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二)
飛機在天空中平穩飛行,宛桾望著云彩跨入了與齊霜翰分離的第七年。 大衣口袋里還有一張申請表,她本來計劃好,回到蘭城過完元旦就去接手更多國際上的談判工作,這樣賺取的工資也更高,日子和從前比或許清苦一些,可只要一想到他,怎么都是幸福。 然而她沒有帶回自己的幸福,只能埋葬了痛苦,提交報告,繼續踏上自己剩余人生的征途。 到警署報到前,宛桾先去看望了正在劍橋攻讀心理學碩士的師兄,雖然在蘭城大學只就讀了兩年不到便作為交流生前往哈佛完成了全部本科階段的學習,司爾年依舊是他們心理學系經久不衰的神話。 宛桾捧著拿鐵坐在休息室里等待司爾年下課,順便撥通了沉明珠的電話,為自己缺席了紀家小千金百日宴賠禮。 電話那頭是沉明珠清甜的笑聲,向她分享著寶貝女兒的趣事,突然話鋒一轉:“想想當時還是你和徐墨水兒先我一步訂婚,怎么我寶寶都生完了,你們的關系又退回原點了呢?” 宛桾輕笑:“或許,就是差那么一點吧?!?/br> “你還在等他么?” 低頭啜一口咖啡,宛桾笑著反問:“我在等誰?” 沉明珠突然沒有回答,突然轉了話題:“我l還記得高二那年老張給我們晚自修放語文課上沒放完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我和樂怡很不幸地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批斗,你知道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什么?” 電流聲變得嘈雜,幾乎把沉明珠的聲音撕扯變形:“他在偷親你!但是我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清楚點他已經和你恢復原來的距離了,所以我也不敢亂說?!?/br> 紀家和徐持硯的業務有交叉往來,這次鐘家又取消訂婚,蘭城上流圈子里一片嘩然,紛紛猜測內情,最后得出的結論出奇一致,無外乎鐘家女身體殘缺配不上權勢高漲的徐家郎。 有一次紀明途隨意說起這件事,氣得沉明珠哆嗦半天扔下一句“明明是他沒得到宛桾的喜歡”就躲進房間,生怕再多說一句就要掀開那件全蘭城都已經淡忘的丑聞。 “你放心,我誰都沒說,連紀明途也沒有!” 宛桾聽著明珠的保證不禁失笑:“人走茶涼,年少時的一個親吻而已,對我取消訂婚這件事早就掀不起什么風浪了?!?/br> “誒,雖然人人都說木石姻緣,可我倒是很看好你和他的......”沉明珠也不由得感嘆一聲,“你知道么,有次大課間前排幾個人在討論班里的班花,他們用了木槿來形容你,齊霜翰路過聽了一耳,問他們木槿花是什么?!?/br> 宛桾垂下眼瞼。 以花喻人,她曾聽過這些笑言。 別人是玫瑰、春桃,她卻只占到了一個木槿花的頭銜。 深秋時節,朝生暮死。 “他一聽到寓意臉色就變了,然后把那兩個男生臭罵了一頓?!?/br> 宛桾側過臉,望著窗后樹木枝頭的新芽,想起那年的初春時節,少年在放學路過教學樓邊的花壇時攀了一枝玉蘭送給她。 后來她因為贈人玉蘭的報恩含義耿耿于懷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旁敲側擊問他為什么選擇玉蘭。 少年啃著里脊多多rou松多多的雞蛋餅,一臉單純:“我就是覺得玉蘭漂亮,香的很!” 她看著他滿嘴油光,突然松下一口氣幫他擦掉嘴角的醬汁。 “你可是那個對我說過要把每一天都當作末日來愛的宛桾啊,怎么輪到自己就退卻了呢?” 電話里的人還在沉緬過去,宛桾輕笑一聲:“那會兒他總是自詡人間第一流,自然也要身邊的人物皆上等,我本來就是初秋生人,實在做不了他的春花;如今他都視自己命如草芥,我又怎么敢輕易交付鐘宛桾的命?!?/br> “啊,什么意思,你見到他了......” 宛桾笑著打斷她:“明珠,新年快樂,我也很快樂?!?/br> 司爾年拿著課本和時政報刊在宛桾右手邊落座,宛桾打完招呼一低頭就見到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映入眼簾。 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報紙,司爾年挑起一邊眉:“這種做軍火交易的組織,除非做到杜威集團的地位,不然都不用等到競爭對手攪局,內部之間為了幾條運輸線都能自相殘殺,搶得頭破血流?!?/br> 宛桾垂下眼瞼:“效忠于杜威的幾個大組織都已經被亞歷山大的兒子們掌控著,這陣仗似乎是要上演弒父奪嫡?!?/br> “當年連那群蘇聯遺老都沒能動亞歷山大分毫,‘一代軍火之王下落不明’?這個標題實在像煙霧彈,我以為只不過是小幫派間火拼,戰火一下子太旺燒到了上峰的褲襠?!彼緺柲晷χ鴵u了搖頭,“雖說樹大招風,但也不至于所有兒子這幾年都和亞歷山大離心,杜威根基深厚,此舉未免是在蜉蝣撼樹?!?/br> 宛桾看著手中杯子里的奶泡和咖啡液攪和在一起的凌亂。 “連我們局外人都知道這是不自量力,他們卻不知道,呵呵呵......這實在太好笑了?!?/br> 司爾年放下報紙,微微挑眉:“我很少看到你這樣子笑?!?/br> 宛桾一愣,卻聽男人繼續道:“之前實習,我接待病人很少會直接問他們什么幼年創傷還是戀母情結。 “我就問他們,are you happy?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普通人能很輕易地說出自己的開心或者煩惱,而那些人大多會開始戴上面具演戲或者扯開話題?!?/br> 司爾年撫摸著溫熱的馬克杯,他笑著也問了她一遍:“Are you happy?” 熱茶的水蒸氣氤氳了彼此的面容,宛桾張了張嘴唇,半晌終于出聲:“I was.”(我開心過) “I just experiehe happiest days of my six years.”(我剛剛經歷過我這六年里最開心的日子) “仙蒂瑞拉過了十二點就會失去水晶鞋,我也過了十二天失去了快樂的能力?!?/br> 司爾年喝下一口熱茶:“往外張望的人在做夢,向內審視的人才是清醒,鐘園大小姐從來就不是灰姑娘,什么時候也做起了被一個臉盲王子拯救的美夢?” 他雖然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放空時會以一種別扭的姿勢撥轉戒指的習慣他只在面前笑地眉眼彎彎的女人身上見過,可是如今素戒卻不見。 “我靠前二十五年超前消費鐘姓換來的生活已經透支,又無法還款一場婚姻,新娘被劃入失信人名單淪為灰姑娘也是罪有應得?!?/br> 宛桾抬眸,坦然地把傷疤暴露在他眼前。 “我從來不喜歡王子,我喜歡的,一直陪伴保護灰姑娘的仙女教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