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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后宮叫德妃.6_第五章 未送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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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暖和,讓皇上來暖暖身子。

    而這一晚,因皇帝召見兒子們在乾清宮一道用膳,太子和大阿哥也在,四阿哥更不會缺席。待乾清宮散了家宴,父子盡歡,難得一餐飯吃得那么高興,除了啟祥宮里十五阿哥還不能來陪駕,從太子、大阿哥到十四阿哥都來齊了,十三個孩子,唯獨缺六阿哥,瞧著新婚的五阿哥意氣風發,若是胤祚還在,也該成婚了。

    玄燁自然心疼起嵐琪,散了家宴待在暖閣里稍稍醒酒,便坐暖轎往乾清宮來。未派人打前站,突然駕臨,里頭嵐琪正伺候兩個活蹦亂跳的小祖宗,十三、十四阿哥的嚷嚷聲門外就聽得見了,玄燁一進門就聽胤禎笑著說:“額娘,皇阿瑪說等我長大了,帶我去草原狩獵,然后席地而坐燒火烤羊,好好地痛快喝酒,不醉不歸?!?/br>
    他走近兒子的屋子,卻聽得嵐琪說:“等你們長大了,阿瑪、額娘不添歲月嗎?酒多傷身,陪著阿瑪狩獵是應該的,喝酒可不允許,你們哪個敢叫阿瑪喝醉了,就等著我收拾你們?!?/br>
    倆兒子嘰嘰喳喳的,玄燁在外頭也聽不清了,示意底下人去告訴娘娘他來了,便徑直往嵐琪屋子里來。在暖炕上歪著休憩,聽得外頭匆匆的腳步聲,眼瞧著柳條兒身段的人走進來,可嵐琪沒急著找自己,卻一門心思往她的桌案上看。

    玄燁順著她看了一眼,沒察覺有什么奇怪,反而笑道:“你又藏了什么好東西,是怕朕先瞧見?”

    嵐琪忙回過神,瞧見皇帝穿得厚實歪在炕上,熟稔地上來解開玄燁的外衣,嘴里埋怨他不知冷熱,屋子里這么暖也不知道脫兩件。玄燁則嗔怪她這樣單薄就從兒子屋子挪到這里,說道:“就是這幾下不小心,最易著涼?!?/br>
    嵐琪皺眉道:“皇上有說臣妾的工夫,自己可就解了衣衫,非要人家來cao心不可?!?/br>
    玄燁故意虎著臉:“朕還說不得你了?你不伺候朕,還等哪個伺候?”

    嵐琪卻叫這話一驚,手里捧著衣裳就往后退下,屈膝在地一面行禮一面請罪,惹得玄燁惱她:“朕逗你玩的,一定要認真嗎?”

    “皇上恕罪?!睄圭髡浀?,“臣妾原就有一件事要向您稟告,不是玩笑話,也不是與您慪氣?!?/br>
    “那你也起來說,屋子里雖暖,地上還是涼的?!毙钫f著已起身,把她拎起來,溫和地問,“什么事,弄得你這么緊張?胤禛的事?”

    嵐琪搖頭,放下衣裳,一面朝書案走去,一面將那封信函的來歷告訴玄燁,小心翼翼地從玉鎮尺下抽出那封信,泛黃發脆的紙張,浸透了歲月的痕跡。她雙手捧給玄燁,嚴肅地說:“臣妾不知是給皇上的信函,未免有什么是非流出宮外,擅自先啟信看了一眼,但見信首幾句,就沒敢再往下看,臣妾只知是溫貴妃給皇上的信,信內說了什么,一概不知了?!?/br>
    玄燁順手就接過來,不以為意:“朕怎么會不信你?”說著就將信展開。

    嵐琪立在一旁,腦中正不知想什么,玄燁已出聲:“這不是貴妃的信,是她jiejie的?!?/br>
    “皇后娘娘?”

