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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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濂淮坐在醫生對面,雙腿交迭,背脊筆直,臉色冷漠,顯然并不情愿。醫生翻看著記錄,語氣平靜:“度先生,你昨天不是才堅決地拒絕接受心理治療,今天為什么又來了?”他垂下眼瞼,指尖輕敲著膝蓋,過了幾秒,才低聲道:“沉殊讓我來?!贬t生并不意外,合上文件夾:“可你本可以拒絕,你不是個會輕易被他人建議左右的人?!?/br> 度濂準沉默了一瞬,終于抬起眼,嗓音沙?。骸搬t生,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毀了她?”醫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你希望她幸福嗎?”他喉結微微滾動,似乎在壓抑什么情緒,半晌,才用極輕的聲音道:“希望?!贬t生點了點頭:“可你知道嗎?真正的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倍儒セ吹耐纵p顫了一下,似乎被這句話刺到了什么敏感的神經。 醫生語氣溫和卻堅定:“度先生,你的童年經歷讓你習慣了用掌控和占有來保護自己和想要的東西,可真正的愛,并不是這樣的。你曾經通過折磨她來填補自己內心的空虛,可你現在竟然覺得自己是真的愛她。你只是害怕失去她,你害怕她不愛你,害怕她會離開?!倍儒セ吹氖种甘站o,指節泛白。 醫生繼續道:“如果你真的希望度小姐好起來你需要先讓自己好起來。你必須先學會如何去愛自己,才能明白該如何去愛她?!?/br> 房間里安靜了很久。度濂淮閉了閉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良久,他低聲道:“好?!贬t生挑眉:“好?”他抬起眼,目光幽深,語氣沉緩:“你教我?!?/br> 度濂淮每周會去接受兩次心理疏導,度濂淮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表情冷漠而疏離。他不太習慣把自己交給任何人,即使是坐在醫生面前,也本能地保持著防備。醫生翻閱著記錄,語氣平緩:“度先生,我們上次聊到,你的童年幾乎沒有得到過愛。你父親對你很苛刻,甚至可以說是…虐待對嗎?” 度濂淮微微蹙眉,沒有說話,顯然不想觸及這個話題。醫生并不逼迫,而是緩緩道:“你曾經形容你的父親教會了你一件事,愛是弱者才需要的東西,權利和控制才是一切?!彼讣馕⑽⑹站o,嗓音低啞:“事實證明,他是對的?!?/br> 醫生輕嘆一聲,目光審視地看著他:“那你為什么會愛上度炘炘,成為你父親口中的弱者?!笨諝夥路鹉塘?,度濂淮的喉結輕輕滾動,嘴唇微張,似乎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他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節泛白,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窒息般的痛感涌了上來。 醫生語氣依舊溫和:“其實說明你和你的父親不一樣,你比他更強大,你能直面自己的錯誤,而且愛比不愛更需要強大精神的內核。雖然你之前做錯了很多事,你在度炘炘身上復制了你的童年模式。你覺得愛是掌控,是占有,是不能失去…可實際上,你只是把自己父親的影子,投射到了她身上?!倍儒セ疵偷靥ь^,眼神暗沉:“我不是他?!贬t生點頭:“你不是。但你在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愛'的人?!?/br> 醫生看著眼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終于輕嘆了一口氣:“度先生,我想現在可以告訴你一個事實?!倍儒セ疵碱^微蹙,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醫生緩緩道:“其實,度小姐的病情…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嚴重?!倍儒セ疵偷匾徽?,指尖收緊,嗓音低?。骸澳闶裁匆馑??” 醫生平靜地看著他,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她的確受到了極大的心理創傷,但她的精神并沒有到不可逆的地步。她比你想象中要堅強得多,而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她可能一輩子都治不好,需要離開這里長期治療…其實是她拜托我告訴你的?!?/br> “她希望我幫她騙你,幫她夸大她的病情,讓你以為她已經無法痊愈,這樣你才會愿意給她自由,她就能過她想要的人生了?!?/br> 度濂淮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第一反應是太好了,炘炘病得并不嚴重,應該很快就能康復吧。但他隨即又想到,她竟然通過這樣的方式只是為了逃離自己嗎?他想開口,卻發現喉嚨干澀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醫生的聲音依舊溫和:“度先生,我知道我這么做違背了我的職業道德和要求,我向您道歉,但是我覺得這個女孩實在太可憐了,我覺得這樣是對她最好的方式?!?/br> 度濂淮的呼吸急促起來,整個人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劇痛在胸口蔓延開來。醫生的聲音輕輕傳來:“度先生,你知道嗎?真正'病入膏肓'的人,其實是你?!倍儒セ囱鄣赘‖F出痛苦的暗色,他的身體微微顫抖,雙手死死掐進掌心,幾乎要把皮膚捏破。 醫生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你一直以為是她離不開你,可實際上,一直無法放手的人…是你。她在努力治愈自己,可你呢?你愿意放過她,也愿意…放過自己嗎?”