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第40章 至親至疏 紀明遙扶著崔玨上了車。 她沒再回去見太太,只眼神暗示青霜過去替她賠罪。 她再去,一來一回時間過長,只恐安國公又要生事,還會讓安國公遷怒太太。 今日是不成了,下次來再請罪,好好陪陪太太吧。 車輪滾動,駛回崔家。 車上還是只有她和崔玨,也還是如來時一樣沉默。 不同的是,崔玨正抱著她。雖然抱得很松。但他們的確肌膚相觸,隔著衣襟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崔玨的身體很燙。 還有微微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紀明遙側頸……讓她意識到,崔玨是真的有幾分醉了,并非全然偽裝。 回憶起這一日的種種,她決定主動開口。 “吃了多少酒?”這是最容易說出口的話,“頭暈不暈、疼不疼?” 過了片刻,車內才響起另一個聲音。 “不算太醉,”崔玨閉著眼睛,回答說,“還好?!?/br> “還好”算什么程度? 捂住將要承受不住的潮濕氣息的側頸,紀明遙轉頭看他。 夫人在懷中一動,崔玨便想躲??绍噧戎挥羞@方寸之地,他無處可躲。 夫人的手摸上了他耳后,只是微微觸碰,卻讓他更感受到了灼熱的燙意。 “到底醉沒醉?”夫人又問。 崔玨只能說:“醉了?!?/br> 不醉,又如何敢在車里便對夫人做出如此親密舉止。 夫人有小半刻沒說話。 夫人的呼吸重了,崔玨卻不由將呼吸放輕。 夫人在他懷里笑了起來。 崔玨的胸腔隨著夫人震動。他不知自己已經舒緩了眉目,只想在此時此刻,將夫人抱得更緊。 他們是夫妻,再親密些又何妨。 但還不待他更用力時,車停了。 紀明遙也忙收了笑意,拍掉崔玨的手,想從他懷里出來:“二爺,到家了?!?/br> 夫人對他如此稱呼尊重得體、合乎常理,多日來崔玨也已習慣,可他當下聽在耳中,心中卻竟生出不足。 一定是醉了的緣故。 崔玨松開了夫人。 他站起身,趕在夫人之先下車。 今晨天晴,此刻尚未至黃昏。車外濃云漸起,日光依然耀目。 崔玨微微瞇起眼睛,握住夫人的手。 夫人又如在安國公府門前一樣,雙手扶住他的手臂,輕輕跳了下來。 他們到家了。 家里沒有讓夫人生氣的溫家與紀家的人。 兩人回來得比預計的時間早上許多,門前自是無人迎候。崔玨令小廝去正院傳報一聲,便與夫人先回他們自己房中。 紀明遙想說的話都不好在旁人面前提起,崔玨亦然。 他二人又是一路沉默,連圍隨的丫鬟仆婦都沒發出任何多余的聲響。 按了按額角,崔玨恍然。 夫人的歸寧之禮,終究沒有圓滿。 只有明遠和紀家姐丈送他們出來,夫人也未能與岳母和親密的姊妹好生道別。 凝曦堂到了。 紀明遙吩咐丫鬟:“端醒酒湯來?!?/br> 管他真醉假醉,先喝上一碗再說。 今日是花影和白鷺留在家里,早準備好了姑娘和姑爺一應回來使用之物。醒酒湯就在角房茶爐子上溫著,白鷺飛快端了過來。 紀明遙親手拿給崔玨,用指尖試了試碗的溫度,示意他喝。 崔玨接過,一飲而盡。 紀明遙接回碗,問:“想吐嗎?” 崔玨看著夫人,實話說:“不想?!?/br> “那再過一刻,二爺先去洗個澡吧?!奔o明遙與他商量,“到底吃了酒,洗澡舒服些?!?/br> 醉酒后不宜立刻洗澡。 不過,從午飯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他又喝了醒酒湯,再過一刻鐘,想來就無妨。 “我現在便去?!贝瞢k想盡快回來。 紀明遙笑看了他片時,看得他耳垂又開始發紅。 ——果然大半是裝的吧??! 哼! 兩人各自沐浴更衣完畢,才有王平家的來,笑問:“大爺大奶奶問:二爺二奶奶怎么回來的這么早?若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說?!?/br> “暫且無事,”崔玨道,“你回去罷?!?/br> 這回是二爺開口吩咐,都沒等二奶奶的意思。 王平媳婦答應著回去,便和大奶奶說:“二爺說,‘暫且沒事’?!?/br> “那就是有事了?!泵习踩豢聪虿诺郊业恼煞?,又不放心地提醒他,“或許是弟妹的私事,你可別亂問去。該你知道,阿玨自然會告訴你的?!?/br> 不是夫人說,崔瑜還真有點想去問問。 可聽了夫人的話,他忙答應著:“那是自然了?!庇终f:“我是那般沒分寸的人嗎?” 孟安然瞥他一眼,沒答這話。 崔瑜一點沒覺得面上掛不住。 但他也安穩坐不下。 “別的倒罷了,”站起來走了走,他嘆說,“我只想問立后一事,安國公又是什么主意?!?/br> …… “老爺和我說話的時候,二爺就醒著?”雖是疑問,紀明遙心里已有九分確認。 “我一直未曾入睡?!贝瞢k承認他在偷聽。 這讓他有些不敢直視夫人的雙眼。 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官場上如何暫且不論,但今日亦算夫人的家事,他卻暗中窺視許久,直待夫人將被辱及才出聲,實非正人所為,算來,也并非丈夫當為。 “我應在夫人才入內時——至晚在岳丈第一次呵斥夫人時便起身,”崔玨行至一丈遠處,深深行揖,“今次不望夫人寬恕忘懷,但定不會再有——” “二爺,不必賠禮,”聽聲音,夫人竟似笑了,“我沒怪你?!?/br> 崔玨驚詫抬頭。 夫人果真在笑。 她雙眉彎彎,眼中只有真實的高興和些許揶揄。 見他看過來,夫人稍稍垂眸,但隨即就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夫人雙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夫人仰頭對他笑:“二爺若早早就起來了,我哪能知道老爺到底是什么心思?二爺出聲并不晚,正正好?!?/br> 她笑著,又有些不好意思,問:“老爺第一次要發怒時,我問二爺在哪,其實是更想借二爺護著我,二爺應該看出來了吧?” “看出來了?!贝瞢k左手撫上夫人頭頂。 只看著夫人無一絲珠飾的烏發,他才能說出:“能護住夫人,我很……高興?!?/br> 夫人就傾身靠在他胸口笑。 笑了一會,她又抬頭,正色問他:“二爺便不覺得,我對老爺是不孝不敬嗎?” 這一刻,崔玨發現,夫人澄澈雙眼中蘊含的波動,自己竟又看不分明。 但這不會影響他的答案。 他只隨心直言說:“父慈則女孝?!?/br> 觀安國公今日對夫人的言行,顯然并非能讓子女敬重孝順的慈父所為。若排除他對岳丈應有的尊重,他當更加直言——那些話豈是為人父者當對女兒所說!安國公幾乎已不配為父! 可只為他說出口的那簡單幾個字,夫人竟怔住了。 深深凝視了他很久,夫人側過臉,對他說:“多謝二爺?!?/br> 崔玨看到淚光從夫人面頰劃過。 他還未經思索,手已經撫上了夫人的臉,輕輕將淚光拭去。 夫人又連忙低頭,用袖子擦了擦臉。 “沒什么?!奔o明遙有些慌亂地說,“老爺那些‘立嫡’‘立后’的話,是不是也與二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