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凜結扎了。

    自從聽到顏杏說的那些話后，連續幾個夜晚他都被噩夢纏身。

    盡管她是隨口一提，并沒有具體的想法，可為保萬無一失，結扎是必然的。

    手術完成的這天，顏杏剛好結束考試。

    他本打算去找她，但她說這次她的父母會去學校接她回家。

    有一點惶恐，也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

    這幾天降雪量很大，剛被掃完雪的地面現在又鋪了薄薄的一層。醫院外面人來人往，飄著的雪花將衣帽染上白霜。

    走到車站，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坐在柵欄旁邊乞討，身下墊著一張被雪浸濕的紙板。

    手上僅有的現金放在他身前，對方被凍得嘴唇干裂，說不了話，只能輕輕點頭。

    冬天的醫院帶給人的壓抑像一場無窮無盡的大雪。

    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愿來-

    雪下得越來越大，路面有些打滑。

    每輛汽車開得都比較慢，鐘佩卻異常焦急，不停踩著油門。

    自駕車開到了寢室樓下，她給顏杏不停撥著電話。

    每多等一刻，她就抓狂一刻。

    顏杏下樓時一眼就看見了她氣勢洶洶的模樣，沒來得及詢問，她給了自己當頭一棒。

    “你男朋友呢？”

    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顏杏盡量控制著情緒，理清思路道：“你為什么這么問？”

    鐘佩冷笑一聲：“你還想瞞著我？要不是你張阿姨告訴我，我得被你瞞到幾時？”

    “張阿姨？”

    她好像記得有這號人，過年僅見過一次，但實在不明白這個人是如何得知她的事情。

    “張阿姨的兒子和你同班同學，叫吳樂曹?！?/br>
    人家告訴她自己的女兒和一個社會上的混混在一起后，她百般不信，結果看見了他們擁抱的照片。

    那股怨氣再次沖上心頭。

    “顏杏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到底是怎么認識那個人的？聽說前幾天你還跟他去了酒店？你是不是瘋了，他究竟是如何哄騙你的？你回答我?！笨锤嗪脮偷剑簓e lu6.

    她的語氣太強硬，顏杏一時反應不過來，只顧著說：“他沒有哄騙我?！?/br>
    鐘佩漠然視之，眉頭緊鎖，“事到如今你還要反駁？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聽話的？”

    鈴聲響起，陸陸續續的學生走了過來。

    保持著最后的理性，鐘佩打開車門，回頭睨她一眼，“上車！”

    回家路上兩個人閉口不談，安靜的車內只有持續不斷的引擎聲。

    顏杏在心里想了很多解釋的話，可看見鐘佩冷漠的眼神后，所有的解釋都被全部推翻。

    鐘佩絕對不會聽她的陳述，更別談什么希望她會欣然接受陳凜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

    到家后，鐘佩只說了四個字：“立刻分手?！?/br>
    “媽！你為什么不過問我自己的想法？”顏杏無奈道：“我已經長大成人了，你能不能不要總cao控我？”

    “我cao控你？”鐘佩冷笑道：“我要是cao控你，你還有機會和那個不叁不四的男人上床嗎？你把自尊自愛放在了哪里？”

    自己的親生母親居然會說出這么難聽的話，她好傷心，壓抑了這么多年的悲傷徹底爆發。

    “對，你的確沒有cao控我。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管過我。我初中生病的時候快死在床上都沒敢和你打一個電話，因為怕耽誤你的工作。高中在家切菜切到了手指我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還要告訴你我可以自己做飯了，你在外面不用擔心。我有無數個時刻希望你在我身邊，可是你在哪里？”

    顏杏細細抽噎，眼淚止不住得流，她越說越結巴，哭到不能自已時，她跑到了自己房間。

    鎖門前留下最后一句話：“既然你以前沒有管過我，現在也請不要管我?！?/br>
    鐘佩僵硬在原地，閉著眼睛落下了一滴眼淚，但她還是強硬道：“無論如何，你必須和那個人分手?！?/br>
    “不可能?！彼穆曇魩е藓蟮乃粏?。

    哪里有什么不可能。

    鐘佩坐在沙發上瀏覽著張阿姨發來的照片，上面拍下了那個男人工作的地方。

    關掉手機，她注視著顏杏房門上的掛牌，最后諷刺地笑了，何必勸說自己的女兒。

    她有一萬種方法讓他們分手。

    今天長途跋涉加上爭吵不休，她有些累，揉了揉太陽xue，腦海里又浮現顏杏說的那些話。

    這么多年來，她沒能知曉她的為難，是自己的過錯。

    可顏杏是她最愛的人，她無法無動于衷地看著她走向深淵。

    親手煮了碗小米粥，鐘佩敲了敲她的房門，緩和道：“喝不喝小米粥？mama跟你道歉，是我不對?！?/br>
    房內，顏杏擦干了眼淚，既然鐘佩給了臺階，她不會不下。

    打開房門，她接過這碗粥，回到自己的書桌上喝著。

    鐘佩跟著她進去，在她桌旁蹲下身，抽了幾張紙巾擦著她的額角，輕嘆道：“你早一點和我說的話，我會請人來照顧你?！?/br>
    顏杏停下了喝粥的動作，垂眸看著碗沿上的花邊，勉強擠出一個笑：“沒關系，都過去了?！?/br>
    哪怕她說了，母親所能做的事情也只能是找一個外人來照顧自己。

    她幻想過、奢求過、渴望過鐘佩能陪著自己，能讓她不再羨慕其他人有家長來接送。

    這些東西猶如泡沫，無論在陽光下多么絢麗，輕輕一碰還是會破碎。

    但她從未怪過任何人，時至今日，不管鐘佩說了再多難聽的話，她依然愛著她。

    這種愛是與生俱來的，所謂母女連心，應當是她的心一半是自己的另一半是鐘佩的。

    傍晚，鐘佩又來敲她的房門，低聲說：“小杏，明天我帶你去做個檢查好嗎？”

    顏杏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反駁：“我們措施做得很好，而且他們廠里需要全身體檢報告，他沒有問題?！?/br>
    聞言，鐘佩臉色發黑，幾乎是一字一頓道：“那就好?！?/br>
    這句話被她琢磨了很多遍，她感覺到棘手。

    本以為他們只是最近這段時間談上的，不過聽顏杏的語氣，恐怕他們交往了很長一段時間。

    鐘佩閉了閉眼，盡量平復著情緒。

    今日這個夜晚，對很多人來說都注定是難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