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1051節
蠱頜如此,穆爾托、塢靨邇等人,也好不到那里去,面色驚慌失措的騎馬返回營地。 片刻后。 一片狼藉的營地內,在密密麻麻的匈奴尸體之中,泥濘后干枯的地面上,一個個匈奴人淚流滿面,一邊看著四周尸體,一邊聲嘶力歇的喊著親人的名字。 “阿爸!” “唉起?。?!” “額吉??!” 一聲聲嚎叫聲響徹平原,那悲痛欲絕的嗓音中,似乎裹含著無盡的悲痛。 若是營地內的尸體,密密麻麻,被焚燒的隨處可見,那么隨著來到營地東與北邊,映入眼簾的尸體,則是徹底讓所有匈奴人目眥盡裂,發瘋似的在一具具尸體中尋找著自己的親人。 或許千百年來,所有匈奴人,都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景。 忽然就在一個山丘上,兩個身影似乎看到匈奴人回到營地,一個人影朝東邊走去,另一個人影連忙從山丘上跑了下來。 無數匈奴男子,見到人影,當看到是幸存的族群婦人時,面帶淚涕的上前,發瘋似的圍住那婦人,詢問著這里到底發生什么事情。 “是秦人!是秦人殺的!先讓我去見單于!” 匈奴婦人被一只又一只手抓住,傳來的痛楚讓婦人連忙大吼,然而在無數匈奴人的喊聲中,匈奴婦人面色盡是絕望,任何話都被淹沒在其中,一個又一個發瘋似的詢問,一張又一張猙獰的面孔讓婦人慌了神,四處瞭望。 幸好后面匈奴人中,被十余名匈奴人推開一條道路,匈奴單于在一眾親信的護衛中,快步上前,來到婦人面前。 “到底發生什么事?這里的事情都是誰干的?” 頭曼單于一臉陰沉,目光滿是憤怒的詢問道。 看過營地內的慘景后,頭曼單于心中的怒火,幾乎讓其失去理智。 全都死了,在這里營地的族人,不管婦孺老弱,全都被屠殺干凈,很多甚至都被砍下頭顱。 到底是誰敢這對匈奴做出這樣的事情? “單于,是秦人,都是秦人干的!” 隨著頭曼單于的到來,四周所有匈奴人,抑制著怒火,逐漸安靜下來,這時候匈奴婦人方才找到機會,把昔日發生的事情,告訴頭曼單于。 當得知是秦人來到這里,當得知統領秦國鐵騎的人,是秦將白衍時,頭曼單于瞳孔睜大,眼睛逐漸浮現血絲。 “白衍!” 低沉的嘶吼聲下,是頭曼單于滔天的憤恨。 新仇舊恨,昔日的恥辱,如今的屠族,讓頭曼單于滿腔怒火無處宣泄,隨著仰天嘶吼,用盡全力的吼聲之中,似乎頭曼單于已經在心中決定,此生無論如何,都要與秦將白衍不死不休,與秦人不死不休。 比起頭曼單于,四周其他匈奴人,也好不到那里去,所有人猙獰而又安靜的面容上,眼神中露出的目光,盡是憎恨,與深入骨髓的殺意。 然而正當匈奴營地內,所有匈奴人都沉浸在無盡悲痛、血海深仇之時,遠處山丘上,在一個又一個匈奴人的注視中,一小群人影,飛快的從山丘上走下來。 “阿蠻!” 怔怔望著的匈奴人中,穆爾托、塢靨邇等人看到自己的妻兒老幼,全都安然無恙,瞬間從人群中走出來,連忙跑到妻兒面前。 本就已經絕望,不曾想絕處逢生,看到妻兒的穆爾托、塢靨邇等人,心中盡是慶幸,唯有失去,方才懂得珍惜,以至于此刻穆爾托等人,面容盡是喜極而泣。 “閼氏!” 在匈奴,單于的妻子,皆稱為閼氏,而看到頭曼單于的妻兒也安然無恙,穆爾托等人紛紛松口氣。 頭曼單于這時候也看到自己的妻子閻氏,在親衛的護佑下,很快便來到妻子面前。 