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尸體
“喬弘,描述一下案發時的具體情況?!?/br> 審訊持續一上午,直到正午時分,鐵門才被推開,座椅上鄭杰趙禎幾人連忙起身,莊偉良手里拿著口供筆錄,嘆氣搖頭,“他說人是他殺的,但一旦牽扯到程明生,就一個字都不肯說了?!?/br> “我想和他談談?!?/br> 莊偉良看著站在中間的林書音,“我會想辦法?!?/br> 對于這個回答,不光是林書音,趙禎也有些訝異,莊偉良這樣堅持程序正當的人竟愿意打破原則。 作案工具上匹配出喬四的指紋,案件最終定性為預謀殺人,但監押比計劃中來得更早,未經開庭審理先行收監看押,鄭杰拍案而起,“你們什么意思?” 看守的警察撇撇嘴,握著筆桿不耐煩地敲了敲筆錄本,“上頭的命令,我們只是照辦做事?!?/br> 因關注度較大,此次案件公開審理,且由終審法院提審,距離開庭時間還剩一周,到時審判結束,結局已定,再想撬開喬四的嘴就難了。 鄭杰氣得來回走動,拳頭握緊再松開,他們都知道禁止私自接觸嫌犯是鄧家超的指令,只是無可奈何。 看守警察坐著百無聊賴,眼神不聚焦地盯著某處,像是認出什么耷拉的眼皮睜圓,又叫住要走的幾人,“要想會面也不是不行?!?/br> “上頭說禁止非偵辦警察接觸,但如果不是警察的話就沒關系了?!?/br> 林書音坐在會面室,暗自思索著,鄧家超的命令不會有這么大的疏漏,那只能是程明生的意思了。 他這是篤定了喬四不敢背叛他。 又過了一會兒,喬四被獄警在后面推著也不緊不慢地走著,慢悠悠落座,林書音目不轉睛,等人都退出會面室,只剩不遠處一個記筆錄的獄警。 “人真的是你殺的嗎?” 喬四坐著沒說話,警察問話不過了解案情走個過場,外頭等著的那幾個也是,那晚在電視塔正巧碰上,看見他被押著,當即確定是他起了殺心起意殺人。 張建華的死在安城鬧得沸沸揚揚,對一個貧窮酒鬼能出現在慈善晚宴的猜測有很多,唯獨在一件事情上,幾乎所有人都達成一個共識——是他殺了張建華。 只有一個例外。喬四放了翹著的腿,他以為林書音先前來挑撥關系是為擾亂他思緒,如今這種結果應該是她樂于看到的。 可當事情發生,她又不相信是他殺的。 “不是你殺的對不對?” 喬四擰著眉,以張建華的身份當然無權進入電視塔,但程明生有意默許,張建華是被引誘至休息室,等他進去,人已經死了,作案工具是一把餐刀,正是他在晚宴用過的那把,而他的手機上也查出和張建華約定見面的訊息。 證據齊全,無可辯駁。外界輿論持續發酵,程明生想讓他認罪,他就只能認。 “是不是我殺的很重要嗎,您又能改變什么呢?” 她會想辦法,找證據??筛糁幻娌A?,林書音卻什么都沒說,在這偌大的安城,沒有人能幫她,程明生背靠田政嶼,陳志賢無力抗衡,鄧家超早已經投靠程明生,而中心區留下的人除了在外面苦苦等待所謂的“正義”,根本無計可施。 他們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那她就要放棄嗎? 可死去的張怡怎么辦,許舟和宋文柏又該怎么辦,她害怕事情沒有結果,害怕自己做的都是無用功,但她更恐懼自己直至死去都沒辦法給他們帶來安寧,是她忘不了,也放不下。 所以那份被嗤之以鼻視為異想天開的“正義”重要嗎? “很重要?!绷謺敉虿A?,“證據,我會一直找下去?!?/br> 喬四默然無聲,直至束縛自由的鐵門再次打開,像是一時感嘆,語氣隨意,“有些人注定逃不過,像張怡這樣的人,安城有很多?!?/br> “有問到什么嗎?” 一見人出來,趙禎連忙迎上去,自從那天過后,鄭杰就寡言少語,如今也不可避免抱有期待,雖然什么都沒說,但也跟著湊上前。 林書音搖搖頭,氛圍冷卻變得沉重,鄭杰少見主動開口,“再想辦法吧,他殺了那么多人,總會留下痕跡?!?/br> 趙禎跟著點頭,如今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林書音僵住,轉過頭看白墻上威嚴的標語,喬四怎么會無緣無故提到張怡,“你說的對,殺人總會留下痕跡?!?/br> “您是說,綁架張怡的殺手很可能已經被程明生殺了?!?