    “你自己看吧?!?/br>
    嵐琪怔怔地望著玄燁,不置可否,玄燁卻將信塞入她的手中,神情寧和道:“你看吧,沒什么的?!?/br>
    她輕輕應了聲“是”,便小心翼翼地捧起信紙。玄燁托著一盞蠟燭立在她的身旁,眼前頓時又明亮不少,重新再看信首幾個字,心中仍是突突直跳。

    信中道:“萬歲敬啟,臣妾鈕祜祿氏頓首。中秋月圓,萬家燈火,筆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今日得賜西洋座鐘,實乃圣上摯愛之物,圣恩浩蕩,妾心惶恐。入宮五載,膝下無嗣,幸得萬歲百般呵護,惠存妾身幾分薄面,其間歡樂種種,悲傷種種,浮沉種種,皆成無可忘懷之回憶。夜闌人靜,獨坐聽鐘,點點滴滴入心,千般惶恐凝聚,悔悟春秋五載,竟空負圣恩,無語淚流。

    “鈕祜祿一族蒙皇恩幾代傳承,時至當下,權傾朝野,藐視皇權。臣妾身在君側,然心系家族,是為不忠;既知族人野心世間難容,然不予阻止,是為不孝。不忠不孝,仍得萬歲以誠相待,細致呵護,臣妾惶恐之至,晝夜難安,今日頓悟,侍君之道,悔不當初。

    “從今往后,必以君為重,夫為先,鈕祜祿氏已成往昔,臣妾僅翊坤宮昭妃矣。貿然呈函,粗言鄙語,恐污圣聽,然臣妾忠君之心天地可鑒,慕君之意日月可表,字詞有限,臣妾愿以身侍君,望萬歲駕臨翊坤宮,垂聽妾心?!?/br>
    落款處,嵐琪情不自禁地念出聲:“臣妾翊坤宮昭妃,再頓首?!痹捯袈?,不知為何心痛難當,竟在眼角滑下淚滴。玄燁立在一旁含笑問:“你哭什么?”

    她抬起淚眼望著玄燁,手中微微一顫,哽咽道:“這是孝昭皇后的信,皇上,娘娘她……”

    玄燁淡然一笑,放下蠟燭,拉著嵐琪到榻上坐下,萬般心疼地抹去她的眼淚,頷首道:“是她的信,這也是她的字跡,朕認得??墒沁@封信朕沒瞧見過,你看信封上一片空白,可見當初她寫完這封信后,遲遲沒有送來給朕?!?/br>
    “是皇上賞賜孝昭皇后西洋座鐘的時候寫的?”

    “那年中秋,朕賞了她一口西洋鐘,她歡喜極了?!毙钇届o地訴說著,“但那年惠貴人有孕,彼時的惠貴人與如今不同,年輕時體貼溫柔,善解人意,侍奉在朕身邊很隨朕的心意。而朕向來忌憚鈕祜祿一族,皇后之余,彼時的惠貴人、榮貴人,甚至幾位答應和官女子,都比她吃得開。信中未免夸大其詞,朕待她并沒有那么好,那日賞她西洋鐘,也是皇祖母要朕別太冷淡翊坤宮,可她歡喜極了,她大概以為朕回心轉意,可是……”

    嵐琪捏著信,沒言語,可眼淚卻止不住。玄燁反而慌了,將信從她手里拿過來擱在一旁,嚴肅地說:“你傷心什么?難道覺得朕是負心之人?”

    她搖頭:“憑什么叫皇上喜歡不喜歡的人?”

    “那不就得了?不許哭?!?/br>
    “臣妾沒有哭,眼淚自個兒掉的?!睄圭餮壑泻?,與他道,“娘娘當初若將這封信遞給您,您和娘娘冰釋前嫌,解了彼此的芥蒂,也許她少了早年的抑郁,也不至于傷了身子,英年早逝。娘娘伴君宮闈的那些年里,即便與您無甚感情,她也無愧身為后宮的尊貴和辛勞。臣妾協理六宮這幾年,更加明白娘娘耗費了多少心血,可為什么她不把信給您,難道是冬云截下的?”

