,醫生繼續道:“如果你真的希望度小姐好起來,那你應該先讓自己好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