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夫人已經睡熟了,只他自己,即便思索出結果,又與誰去說。 又沉思片刻,摸了摸夫人的發梢,崔玨閉上眼睛。 …… 理國公府。 紀明達在等溫從陽過來。 今日開始,連續五日,都是太醫說她容易有孕的日子。其他時間,溫從陽睡在哪里她都不管,但這幾日一定要與她共寢。 讓溫從陽讀書習武要緊,盡快有個孩子更是要緊。 理國公府只他一個嫡支,她生下子嗣,讓溫家有了下一代,或許便能從長輩手里接過管家之權,才能在這府上做得更多。 已在戌正一刻。 紀明達仍端莊坐在榻上寫注書,身旁王嬤嬤已經心急起來,問:“再找人去催催大爺吧?!?/br> “不必?!奔o明達并未抬頭。 她篤定地說:“他不敢不來?!?/br> 奶奶向來主意大、性子拗,王嬤嬤不敢再提去催大爺的話,卻忍不住勸道:“雖然有老太太和老爺給奶奶做主,可大爺終究是奶奶的丈夫,奶奶也別總把大爺看得太輕了,他畢竟是個爺們——” 紀明達放下筆。 王嬤嬤心里一嘆,不敢再做聲。 深深吸氣壓下心頭煩躁,紀明達才問:“我何曾看輕過他?我若真不把他放在眼里,還顧著他的心留下李姨娘?還教他念書、今日還等著他過來嗎?我還管他做什么?” 她胸口起伏不斷,顯然為這話氣得不輕。 王嬤嬤忙給奶奶撫背、順氣,又為難地想再說幾句。 紀明達卻止住她:“嬤嬤別再說了,我自己心里都有數?!?/br> 王嬤嬤只能閉上嘴。 紀明達重新提筆,卻再寫不下去一個字。她只得命人收了紙墨,又叫泡清心去火的茶來喝。 一壺茶沒泡好,溫從陽過來了。 紀明達出至廊下迎接。 她雖然心里有氣,卻依舊垂首行禮,柔聲道:“大爺回來了?!?/br> 溫從陽在她離三丈遠處便停步,不說話也不動,就這么看了她一會。 紀明達忍耐不住,抬頭笑問:“大爺怎么了?又吃醉了嗎?讓廚上端一碗醒酒湯來吧?!?/br> 她心里不喜。 太醫可是說,父母酗酒生出來的孩子或許會有不好之處,他也是當面聽見的。明明知道,為什么還吃醉了來? “果然呢,在奶奶心里,我就是會無故吃醉的人?!睖貜年栂蚯白吡艘徊?,語氣像在笑,又像嘲諷。 “我并無此意?!奔o明達收斂笑容,直直看著他,“大爺想多了?!?/br> 他是什么人,難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倒還要這樣問! “奶奶有沒有這意思,自己清楚?!睖貜年柎蟛阶哌^她身邊,邁入房中。 紀明達深呼吸兩次,跟了進去。 丫鬟嬤嬤捧茶捧水,服侍洗手。溫從陽擦干手,把棉巾丟給一個丫頭,又張開手讓丫頭脫衣,問:“老爺太太說,奶奶想給我捐個官?” “是?!奔o明達走到他身前,替了丫頭,親手給他脫下外袍,“有個身份,大爺在外行走也方便些?!?/br> 她想將外袍遞給丫頭,手腕卻被溫從陽緊緊鉗住。 “大爺!”紀明達冷下臉。 他難道想動粗?! 但溫從陽并沒有進一步動作。 他甚至還笑了,就這樣握著紀明達的手腕,問她:“是想我在外行走方便些,還是想奶奶自己有個身份,在外見人更有顏面?” 紀明達愣住了:“大爺怎么會這么想!” 她也氣得想笑,問回去:“本朝不比前朝,捐的官難有誥命,大爺難道連這都不清楚?” “雖然難,可這畢竟是理國公府!”溫從陽扔下她的手腕,冷笑,“雖然比不得安國公府還有國公爺的尊貴,到底也有幾個親戚朋友,找一找人,使上幾千銀子,有什么辦不成的!” 紀明達竟不知怎么反駁這話。 沒等她想明白好好的事為什么成了這樣,溫從陽又開了口,冷聲問:“奶奶在我身旁站了這一會,可聞見一絲酒氣了?” 紀明達沒聞到。 但她心里還亂著,更不想這就對溫從陽服軟,所以撇開臉不答。 