度濂淮沒有回答。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他從沉殊那里得知度炘炘下周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只需要每周去接受一次心理咨詢疏導和復查就好。入學申請也通過辦理好了,她的住處也安排妥當,馬上就可以正式入學了。出院那天,沉殊給了度炘炘一張卡和一張字條上面是密碼。度炘炘看著這串數字有些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有啥含義,她忍不住開口問:“這密碼有啥含義嗎?”“這是我和淮哥第一次見到你的日子,把你救出來的那天”沉殊語氣平靜地拉開車門,把她送往學校附近已經安排妥當的公寓。 打開房門,這里布置得很溫馨也很干凈,屋內的家具都是全新的。沉殊把鑰匙給她后就準備離開,在關門前他轉過身來,對度炘炘說道:“還有什么需要你聯系我或者我妹就好,卡里的錢應該夠你花很久了?!彼恼Z氣很平淡,度炘炘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度先生不來看我嗎?”沉殊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想見他的話為什么不自己聯系他?”說完這句話后,他便輕輕關上了房門離開。 心理治療室里,當度濂淮告訴醫生度炘炘即將出院,自己準備出國看她時,醫生卻再次勸他不要打擾女孩,勸他放手。度濂淮終于忍無可忍,診室內,空氣凝滯得可怕。醫生的話音剛落,度濂淮的臉色頓時陰沉得駭人。他的手指緊握成拳,指關節泛白,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在拼命克制著什么?!白屛曳攀??”他的聲音低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樣,透著危險的冷意,“你這個庸醫,根本不懂!” 醫生平靜地看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度先生,真正愛一個人,不是占有,更不是囚禁。你覺得自己學會了愛,但你的‘愛'對度小姐而言,或許依然是牢籠?!薄袄位\?”度濂淮冷笑,眸色深得像一潭死水,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記錄本,狠狠撕裂! “去他媽的傻B庸醫!”撕碎的紙張像雪花一樣在空氣中飄落,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眼底布滿猩紅的血絲?!拔乙呀泴W會怎么愛她了,她一定不會真的想離開我!”他的嗓音因情緒失控而微微顫抖,帶著一絲瘋狂的執念,“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治療結束,我不會再來了,還有不想死的話給我管好你嘴!”他隨即猛地轉身,大步邁出診室,重重摔上門。 房門合上的一刻,度炘炘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捏著那張卡和字條,指尖微微泛白。她低頭看著那串熟悉卻又陌生的數字,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樣,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那天…她被‘救’出來的那天??尚Φ氖?,她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被帶進了另一個牢籠??墒?,現在呢?她真的自由了嗎? 公寓很溫馨,窗外陽光明媚,空氣里沒有壓迫感,沒有監視,沒有束縛。這一個多月度濂淮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她,也沒有一條消息。是不是只要她不主動聯系他,就可以選擇永遠不再見度濂淮??伤齽偛艦槭裁磿柲蔷湓?,“度先生不來看我嗎?”她甚至在心里期待了什么?期待沉殊回答“他馬上就來”?還是期待沉殊告訴她,他終于放手,不會再來找她? 她捏著那張卡,心跳有些亂,指腹在密碼字條上來回摩挲,眼神有些失焦。如果她真的想見他,她可以自己聯系他??伤娴南胍娝麊??醫生都告訴自己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愛是錯誤的,自己應該遠離他。度炘炘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現在該好好生活了,去讀書去體驗自由的世界,不要再去想那個男人了??墒?,她知道,她終究是騙不了自己的。 夜色沉沉,城市的燈光映照著玻璃窗,映出度濂淮深邃而隱忍的眉眼。他站在窗邊,指間燃著一支煙,繚繞的煙霧模糊了視線,卻無法掩蓋他眼底的執念。 對面的公寓,叁樓左側,那扇窗戶亮著暖黃色的燈光。他知道,度炘炘就在那間房里。她現在在做什么?是在整理行李,還是在躺在床上發呆?她會不會偶爾想起自己?又或者,她根本不愿再回憶過去?他喉結滾了滾,指尖的煙已經燒到盡頭,灼得有些燙手,他卻遲遲沒有松開。 放手?他真的能做到嗎?以為自己已經學會了如何去愛她,以為自己真的能夠讓她自由,可現在不過短短幾天,他就已經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想要聽她的聲音,想要親眼確認她是否真的過得好。 他甚至在想,只要她愿意,只要她一個電話一條消息,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抱住她,他愿意留在這等她畢業,給她自由選擇的權利。窗外的夜風吹進來,他深吸一口氣,忍住了所有沖動,把煙掐滅在煙灰缸里。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她終于得到了自由,他告訴自己不能再強迫她做任何事,他需要她從心底愿意選擇自己,而不是被逼迫。哪怕這份忍耐,幾乎要逼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