    玄燁搖頭道:“你說信是藏在首飾盒的暗格里,興許那首飾盒是皇后遺物,冬云無意間收在身邊,她未必知道有這封信,若是她截下的,應該是毀了,留著做什么?或許當晚她寫信后,發現朕召幸了別的什么人,或是去探望了懷孕的惠貴人,又或是家中突然給了她什么壓力,才讓她把信收了起來,終究沒有給朕看?!?/br>
    嵐琪神情定定,竟將藏了十幾年的話說出口:“若是一早將信給了皇上,何至于留下那一句話,何至于下輩子不要再見到您?!?/br>
    “下輩子再也不想見到朕?她曾經這樣對你說?”玄燁淡然問。嵐琪恍惚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終于還是說了。

    好像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十幾年來,這句話壓在心里。這是孝昭皇后的遺愿,皇后曾讓她轉達給皇帝,只因說了不強求,加之她擔心玄燁會為此受到傷害,又有太皇太后的阻止,十幾年了,一直沒說出口。

    今晚看到皇后的信,想到他們曾經可能緩和的關系,若是皇后當年就放下包袱,像赫舍里皇后那樣陪伴在皇帝身邊,又怎么會有后來的種種?也許赫舍里皇后仙逝后,她自然而然會成為新的皇后,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可能僅僅就因為昔日的昭妃沒有送出這封信。

    她不能強求玄燁去愛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當年的皇帝又年少氣盛,若說玄燁對溫貴妃狠,那么他對皇后,唯一的錯大概就是不愛她,可皇后又有什么錯?

    錯在出身高貴?錯在性格倔強?還是錯在她愛上了皇帝?這一封信,字字句句都是她對帝王的衷腸肺腑,可是細細看,過于謹慎莊重的言辭,就連請皇帝來一趟翊坤宮,有幾分邀寵的意味,都顯得那么刻板無趣?;蛟S當初,玄燁真收到這封信,會和昭妃懇談,化解彼此的誤會,但結果可能僅此而已。

    昭妃她,終究是輸給了自己。

    “你看,她這封信字里行間,還是端著自身的尊貴,朕不怪她自重,可是男女之間的柔情蜜意,即便朕是帝王,朕在你面前也并不曾時刻高高在上。若不然,怎容得你耍性子發脾氣,甚至出言不遜、頂嘴沖撞?當年的朕有帝師教導,有謀臣輔佐,有皇祖母依靠,朕并不需要一個好似老師、大臣甚至長輩的女人陪在身邊,不僅僅是朕,大抵天下的男人都不會有這樣的需求。她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朕也予以她一切褒獎,可是每當朕想親近她,想和她拉攏關系,她卻布下層層結界,不知端著哪門子的自尊自傲,將朕拒

    之千里?!?/br>
    玄燁說著這些話,將嵐琪摟在懷中,繼續道:“當年她散布謠言,害你成為眾矢之的。朕恨得咬牙切齒,可冷靜下來想要理智地與她化解誤會時,好好下著一盤棋,她卻突然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言辭之間,幾番挑唆,惹得朕大怒,她竟一頭撞柱尋死。到后來害得你被皇祖母毒打一頓,平息眾怒,你可知道,朕到如今還會想起你挨打的模樣?每每想起來,都心疼懊惱?!?/br>
    嵐琪心底一片柔軟,抵在他胸前說:“臣妾早就記不得了?;噬虾雾氂浀?,您這樣子,好像在責怪太皇太后的不是。您知道的,那頓打是臣妾自己去討來的,也因此得了太皇太后的信任,被她老人家呵護了十幾年呀?!?/br>
    玄燁搖頭:“不是這樣想,罷了……”他沉沉一嘆,又說道,“今晚兒子們都聚在眼前,看著他們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朕早年對年華逝去的不安是沒有了,可是越滿足竟越顯出心中缺失的那一塊,朕想念胤祚?!?/br>
    嵐琪抬起頭,看到皇帝眼中含淚,她自己立時就繃不住了。胤祚是她心中最深的痛,任何時候觸碰都會讓她痛不欲生,此刻見玄燁悲傷,更是把持不住,哽咽道:“好好的,何苦招惹我?”