看著完好無損的妻子,從婦人那里了解情況后的頭曼單于,安心之余,也不由得彷徨起來。 此刻,在這酷熱之下,看著眼前的一個個親人,內心本該興高采烈的頭曼單于,背后卻感覺到背脊發涼。 白衍已經屠殺匈奴一族,為何不殺自己的至親之人? 聽著身后方才嘈雜嘶吼的營地,逐漸安靜下來,最終沒有動靜,察覺到白衍意圖的頭曼單于,幾息前還有著無盡恨意的臉孔,漸漸的被一絲絲駭然取代,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浮現在心頭之間。 怎么辦? 這一刻,連頭曼單于都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帶著眼前這些家眷北上,追殺往北的白衍,這根本不可能,不說這些家眷會拖累所有人的速度,就是那些老弱幼兒,在戰場上,都會被秦人利用。 不,不能帶著。 可若是不帶著,又要如何安頓?月氏在身后,隨時都有可能沿途追殺過來,留下這些家眷,無異于送死。 除非留下來,先行帶著這些家眷遷徙,安置好家眷后,再去追殺秦人,可這樣…… 身后那些失去至親的匈奴勇士,可會答應? 縱使有穆爾托等人在,但頭曼單于能想象到,所有匈奴人都不會再愿意跟著他們,也不會再承認他是單于,這也意味著,放棄頭曼單于的身份! 迷茫間,頭曼單于便聽到一旁傳來一聲聲嘶力歇的嘶吼,轉頭望去,就見到蠱頜紅著眼,流淚的跪在地上。 而在蠱頜身旁,穆爾托的妻子,似乎方才與蠱頜說完什么,看到蠱頜的模樣,有些擔心的退回到穆爾托的身邊。 “單于,蠱頜的家人都被殺光了,所有兒女都被砍下頭顱,未婚妻也被擄去!” 穆爾托安頓好妻子后,便來到頭曼單于身邊。 在匈奴,父亡子繼,當初蠱頜的父親桑吉阿死后,母親與桑吉阿的妾室,都被蠱頜繼承,這也是桑吉阿為何有未婚妻,卻還有子女的原因。 此刻,桑吉阿的一切,都已經失去,親人,子女,就連未婚妻都被秦人奪走,這在草原,不僅僅有殺親的血海深仇,還是對于一個勇士最大的侮辱。 “單于,當初我們,或許不該去招惹那秦將白衍!” 穆爾托說完,一臉頹廢,目光茫然的看向頭曼單于,言語中,已經充斥著悔恨。 冷靜過后,穆爾托也已經清楚的意識到,眼下的這一切,不僅僅是那秦將白衍的報復,更是那秦將白衍,故意設下的局。 看著蠱頜,穆爾托一想到那秦將白衍故意放過所有匈奴首領的家眷,卻唯獨蠱頜除外,便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冒出森森寒涼之意。 白衍目的,是想要讓那些失去親人的匈奴人,擁有一個新的首領,一個與他們一樣,帶著血海深仇的領頭人,所以,白衍才會選擇蠱頜。 當所有匈奴勇士,看到一邊是家眷安然無恙的頭曼單于,一邊是與他們一樣,都失去妻兒至親的蠱頜。 所有勇士會傾向于哪一邊? 此刻就算頭曼單于用以往的威壓,下令要所有人,先不去追秦人,已經被血海深仇充斥內心,被那份羞辱弄得失去理智的蠱頜,會同意嗎? 而若是蠱頜一開口,其余匈奴勇士,恐怕都會毫不猶豫的追隨蠱頜。 這也意味著,頭曼單于的地位,已經動搖。 穆爾托不知道當初他們匈奴人,到底得罪了一個什么樣的人,但此時映入眼簾的場景,已經讓穆爾托在內心深處,充斥著后悔,以及一絲絲害怕。 若是可以,穆爾托不想再去招惹那個中原人,那個中原將軍,帶著妻兒,平平安安的放牧游獵。 “單于!” 穆爾托目光看向頭曼單于一眼,眼神沒有往日的神采,見到頭曼單于望向自己。 穆爾托看向四周,望著一個個匈奴勇士,隨后又看了一眼蠱頜,最后才對頭曼單于說。 “單于,私下里,與蠱頜聊一聊吧!” 穆爾托沒有多言,一如既往的對頭曼單于行禮,隨后方才轉身。 這個舉動,是在向頭曼單于表達,自己一如既往忠心。 眼下,不管是親手除掉麾下最強的勇士蠱頜,還是親手殺死自己的家眷,亦或者,是放棄單于之位,頭曼單于不管哪一種選擇,穆爾托都會效忠單于。 數日后。 月氏、匈奴邊境之地,央金正在統領月氏部落之人,在邊境駐扎,隨時準備進入匈奴領地。 一個人的到來,讓央金十分意外。 “你說頭曼單于愿意臣服月氏?” 央金看著帳篷內,跪在地上的穆爾托,美眸盡是意外。 “是的!這是之前與月氏王有深仇雪恨的蠱頜,單于愿意獻上蠱頜的頭顱,以及閼氏,還有我們部落的家眷!日后我們匈奴,愿意成為月氏的附屬部族!” 穆爾托跪在地上,向央金行禮,表示臣服,隨后從一個布袋內,取出蠱頜的頭顱。 蠱頜生前憎恨月氏人,所以月氏人落在蠱頜手上,都會被折磨至死,慘不忍睹,月氏人也知道這點,所以一直恨不得把蠱頜殺死泄憤。 當初央金逃亡之時,也是這蠱頜不依不饒,最終那些效忠央金的人,一個個慘死在蠱頜刀下,有的死前極其痛苦,所以央金當上月氏王,這蠱頜,自然就在央金必殺的名單之中。 “真是蠱頜!” “是蠱頜的人頭?。?!” 同樣在王帳內的月氏其他部落首領,此刻看著穆爾托的模樣,當見到蠱頜的首級,全都一臉意外的看向彼此,滿是驚奇。 匈奴與月氏,乃是世仇! 如今匈奴卻甘愿臣服月氏,這連他們月氏人都不敢相信,真會有這一天。 更重要的是,頭曼單于甚至都愿意把蠱頜的頭顱送過來! “你們匈奴單于,已經北上,去追殺秦人?” 央金俏眉微皺,同樣詫異于匈奴的舉動,不過此刻央金內心,也不由得感嘆,那白衍,當真是把匈奴人逼到絕路。 昔日其實連央金都不敢保證,那白衍當真能找到匈奴部落,屠殺匈奴部族。 當初答應白衍之余,不得已的情況下,央金內心何嘗沒有做過最壞的打算,那便是匈奴部落未被白衍找到,而月氏在除掉羌族游騎后,一邊要面對羌族,一邊要與云中、代地的秦人,想辦法對付匈奴。 不過唯一能讓央金安下心的便是,這最差的結果,都是匈奴人先會與白衍交手。 眼下。 看著匈奴人被逼得沒有活路,只能歸附月氏,這倒是讓央金沒有想到。 看著蠱頜的首級,再看著穆爾托,央金隱約有預感,在蠱頜死的背后,事情或許并沒有那般簡單。 “是!秦人屠殺我匈奴一族,我們匈奴人與秦人,不死不休!日后我們匈奴人,便世世代代,朝貢月氏,為月氏俯首稱臣!” 穆爾托看向央金,隨后低頭回答道。 此刻穆爾托心中也十分緊張,擔心月氏還有顧慮。 眼下匈奴是徹底沒有退路,此前為了安撫部落的勇士,頭曼單于借口要與月氏談判,請求月氏封住北邊秦人的逃生之路,為此不惜用殘存的家眷抵押在月氏為人質,這才穩住部落族人。 在雁門之時,月氏與秦人一同包圍匈奴,這也是所有匈奴人親眼所見,故而在頭曼單于的言明下,所有部落勇士也都擔心秦人真會北上,再繞道月氏,逃回秦國,他們匈奴人無法報仇。 所以聽到頭曼單于把家眷送到月氏為‘人質’,不僅僅沒有反對,反而還讓已經躁動的人心,逐漸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