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正僵持間,正院派了人來,仍是王平家的。 她笑道:“今日二奶奶回門,大奶奶說,若二爺二奶奶方便,不如過去用早飯?!?/br> 紀明遙:“多謝嫂子,我們這就過去?!?/br> 崔玨本也想開口,偏比夫人慢了一時。 夫人話已出口,他再說就是駁了夫人的顏面,是以便未說一字。 王平媳婦也覺出了今日這屋里不似以往。但她更知道了二奶奶規矩大,大前兒是看在大奶奶的面上,二奶奶才容讓她插話,以后可不能再造次了。 因此她沒敢多話,只趕忙回到正院,悄聲和大奶奶說:“二爺和二奶奶好像不高興呢?!?/br> “好好的怎么不高興了?”孟安然忙問。 王平家的也不知道,只能說:“好像也沒紅臉吵起來?!?/br> 知道以阿玨和弟妹的性子,都不可能對外人多露出什么,孟安然也不為難陪房,叫她下去。 崔瑜早忍不住問出來:“怎么了怎么了?今日回門怎么還鬧脾氣?” 阿玨可真是,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日子!連他都和衙門告了假,晚一個時辰再去,做新女婿的反而不知道哄著自己夫人? 孟安然提前警告丈夫:“小夫妻偶爾拌個嘴也是常事,不用人勸,一時半刻就自己好了。又沒大吵,阿玨也不是沒分寸到耽誤回門的性子,一會他們過來,你只裝不知道,別一驚一乍的,反而壞事。你若不服就想想:咱們兩個有爭執,你想讓旁人插手嗎?” 崔瑜只能答應著,卻沒忍住多說了一句:“阿玨還會和他媳婦拌嘴了,真是出息了?!?/br> 悶葫蘆一開竅,開得這么大?? 又過半刻,崔玨和紀明遙來到正院。 他兩人神色如常,也仍牽著手,就是誰也不看對方,一看便知在鬧別扭。 崔瑜謹遵夫人的指令,裝不知道,一句沒用的話也沒說。 他只叮囑兄弟到岳家好生答謝岳父岳母,不必急著回來,讓弟妹多與家里人團聚團聚,就是夜間用過晚飯再回家也不遲。 崔玨恭謹應是。 看夫人與弟妹也說起了話,都沒注意他們這里,崔瑜才又低聲說:“安國公再與你說立嫡等事,你一句都不要應,實在被他纏不過,索性中午多吃幾杯裝醉,且把今天混過去?!?/br> 可憐阿玨,就為了弟妹忍過這一日吧。 幸好阿玨的酒量不淺,真被灌酒套話也撐得住。 另一側,孟安然正與弟妹說回門的禮單:“備了三份,你看哪一份最好?還是再重寫一份?” 這一年多來,她也算明白與勛貴之家走禮的規矩了。但這是弟妹的回門禮,更要格外慎重。 紀明遙看過一遍,真心笑道:“哪一份都很好,辛苦嫂子了,就這第一份吧?!?/br> “行!”孟安然忙叫人去將禮物裝車。 堂屋擺好早飯,幾人仍如前日圍坐。 紀明遙大致摸清了崔家各樣菜的味道,這頓早飯沒再吃到不愛吃的東西。 飯畢,略歇片刻,她便與崔玨出門。 崔瑜和孟安然送他們出來。 見兄弟沒騎馬,而是和弟妹一起坐上了車,崔瑜滿意笑道:“還算不糊涂?!?/br> 孟安然便低聲笑話他:“這會子又成了只盼著阿玨和弟妹恩愛的好哥哥了?!?/br> 崔瑜不惱也不臉紅。 攬過夫人的肩膀回家,他笑道:“安國府雖可厭,弟妹畢竟是咱們家的人了,回門大禮,當然要給她做足面子。何況,弟妹是個好孩子,和安國公徐老夫人一點都不像?!?/br> …… 雖然同乘一車,近在咫尺……手還牽著,紀明遙也一路都沒與崔玨說話。 因為崔玨也沒說話。 他只是握著她的手,連手指都不動一動。 紀明遙就想,也行,總歸下車回家,見過禮后,他們也是各自到前后院,并不在一處。 車停了。 丫鬟媳婦在外掀開車簾,崔玨先下,又伸手扶紀明遙。 他的手一向很穩,紀明遙雙手借力,輕輕跳到車下。 但她又不想多看崔玨,便偏過頭。 ——數丈遠外的溫從陽便正與遙meimei對上視線。 日思夜想了一整年的人就這么出現,他不由愣在馬上。 一年沒見了,遙meimei人長高了,也更漂亮了,她穿著大紅的衣裙,發間是艷麗鮮妍的牡丹,是他從前從沒看見過的嫵媚顏色。 