    玄燁摟緊她,慵懶地說著:“不許哭啊。朕可沒讓你哭,你好歹怕一怕朕呢,皇帝不許你哭,你還敢哭?”

    兩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一封泛黃的信,卻帶來這樣一場溫柔的話語,嵐琪以為玄燁會為皇后的“絕情”惱怒,可現在才明白,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既然無情,又何來絕情?也許皇后下輩子不想遇見皇帝,玄燁他自己下輩子也不想再遇見她。

    “她們姐妹其實很像,只是皇后內斂,什么都藏在心里,而溫貴妃則寧愿飛蛾撲火,也要不惜手段爭取一切,而她又沒有那樣的智慧,她的‘聰明’甚至連宜妃都不如?!毙羁酀匾恍?,“十幾年二十年的,就這么過去了。朕這皇帝當了三十多年了,明世宗在位四十五年,明神宗在位四十八年,咱們愛新覺羅家既是奪了他們的江山,總該有一個長命百歲的皇帝在位年數上要勝過他們,四十八年不算長,朕不想輸給他們?!?/br>
    嵐琪笑道:“到康熙四十九年,臣妾就半百,是個老婆婆了,好在皇上總要再老些,在您面前裝年輕,綽綽有余了?!?/br>
    玄燁心中歡喜,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四十九年,五十九年,甚至更久遠,咱們都這樣摟著可好?”

    嵐琪悄然一笑,扭身從他懷里躲開,將那封信收好,想了想轉身就扔進了窗下炭盆里,眼看著黃紙燃成灰燼,再扭頭看皇帝,只見他靜靜地笑著,毫無異議。

    嵐琪搖搖擺擺走回來,柳條兒似的身子柔軟得叫人挪不開眼睛。她立在妝臺前,稍稍解開領口的扣子,回眸看著玄燁,含酸道:“莫說十幾年二十年后,您還惦記著和臣妾老不正經地互相摟著,就現下臣妾還年輕,已經比不過那些十幾歲的花骨朵兒,到那時早被人嫌棄了?!闭f話間,頸間露出一抹雪白,她卻不繼續脫了,轉而坐下對著鏡臺,深深呼吸,將方才的難過悲傷一掃而空,心里熱乎乎地撲撲直跳,今晚,她就想把自己融化在玄燁的身體里。

    散下烏黑的長發,發髻上珠翠釵環除盡,原本歇在屋子里就沒怎么做妝容,清清爽爽一張臉,還原本來的柔美。玄燁一步步挪到她的身后,嵐琪的青絲柔軟順滑,繞在指間如絲如緞,掬起長發,露出雪白粉頸,他俯身輕輕留下香吻,在她耳邊輕吐氣息:“叫朕摸一摸當年挨打的地方,瞧瞧還疼不疼可好?”

    鏡中人眼含秋波、雙頰如霞,身子往后輕輕一靠,跌入他的懷里,嬌然笑著:“那可要輕一點?!?/br>
    永和宮新修繕的地龍,比往年更加溫暖,德妃娘娘請皇帝來暖一暖身子,卻把自己融化了。她和這宮里的每個女人都一樣,有欲望,有貪念,爭取著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她不會做飛蛾撲火的事,不會做不擇手段的事。是我的,終是我的;不是我的,耗盡生命去追求,得到了又如何?

