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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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偷瞄副駕,閉目的宗懷棠突然睜眼,把他逮了個正著。 “……” 陳子輕剛想對他揮手,他就重新閉上了雙眼。 宗懷棠心煩,他下班后故意不回宿舍,想著從明天開始躲后座那位,也不會在207住下去,他暫時在辦公室過夜。 計劃實施起來不一定就順利,也許過了幾天,他就回去了,但他不會跟那家伙說話。 也許又過了幾天,他會和那家伙說話,絕不走一起,上下班必定錯開。 也許又又過了幾天,他們大概率會走一起了,恢復到他看碟片之前,僅此而已。 …… 現實是,他連半個晚上都沒熬過去。 他只用了兩包煙的時間,就走進了陌生世界的大門,選擇去那塊永遠無法見光的角落里,和一個老爺們躺在一起。 這一場壓縮時間迎來的疾風驟雨山塌地陷,以及災后重建都無人知曉,宗懷棠始終是一個人面對,也只能是一個人面對。 路還長,如果這點罪都抗不下來,那就別走。 這都沒關系。 誰能告訴他,走向為什么跟他預料的差這么大。 到這會了,都到這會了,那家伙都沒有要哄他的意思。 揮個屁手,就差說“同志你好”了。 宗懷棠的手指在腿上敲出雜亂的節奏:“開快點?!?/br> 于是司機提速,沒安全帶的陳子輕顛得都要散架了,他在車子稍微不那么晃的時候趕緊從后座這頭挪到那頭,坐在副駕后面扒著椅背,對宗懷棠說:“廠長,是有什么工作要急著處理嗎,安全第一啊?!?/br> 宗懷棠沒反應。 兩根手指從椅子后面伸到前面,摸到他的襯衣袖子,拉了拉。 他那口悶氣瞬間就消失了個干凈,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不快不慢道:“向師傅說的對,是我急躁了,就原來的車速吧?!?/br> 司機應聲,并對后座刮目相看。 向師傅原先很敬仰廠長,現在敢惹廠長生氣了,還能讓廠長服帖,也不知道是在哪修的道法。 陳子輕要是知道司機的想法,他腦子里的霸總文學會卷土重來,雞皮疙瘩兜不住。 . 晚上207的兩位同志都失眠了。 陳子輕睜眼到天亮,他去樓下刷牙洗了臉回來,發現宗懷棠在掃地。 一向睡懶覺的宗技術起了個大早,還拿起了笤帚。 陳子輕退出宿舍看看日出的方位,是從東邊起來的,沒錯啊。他拍拍臉,瞧我這沒出息樣,宗懷棠變就變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掃地的男人沒有出聲,陳子輕把盆放到洗臉架上,拿了盆里的毛巾掛起來,把漱口杯端到柜子上,瞟見地上的暖水瓶就打算先去打水。 一拎,沉的,水都打好了。 陳子輕如果嘴賤腦抽,就會在這時候提到當初請宗懷棠搬來這里開的條件,問宗懷棠怎么搶了他的活。他是不可能那么干的,他只會一言難盡地把暖水瓶放回地上,暗自去看宗懷棠的側臉,握笤帚的手。 進到窗戶里的風吹動了宗懷棠身上的白襯衣,和他的短發。 時機太巧妙,一下就給他染了層藝術氣息,再搭配不張口時的斯文氣度…… 陳子輕一時沒有回神。 “嘭” 宗懷棠踢到了椅子,他嫌棄地回頭訓斥:“能不能別在我做事的時候讓我分心?” 陳子輕:“……” 宗懷棠現在這癥狀,就像是吃了一把洗髓丹,直接打通任督二脈跳過筑基直接進入化神境,可以把人生吞活剝了。 陳子輕咽了口唾沫,雖然這身體不是他的,但他能感受。他不太敢跟現階段的宗懷棠過招,可怕的很。 中午陳子輕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當時他跟鐘明在他寫詩的廠房后面碰頭,兩人坐在草地上談話。 他念著昨天那只鬼貓,幾次觀察草叢的動向,鐘明就誤以為他不認真。 “向寧,是你說你想知道那場事故的死亡名單,你希望我查李科長,我才跟你在這里見面,你的態度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一定要知道燒死過多少人,還是一時的好奇,你和我說話,總是心不在焉?!?