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分手
剛將一輛汽車的底盤修好,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陳凜從地上起身,用臂窩抹了抹汗,取下手套,他接過電話。 那頭的噪音一陣接著一陣,半分鐘后是顏杏的聲音。 “喂?陳凜……我媽知道我們的事情了,她稍微有一點反對?!甭曇舴诺煤茌p,“所以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還是先別見面了,等她哪天心情好了我再給她好好講一下,一定會讓她同意我們的?!?/br> 眼皮跳了跳,陳凜很久沒有說話。 顏杏以為他沒有聽到,準備重復一遍時,他回過神,低頭應了聲:“記得照顧好自己?!?/br> 掛斷電話,和他一起工作的周郝湊上來賊兮兮地問:“又是女朋友打來的?” 陳凜重新戴上手套,沒有想搭理對方的意思。 周郝對他這副模樣早已習以為常,不惱,反而窮追不舍地問:“你不能因為我上次說了一句你們分手是必然的就和我置氣這么久吧?” 陳凜“嘖”了聲:“誰跟你置氣?!?/br> “哎喲喂?!敝芎履昧藗€板凳坐在他身后,一邊看著他干活一邊說:“你咋這么口是心非?你女朋友沒說過你嗎?” 洗車的粗長水管在他手里游刃有余,他停頓一會兒,側過身說:“你能安靜點嗎?!?/br> 周郝連忙挪著板凳往后走,生怕被他報復性地用水管噴自己。 躲到門后,他站起身,還不忘嘀咕一句:“真不知道人家C大的到底看上了你哪點,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吧……” 此言一出,水管被扔在地上滋著水,陳凜脫掉左手的手套,走到周郝身邊,彎著腰展示自己的手。 陰天,一半的面容藏在黑暗里,他壓低著聲音:“這個,她親手給我戴上的?!?/br> 這這個語氣如同冰錐敲打在自己的頭頂,無名指上的這枚戒指雖然璀璨奪目,但周郝不敢多看,只能皮笑rou不笑道:“百年好合……我祝你們百年好合行了吧!” 表情沒什么變化,陳凜直起身,疏淡道:“可以?!?/br> “……” 周郝暗自腹誹,緘口不語。 等到天黑得徹底,才終于熬到下班。 晚上氣溫極低,冷得人瑟瑟發抖。 廠里的暖氣片是唯一可以取暖的東西,周郝搓著手,和坐在凳子上喝水的人說:“你不過來暖暖手?” 他不記仇,誰對他說了什么都不會往心里去。 喝水的人沒搭理他,半瓶喝完,捏著塑料瓶身投進了垃圾桶里。 周郝打趣道:“好厲害呀?!?/br> 陳凜瞥他一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邁步向大門,“走了?!?/br> 兩個人順一小段路,到車站便各坐各車回家。 等到周郝走后,陳凜瞇起眼看向對面的汽車。 長期和各種各樣的車輛打交道,使得他對每一輛車都非常敏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輛車跟了自己一整天。 往前走了幾步,他透過擋風玻璃看清了駕駛座上的面容。 是位不言茍笑的中年女性。 或許是自己多慮了,他所接觸的女性只有一個人,和車內的人沒有過任何交集。 就算是搶劫犯也沒必要盯上他一整天。 回家路上,他仔細想了想中午顏杏和自己說的那些話,人一旦心不在焉,便會犯錯。 搭錯了站,又重新下車去對面等公交。 此時,他又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車。 車內的人和自己對視了一眼,半分鐘后,這輛車掉頭停在了他面前。 車窗搖下,女人肅穆道:“你好,我是顏杏的母親,麻煩你上車,我有些活想跟你說?!?/br> 陳凜僵硬了片刻,旋即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行駛到自家門口,女人再次開口:“可以允許我去你家坐坐嗎?” 極輕地呼吸,陳凜點了點頭。 鐘佩踏進這個陰暗潮濕的房子后,整個人變得異常煩躁,她鎖緊眉頭,四處打量整個屋子。 腳步停在晾衣服的陽臺處,血壓快速升高,上面晾著女性內衣,她僅僅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是自己親女兒的東西。 壓抑著內心憤怒的情緒,她坐在了客廳空閑的椅子上。 陳凜倒了被熱水遞給她,手指輕輕摩挲著杯身,他盡量保持溫和道:“您需要喝水嗎?” 鐘佩搖頭拒絕:“不用。你先坐下吧?!?/br> 他緊握著玻璃杯,將它放在圓桌上,隨后自己坐在她對面。 “我就有話直說了?!辩娕逍睦锔C火,卻依然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你和我女兒不合適,請你和她說一下分手。離開她,也離開這里,我會給你一筆錢?!?/br> 聽到這里,陳凜不經意間又想起了顏杏說的話——“一定會讓她同意我們的”。 此時此刻,他終于知道這是異想天開的事情,于是自嘲似的笑了,笑她傻氣,笑自己沒用。 然而他還想反駁,還想心存幻想,只要顏杏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可以不顧所有人的眼光。 他平靜道:“我很愛她,能不能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努力讓她過上想要的生活?!?/br> “你能別癡人說夢嗎?”鐘佩輕蔑地笑道,“她想要的生活我可以立馬給她,用得著你嗎?” 喉結上下滾動著,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自己的心是石頭做的。 心臟絞痛到讓他捏緊了拳頭,他無話可說。 見他不語,鐘佩閉了閉眼,沉聲說:“你現在就考慮清楚,如果你對她還有一點感情就請放過她??梢詥??” 放過? 為什么要用這個詞來形容。 陳凜盯向桌上的玻璃杯,熱氣漸漸消失不見,這杯水已經涼得徹底。 過了很久,鐘佩見他無動于衷的模樣終于忍不住激動起來,她提高音量,尖銳道:“在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是她的mama,我養育她二十年,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心血,我絕對不會允許我女兒下半生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里度過!” 她哽咽了一下,陰冷的環境讓她交叉握住了雙手,她無力道:“我希望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我從未想過她長大后來回報我,也沒有想過讓她攀什么高枝,我只希望她能和一個正常人在一起幸福地過完此生?!?/br> “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一個高中都沒有讀完就輟學,并且在學校里打架斗毆的人。也更不可能是一個拿著低薪一事無成,只住得起這么一棟破屋的人?!?/br> 原來言語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鋒利的東西。 一剎那,很多人說的話輪在他腦中輪番上演。 陳凜恍惚間回到了那個跨年夜。 “這么臟,配得上你嗎?” 回到那間咖啡館。 “你們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再回到今天,回到現在。 …… 思緒如麻,他有點頭暈,聲音從胸腔深處響起:“好?!?/br> “我會離開她的?!蔽惨艚唤z啞,說完這句話,大腦開始天旋地轉。 鐘佩長舒一口氣,她感到身心疲憊,從包里拿出一張電話卡和一沓錢放在桌子上。 “新卡給你辦好了,麻煩你注銷掉現在的電話卡,注銷掉所有的社交賬號,拿著這筆錢搬家吧,你可以住在一個很好的地方了?!?/br> “錢不用了,留下來我會扔掉?!标悇C垂眸看著這張新卡,拿起來摸了摸邊緣,“卡會換,人也會走?!?/br> 鐘佩在心里嘲他裝清高,重新收回這些錢,她起身,想立刻離開這里,走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話:“謝謝,多年之后她會感激你今天的放棄?!?/br> 感激…… 到頭來她還是會感激自己的嗎? 想來也不錯。 陳凜徑直走向書桌,思考該怎樣同顏杏說清楚。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他而言,此生已經是相當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