    十一月,風雪蕭蕭,紫禁城銀裝素裹,終于在進入臘月時連著數日放晴,宮內也一掃溫僖貴妃逝世的陰霾。臘八是好日子,皇帝就選在那天為佟妃行冊封之禮,宮里重新有了一位佟妃。

    而溫僖貴妃逝世才一月有余,皇帝就晉封佟妃,宮內將來誰坐最高之位,顯而易見。但即便都知道佟妃的前程因為她的出身注定的尊貴,還是有很多人覺得,永和宮德妃會跟著水漲船高,如今四妃之位多出一位來,也許不久的將來,會變成空缺一位。

    忙忙碌碌的臘月一過,正月里,皇帝已經和大臣們每日為了國事忙碌,女眷們卻熱鬧地過著節,終日送往迎來,喝茶吃酒,十分愜意。

    那日,榮妃做東請各宮有臉面的妃嬪在景陽宮聚聚,嵐琪也帶著溫宸、溫憲來玩,孩子們散到一處去。妃嬪坐在一起,正聽宜妃說笑話,忽聽得哭聲,不等眾人出去,瞧見恪靖跑進來,把眾位娘娘嚇了一跳。

    金枝玉葉的公主,此刻發髻散了,衣裳破了,臉頰上還有一道駭人的指甲印,撩起胳膊來,兩排小牙印又深又紅,纏著宜妃說:“額娘,溫憲和溫宸打我,她們說我是貴人生的,不配和她們一起玩?!?/br>
    母女倆出去,惠妃跟在后頭與榮妃道:“十六歲的大姑娘叫倆小meimei打了,這叫什么事兒?她家恪靖可一向刁鉆蠻橫的,我不信?!?/br>
    可信不信,事實如此,上頭三位jiejie嫁出去后,宮里統共剩下幾個女孩子,她們玩在一起打起來,還能叫誰打了。乳母、宮女趕去拉架時,就看到永和宮兩位公主把恪靖公主摁在地上,扯頭發、撕臉頰,她們沒哭,恪靖公主也沒大聲哭,嚇得號啕大哭驚動眾人的,是更小的溫恪公主。

    要說恪靖公主刁鉆蠻橫的脾氣,都是隨了宜妃的,自小就十分霸氣,姐妹里頭處處要爭個頭,漸漸明白自己其實是貴人生的,遠不如其他姐妹出身高貴時,反而在人前變得更加驕傲,一點兒都不肯讓步吃虧。

    因是個女孩子,再如何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宮里人都無所謂,又有宜妃護著,平日里少有沖突,可今日鬧得打起來,還被兩個meimei摁在地上打,也真是稀奇了。

    彼時為了息事寧人,嵐琪自然向宜妃賠不是,溫憲和溫宸也沒敢當眾跟額娘頂嘴,嵐琪讓她們賠禮道歉,都乖乖低頭開了口。加上榮妃、惠妃打圓場,嵐琪不想讓榮jiejie下不來臺,當時忍下沒計較,還是留在景陽宮等看罷了戲,才與眾人一道散了。

    回永和宮時,溫憲鬼機靈地慫恿meimei隨她回皇祖母那兒,嵐琪呵斥一聲:“哪兒都不許去!”把倆小丫頭拎了回去。

    回家后,先是把她們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沒見什么厲害的傷痕,只有溫憲胳膊上被抓了一道口子,沒出什么血,不需要怎么處理,便立時冷下臉,讓環春拿來藤條,讓她們倆站著回話。

    小宸兒怕挨打,要跟額娘撒嬌,被嵐琪喝令站著不許動,溫憲大義凜然地擋在meimei身前說:“額娘要罰就罰我好了,小宸兒是見我和四姐打起來了,怕我吃虧才咬她的?!?/br>
    meimei躲在jiejie身后,探出腦袋對嵐琪嬌滴滴地說:“額娘,我下回不咬人了?!?/br>
    嵐琪還沒來得及教訓她們,環春樂呵呵跑進來,對二位公主說:“皇上來了,公主們快去給皇阿瑪接駕呀?!?/br>
    倆丫頭如遇大赦,牽了手就跑出去。嵐琪虎著臉瞪環春,環春無辜地說:“皇上自己來的,奴婢可請不動圣駕?!?/br>
    嵐琪迎出去,見玄燁已蹲在庭院里,倆閨女一左一右,跟他親昵地咬耳朵說話。玄燁不知說什么,逗得小宸兒咯咯大笑,她才走上前幾步,小女兒就嚷嚷:“額娘,皇阿瑪說您是母老虎?!?/br>
    玄燁哭笑不得,摟了女兒嗔怪:“傻丫頭,這話怎么能嚷嚷出來?”