/br> “殺手是我沒見過的生面孔,起初我以為是綠林社新招的成員,但我聽到了北方口音,從商場到撞車,他們有很多機會能看清我的臉,但并不認識我,這些人是外地人?!?/br> 程明生做事謹慎,與何世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換心牽扯甚大,安城身手好的人全都被攬入綠林社,幫會的人消失總會引來關注,所以做這件事的一定不能是安城人。 “黎堯遠在墨西哥,陸淵巴西后本要回寶島,可程明生卻還是利用警署借刀殺人,張怡的事牽扯到田政嶼,你覺得他會給自己留這么大的一個隱患在外面嗎?” 趙禎摸著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所以我們現在要找的,是尸體?!?/br> 鄭杰眉間緊緊皺著,“萬一已經被燒了或者是沉海了呢?程明生這么謹慎,也不是沒有可能?!?/br> 林書音目光炯炯,有神明亮,“不,一定有尸體?!?/br> 喬四不笨,他不敢背叛程明生,卻也知道要給自己留后手,張怡胸口殘缺,喬四卻沒有毀尸滅跡,只是用裹尸袋隨意包著埋入土里,如今喬四既然敢重提,至少能說明那兩具尸體還藏在某片地下。 “我去找?!?/br> “不行,這件事情不能我們去做?!?/br> 程明生的眼睛時刻盯著,暗處還有鄧家超,這件事得是中心區甚至是警署以外的人做才行。 “李崇明?!?/br> 陰云籠罩,藏于濃霧的高樓不再向上擴展,如同置身于一個灰色世界。 “李sir,已經全都找過了?!?/br> 鐵鍬插在土里,梁凡灰頭土臉,累得氣喘吁吁,前段時間李崇明突然說調查時弄丟了一個很重要的u盤,從上周開始,兩眼一睜就是挖土,挖淺了還不行,看著遍地的土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掘墳。 梁凡摸了摸自己短得扎手的頭發,四處張望,其他組員也累得癱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李崇明來這么偏僻的地方要查什么。 額角汗珠滴落,卻怎么樣也擦不干,梁凡仰頭看去才后知后覺是雨,與天空對視的同時,大雨滂沱。 雨勢變大只是瞬間的事,豆大的雨珠砸的人生疼,渾身濕透,連聲音也淹沒在水里,梁凡在雨幕里朝前大喊著,“李sir,雨太大了!” 無人無津的工廠被綠色入侵,角落里生出點點綠芽,梁凡脫了外套站在門口擰水,李崇明坐在臺階上一言不發,手肘搭在膝蓋上,衣服的雨水滴滴答答濕了一地。 西裝材質硬,怎么也擰不干凈,梁凡隨意甩了甩,遲疑著走到臺階旁,濕外套扔在地上席地而坐。 李崇明不抽煙,組員自覺跑到另一側抽煙,留出足夠遠的距離,梁凡聲音低緩平靜,“李sir,您要找的不是u盤吧?!?/br> 李崇明先是看了一眼刺猬一樣的寸頭,梁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您忘了,明天是周一,法院開庭?!?/br> 沒有回應,梁凡也不害怕,他剛畢業就跟著李崇明,膽子自然要比其他人大一些,“我還以為您不會管這件事呢?!?/br> 李崇明捏癟喝空的塑料水瓶,宋文柏一死,哪怕莊偉良有心照顧,可官場不講道理和人情,中心區留下的人多半會被警署“棄養”,人走茶涼,icac調查組也是一樣的道理,如果有一天他和宋文柏一樣不幸喪命,調查組的結局也會是被拋棄。 但他和宋文柏還是不一樣的,中心區的人自力更生,輪不到別人大發善心,而只要他在一天,調查組就永遠不會淪為“棄子”。 三司司長一聽何世祺沒了撬不開的嘴都松了,自罪書牽扯甚多,案子還沒收尾,icac忙得不可開交,李崇明是沒想插手中心區的事。 如果林書音沒來找他的話。要說是還救命之恩,早在化工廠他就還清了,李崇明只是突然想知道,林書音苦尋證據,中心區堅守陣地,他們的堅持到底會換來什么樣的結果。 壓癟的塑料瓶被拋在石材邊角料堆里,李崇明拍了拍身上的土屑,“干活吧?!?/br> 就當他多管閑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