她梳起了婦人發髻。 她……已經成婚了。 她、她正扶著她新婚丈夫的手臂。 她的新婚丈夫也看過來了。 那人神色冷淡,無一絲笑意。 溫從陽幾乎是滾下馬來,站穩便遠遠見禮,口稱:“二妹夫?!?/br> 他說得有些艱難。 即便已經練習過無數次,可真正對遙meimei的丈夫說出這個稱呼,還是讓他心像在被誰挖一樣疼。 崔玨只看著這位連襟,沒有多看夫人。 但他也并沒挪開夫人的手,就用著這樣有些別扭甚至失禮的姿態,躬身還禮,稱呼:“姐夫?!?/br> 兩人同時起身。 紀明遙也沒有松開崔玨。 她并不想再與溫從陽有任何接觸——包括眼神接觸,早已不看他。 她只是用正常的、柔和的、等待親jiejie的表情,看著他身后那輛馬車。 紀明達回門的日子,她特地躲在熙和院里,寸步未出。今日她回門,紀明達怎么會讓這個人過來。 她需要一個解釋。 對面那人先移開眼神,崔玨便也不再看這位連襟。 他自然地垂眸看向自己的夫人,卻發現夫人含笑望著理國公府的馬車,笑意卻不達眼底。 ——原來夫人昨夜并沒對他動真氣,只是在嚴肅與他闡明自己的堅持。 可發現了這項本應讓他輕松的事實,崔玨卻并不感到高興。 夫人現在動了真怒。 為什么? 他沒能控制住自己,又看了一眼連襟。 是因為,這個與夫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表哥嗎。 車外并沒有出現不體面的聲音,紀明達才起身下車。 看到諸人的神色都還算正常,她便走向二meimei,笑道:“你個懶丫頭,今日竟到得這么早?!?/br> 她語氣親昵,仿佛她們是多么親密的姐妹,紀明遙卻只覺得惡心。 “歸寧大禮,怎敢來遲?!?/br> 紀明遙松開崔玨。 她用挑不出分毫錯誤的姿態見禮,又聲音平和地說了一聲:“大jiejie?!?/br> 她甚至還端著得體的微笑,也如親姐妹一樣問她:“難道在大jiejie心里,我竟是會連如此正事都來遲的人么。還沒進家門,大jiejie就這么不給我留顏面,還是和從前一樣?!?/br> 紀明達險些僵在半路。 就在昨晚,幾乎同樣的句子,也在溫從陽的嘴里說了出來。 溫從陽敢用捐官的事威脅她……二meimei嫁為人婦,到了崔家,竟也還是如從前一樣不知禮數、不識好歹! 她不是為了給二meimei做面子才主動說話? 二meimei當著崔玨就牙尖嘴利,倒也真是無所顧忌! “玩笑罷了,”紀明達穩得住神色,笑說,“二meimei怎么當真了?!?/br> “我也只是回jiejie的玩笑而已,”紀明遙迎上去,與她并肩,笑問,“難道大jiejie沒聽出來,當真了嗎?” 安國公府大門早已打開,紀明遠立在門邊。 待二jiejie說完,他才走下臺階,先稱:“二jiejie、二姐夫,老爺太太令我相迎,一路勞累,快請?!?/br> 與二姐夫見了禮,他才又對紀明達和溫從陽問好:“大jiejie,大姐夫,請?!?/br> 今日是二meimei回門,明遠先迎二meimei夫妻正合禮數,紀明達心內卻更添了一重不快。 她竟隱隱覺得,明遠是故意等二meimei反駁她之后才有動作。 必定是她想錯了??戳藥姿舱c崔玨互相謙讓的親弟弟,紀明達心道。 她才是明遠同母的親姐弟,明遠怎會為幫二meimei不顧她。 一定是他不好插進兩個jiejie的事里吧。 大門之內,又有溫夫人的乳母馮嬤嬤率領許多丫鬟仆婦相迎。 “老爺太太、三姑娘、四姑娘和二爺都在正堂,專等兩位姑爺和姑娘們過去?!瘪T嬤嬤笑道。 其實老爺太太等的只有二姑爺,家里誰都沒想到大姑爺也會來??蓙矶紒砹?,總不能把人請走,只能扯個沒要緊的謊。 方才她就派人趕著去里頭報信了。 紀明遠請兩位姐夫同行在兩位jiejie身后,距離稍遠。 紀明達已忙問馮嬤嬤:“怎么不在老太太屋里?”難道祖母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