    溫憲則在一旁喊:“糟了,額娘要發脾氣了,皇阿瑪,我們快跑?!?/br>
    嵐琪立定不動,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可是小閨女一下撲過來,軟軟地撞在懷里,摟著她的腰甜甜地說:“額娘不生氣,皇阿瑪最喜歡額娘了,皇阿瑪說天下最好看的人就是額娘?!?/br>
    嵐琪忍不住露出笑容,玄燁領著溫憲走來,沖她笑著:“你信嗎?”

    “皇上把她們寵得沒邊兒了?!睄圭靼迤鹉榿碚f,“她們現在又打人又咬人的,旁人又不會說是皇上沒管教好,可都沖著臣妾來呢。您今天可不能攔著了,一定要讓她們知道藤條的厲害才行?!?/br>
    小宸兒轉身纏上玄燁說:“皇阿瑪把藤條收走,額娘老是嚇唬我們?!?/br>
    旁邊的jiejie也說:“十四說他不肯好好寫字,額娘就把藤條放在桌上看著他,結果他嚇得手抖更寫不好,都是額娘不好?!?/br>
    玄燁眼見倆丫頭越說越離譜,倒是冷下臉訓斥:“你們做錯事,活該受罰的,還敢告額娘的狀,回自己屋子反省去,一會兒來問你們話?!?/br>
    倆姑娘不敢與父親頂嘴,乖乖行了禮跟乳母走。嵐琪也有些不高興,轉身就往內殿去,玄燁一溜跟上來,輕聲說:“你太放肆了,朕在這里,你倒先走了?”

    嵐琪睨他一眼:“‘母老虎’這樣的話,您都跟女兒們說,臣妾是她們的額娘,可不是讓她們玩笑取樂的?!?/br>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門,背過人,皇帝立馬甩開高高在上的架子,哄著她說:“一年到頭見不了孩子們幾回,不哄著她們些,她們都不敢和我親近了,自己的骨rou看到父親卻像老鼠見了貓,我心里很不好受。她們這樣黏著我,我心里一高興,說話就沒了分寸,這你也要生氣?朕還忌妒你天天和孩子們在一起呢?!?/br>
    嵐琪見玄燁一臉緊張,不免心疼他明明兒女成群卻極少享受天倫之樂,輕輕拿手指點了點他的唇說:“那可不許有下回了?!?/br>
    玄燁欣然,連聲答應,偷著又在她臉上香了一口,但不貪于嬉鬧,而是正經地與嵐琪說:“朕要給太子立太子妃,這件事,少不得又要你費心?!?/br>
    突然就說這件事,嵐琪的確驚訝。早些年,宮里宮外還時不時要議論一下太子妃的人選,可是連著幾年,皇帝都沒動靜,大家的熱情漸漸就淡了。

    現如今,毓慶宮里側福晉已是納了兩個,孩子也前后生了四個,雖然兩個女兒沒保住,但皇帝眼下統共兩個皇孫,都是毓慶宮所出。關于皇嗣,毓慶宮側福晉功勞最大,一半的人覺得李佳氏將來就要扶正做太子妃;但另一半人卻覺得她出身尚不夠高貴,而放眼貴族世家的小姐,卻也挑不出幾個。

    嵐琪依稀記得皇帝心里是有了合適人選的,但他們沒正經談過這件事,她自己不好奇,這事一直擱置,現在突然提起來,她倒覺得新鮮,隨口便問:“皇上是預備大選,還是已經有了中意的?”