溫從陽知道她不可能認錯。他當然也沒期待什么。 他只說下一件事:“明日遙meimei回門,我也過去?!?/br> “不行!”紀明達立時反對! “為什么不行?”溫從陽一字一頓,“難道娶了你,我連自己的親姑母、岳母都不能去見?!” “你知道為什么不行??!”紀明達咬牙忍怒,“你過去——” “我過去又要鬧事,要讓全家沒臉?”溫從陽毫不留情截住她的話。 紀明達閉上眼睛,重重吐氣。 “你想去看娘,什么時候不能去?”她盡量和溫從陽講道理,“你和二——” “我不但想看姑母,還想看我的親表妹和妹夫?!睖貜年栔苯诱f道,“崔翰林又是我的親連襟,正好趁此機會結識?!?/br> 他靠近紀明達,低頭在她耳邊問:“奶奶不是一心想讓我上進,好給你長臉嗎?” 他問:“怎么連我要與妹夫結交,都推三阻四不肯?” “看來奶奶不是真心要我上進?!彼曇舻统?,又似帶了幾分曖昧,笑道,“既這樣,捐官的事還是算了,何必興師動眾,擾得老爺太太不得安寧?!?/br> 他說:“奶奶知書達禮,如此賢惠,當不會為了自己的私心,不顧長輩安生吧?!?/br> 第38章 堅定維護 婚后第三日,新婦歸寧。 不到卯初,紀明遙就被抱到妝臺前坐下。 她眼睛都還睜不開,人也有些坐不住,丫鬟們便只先扶穩她,給她梳頭。 回門是大禮,發髻不能太過簡單。梳到一半,紀明遙也醒了大半。 她也當然意識到是誰抱她起床的了。 青霜她們即便能抱得動,也抱不了那么穩嘛。 若沒有昨夜的爭執,紀明遙會高高興興和崔玨道謝,然后看他的反應。 ——誰叫他總是沒表情、不肯笑,只能從皮膚的顏色和其他細微反應上判斷他的心情想法。 雖然麻煩,但也真的很有意思! 可昨晚還沒爭論出個結果,她就睡著了。 其實,先把“改不改”,“是不是錯”的話題揭過,偽裝一日無事,回門結束之后再繼續探討,也是一種方法。換做其他……情侶,說不定就一笑泯恩仇,暫時也不提這點矛盾了。 但紀明遙不想和崔玨如此糊弄了事。 而且,若她先開口說話,會不會讓崔玨認為是她可以松動、愿意順從的信號? ——不,她不愿意。 直接對他說,“二爺先陪我回門,昨夜的話咱們回來再說”,也很怪。 好像在懷疑,他會因為些許觀念不同就不情愿與她回門一樣。 發髻梳好,暫且不戴首飾,青霜白鷺捧了壺、杯、銅盆等來服侍姑娘擦牙凈面。 借著低頭洗臉,紀明遙悄悄向崔玨的方向瞥過去。 他也在看她。 他依舊無甚表情,可紀明遙卻覺得從他的雙眼里看出了“為難”。 她連忙收回視線,假裝只是不經意的掃了一眼。 擦臉、上面脂,紀明遙閉上眼睛,開始思索自己的異常。 對有好感的、親近的和愿意信任的人,她基本都是有話直說,除非實在不合適。 而被討厭的人惹到,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她也會直接陰陽、譏諷甚至開罵,爭取不多受一點窩囊氣。 昨晚她就直接對崔玨明說了,她不改、她覺得自己沒錯。 為什么現在,她卻又不愿意多說一句“回門之后再繼續理論”呢。 就算有所歧義,也是再多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小問題。 所以—— 她好怪?。?! 春澗給姑娘端正簪好一朵“飛燕紅妝”,便是梳妝完畢。 紀明遙慢吞吞站起身。 看到崔玨也起身了,她才向他走過去。 崔玨也向她走過來。 總共三五步路,走了好像有一道銀河那么遠。 兩人站在對方身前,一個仰頭,一個垂眸,都沒有先開口。 丫鬟們看得著急??勺蛲磉€好好的,睡了一覺就這樣,她們也不知該怎么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