    玄燁輕輕一嘆:“早年就選好了,只等那孩子長大,好容易年紀合適了,去年她阿瑪卻死了?!?/br>
    嵐琪歪著腦袋想去年哪家高門大戶沒了人,還未想起來,玄燁已道:“三等伯爵文炳之女,瓜爾佳氏,過了年十三歲,到底還是小了點?!?/br>
    自從鰲拜一黨倒臺后,瓜爾佳氏在朝廷的威名已大不如前,雖是上三旗貴族,但受皇帝后宮的影響,赫舍里氏、鈕祜祿氏、佟佳氏還有納蘭氏才是這幾年呼風喚雨的家族。后宮和皇室中幾乎無一位舉足輕重的女眷出自他們家。雖然同姓不同宗,但總有些許牽連,可如今皇帝要立太子妃,且是早早就選定的人,竟然出自瓜爾佳氏一族。

    嵐琪心里想,這都康熙三十四年了,朝廷的局勢也是該改一改了,舊臣往往易居功自傲,對于皇帝來說,舊臣也好,新臣也罷,誰聽話,誰好使喚,才是好臣子。如今阿哥們也漸漸長大,先后融入朝堂之中,與老少大臣們一道辦差,這乾清門階下議政的人,興許是該換幾張新鮮面孔了。

    “你在想什么?”玄燁見嵐琪出神,拿手在她眼前一晃。嵐琪莞爾一笑,搪塞過去:“臣妾在算計,太子婚禮要耗費多少銀子,不知道皇上預備幾時舉行婚禮?臣妾和榮jiejie要去準備,算一算要花銷多少,太子的婚禮當然不能省,不然禮部那些官員又要翻白眼了?!?/br>
    玄燁欣然笑道:“你也知道他們議論你嗎?”

    嵐琪睜大了眼睛,她又不與外臣接觸,哪兒能知道外頭人說什么,可是十分好奇,搖頭問:“臣妾怎么能知道,皇上說的他們是誰,他們說臣妾什么了?”

    “也不是指名說你,就是說朕的后宮人越來越多,卻不見花銷沒邊兒地往上漲,都贊揚朕有賢內助?!毙钚χf,“那些遞上來稱頌盛世、溜須拍馬的折子,提起來的不少?!?/br>
    嵐琪心里竟有幾分歡喜,不論留不留名,她實實在在為玄燁當好這個家了,高興著趕緊轉回正題:“既然那孩子身上有重孝,現下成婚合適嗎?”

    玄燁道:“說是一年之內成婚便無礙,若是過了一年,則要持孝期滿方可辦喜事??赡阋仓?,這種規矩都是人定的,人怎么說就怎么來,如今朕要他們成親,怎么都成了?!?/br>
    嵐琪笑道:“可皇上既然說她年紀太小,為何不等一等,兩三年后也才十五六歲?!?/br>
    玄燁搖頭,眉頭泛起淡淡隱憂,慢聲道:“朕原本是不急于現在,還一心想先培養人才。石文炳幾經調任,歷任杭州、福州皆有建樹,去年終于讓他回京繼補正白旗漢軍都統,想從今往后把他留在京城委以重用,可惜卻在上京途中病故。朕痛心失去人才,更不得不加緊把她女兒給太子娶進門,這才要扶起來的一派勢力,可不能半途而廢?!?/br>
    嵐琪怔怔地望著玄燁,抿著嘴不發聲,剛剛皇帝寥寥百字,說的可都是朝政。雖然嵐琪現在越來越習慣玄燁偶爾不經意地跟她提幾句,可她自己不能失了分寸,皇帝講的時候多嘴謙辭一句,是本分。況且剛才不經意挑起這個話題的,就是她自己,已經錯在前頭了。

    而玄燁見她神情略緊張,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過了,便笑著靠近身來說:“聽過便是了,你那么笨,也記不住的?!?/br>
    “是,笨得記不住?!睄圭鲖扇灰恍?,但還是認真講,“皇上先告訴臣妾給太子辦婚禮的日子,其他的和臣妾不相干?!?/br>
    “擬定五六月里,具體日子,欽天監會到寧壽宮與太后一道挑選,那時候你就不必前去,權當避嫌?!毙钚睦镆呀浻辛怂阌?,一一吩咐嵐琪如何做,讓她等圣旨下,由太后指派經手這件事的人后,再和榮妃忙活不遲。早年納側福晉都是裕親王福晉幫忙,這次是正經立太子妃,必然要由太后出面,嵐琪她們也不過是給太后打打下手。

    嵐琪倒是多心說:“皇上改天去景陽宮坐坐,親自告訴榮jiejie吧。每回都是臣妾傳話過去,榮jiejie心里難免有想法,上回您也說了,榮jiejie勞苦功高?!?/br>
    玄燁答應了,又因許多事要等做起來了才能商量,現下沒什么可說的。正好環春過來稟告,說公主們讓她來問問皇阿瑪,反省好了能不能出來玩了?當爹的立時心軟,趕緊把心肝寶貝們叫來,哄著她們向額娘賠不是。

    嵐琪問溫憲為何與jiejie打架,溫憲起先不肯說,她又問小女兒,宸兒卻望著jiejie,憋了半天躲在阿瑪懷里嬌滴滴地講:“jiejie不讓說?!?/br>
    玄燁怕嵐琪生氣,溫和地問大閨女:“有什么不能說的?阿瑪也在這里,難道怕額娘發脾氣揍你?”

    溫憲笑著搖頭,反而貼心地跟嵐琪靠近些,但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因為四皇姐欺負溫恪,我和meimei根本沒說她是什么貴人的女兒,不配和我們玩的話,這些話是她罵溫恪meimei的。因為meimei弄壞了她喜歡的釵子,她就罵人了,我聽不下去和她爭辯幾句,然后就打起來。額娘,是我的錯,的確是我先動手的?!?/br>
    小宸兒在玄燁懷里對嵐琪說:“四皇姐打jiejie,我才咬她的。額娘,我以后不咬人了?!?/br>
    嵐琪哭笑不得,對玄燁道:“乳母說,她們倆騎著恪靖廝打,恪靖到底是做jiejie的,雖然打起來了大概也不會對她們動手,這倆小丫頭了不得,皇上您沒看見恪靖狼狽的模樣,旁人都不信十六歲的大姑娘叫她們倆小東西欺負了?!?/br>
    小宸兒一本正經地對父親說:“皇阿瑪,四皇姐撲過去要打jiejie,自己絆倒了,我就沖上去咬她了?!?/br>
    哄著女兒們,玄燁自然無所謂這些事,教導她們以后不許如此,便算過去了,但等女兒們離開了,私下問嵐琪:“難道溫恪在翊坤宮一直受欺負?”

    “宜妃大大咧咧,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睄圭鲬?,“只是恪靖性子傲一些,金枝玉葉的,這樣也不算過。姐妹之間偶爾發生口角,臣妾以為恪靖未必存心刻薄meimei,大概是心愛的東西被弄壞了,一時著急而已。偏偏碰上咱們家的混世魔王,眼里揉不得沙子,這就打起來了,要說恪靖一個大姑娘還打不過meimei嗎?一定是覺得不好對meimei們下手,到底是個懂事的孩子?!?/br>
    玄燁笑道:“你對別人的孩子倒是寬容,為什么動不動拿藤條嚇唬自己家的寶貝?”

    “皇上難得來一趟,覺得她們如珠似寶,怎么也愛不夠。您若與她們日夜相對,臣妾尚且是嚇唬嚇唬,不曾真碰過她們一手指頭,您大概早就招呼上去了?!睄圭骱薜醚腊W癢,“您以為帶孩子就那么容易?”

    “辛苦你了?!毙钜宦曅量?,自然少不得毛手毛腳。而懷里的人也十分矯情,欲拒還迎,口中還要拈酸吃醋,問皇帝:“前幾日連著召幸了兩位新人,花骨朵兒一樣的人伺候在身邊,怎么還來永和宮膩歪?”

    玄燁早聽慣了這“虛情假意”的話,最好的回答便是把她化在自己身下,一夜春光爛漫,她就什么都服帖了。

    自然柔情蜜意之外,彼此都會為正經事奔波,玄燁照嵐琪說的,將太子立太子妃的事也親自去告訴了榮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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