/br> 陳子輕忙解釋:“我只是在找貓,你說的我都有聽!” 鐘明硬朗的面部發青:“你連個好點的謊都不撒,廠里從來沒出現過小貓?!?/br> “是死了的?!标愖虞p把一只手放在嘴邊擋著說,“化工廠的貓?!?/br> 鐘明微頓:“魂嗎?” “對啊?!标愖虞p嘆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當年還有一只貓死在了大火里,橘貓,挺可愛的?!?/br> “今天中午看樣子不會出現了,我們說我們的吧?!标愖虞p不去在意鬼貓了,“李科長有沒有批評你?” “批評了?!辩娒鹘忾_了藍褂子上面的扣子。 身材健美肌rou發達,普通工作服被他穿出了rou欲色氣,扣子才解了點,飽滿大塊的胸肌就要跳出來了。 陳子輕的視線漂移了上去。 “我跟李科長說了我手里的信息?!辩娒骺恐鴫?,眼下兩團烏黑,“他怎么都不信,我讓他跟我去見那幾個老人?!?/br> 陳子輕立即就問:“去了嗎?” 鐘明點頭。 “李科長很沉痛,他說這件事不適合通知大家,血淋淋的,得埋土里,不要把它翻出來影響同志們的情緒,今年七月半他會以個人名義祭拜那批可憐的亡魂,還說會讓電工多加強對電路的檢查,不能重蹈覆轍?!?/br> “聽你這么說,好像李科長是正常反應,沒有哪里不對勁的樣子,可我當時提的時候,他的反應就不對?!?nbsp;陳子輕拔草,“他跟劉主任差不多一個時間進廠的,怎么就一個守著秘密,一個完全不知情?!?/br> 鐘明說:“他們是差不多時間進的制造廠,進來前的情況不一定就一樣,我師傅應該是在化工廠當過學徒或者那晚剛好在廠里,目睹了事故的發生,后來他離開了,多年后被分配進了重新建設的制造廠?!?/br> 陳子輕被鐘明指出思維里的漏洞,他有些恍惚,真是他想多了嗎? 突然就有一股危險的氣息纏上了陳子輕,從東南方向來的,沒有陰氣只有怒氣,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第一反應是把手里的小草丟掉,第二反應是兩眼一閉,聽天由命。 那晚水塔安慰鐘明被“捉jian”,歷史重演了。 陳子輕偷偷把眼睛睜開了一點,宗懷棠還站在樹下不過來,面沉如水唇邊有笑意,嚇得他又閉起了眼睛。 宗懷棠是怎么知道他跟鐘明在這里的?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陳子輕聽見鐘明說話:“宗技術?!?/br> 然后是宗懷棠,他笑著說:“二位中午好?!?/br> 陳子輕的眼皮跳了起來,宗懷棠發病了,他心亂如麻地挪了挪位子。 倒霉催的,剛好挪到了鐘明那邊。 陳子輕腿上一輕,詩詞本被拿了起來,同時一縷茉莉花香融入他的呼吸,他吸進了肺腑里,像吧宗懷棠也一起吸了進去。 然后宗懷棠就在他肺腑里冷冷盯著他,對他說:“十萬字道歉信,一小時后給我?!?/br> 陳子輕向后一倒。 坐著的鐘明第一時間伸出了胳膊。 宗懷棠笑道:“約會呢?!?/br> 鐘明滿臉肅容:“宗技術,我跟向師傅都是同志,請注意你的用詞?!?/br> 宗懷棠的笑聲更加清晰,也更加文質彬彬,他說:“你一個莽夫,你跟我說注意用詞,別把人大牙笑掉?!?/br> 兩個男人劍拔弩張,微妙的爭斗一觸即發。 鐘明想到了什么眼底一閃,他扭頭看了眼僵在他臂彎里,很無助很不安的人,對方也這么說過他,在樓道里。 陳子輕之所以僵了,是被這兩人之間的氛圍給整的,他選擇先做癱子。 鐘明輕松就將他扶起來坐著,偏厚的唇間吐出生硬的話語:“向寧,如果你有困難,你就提交換室友的申請,我,”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難為情,說得極慢極低:“我搬回去?!?/br> 陳子輕還沒表態,宗懷棠就開了口:“鐘主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次是他先找了你,你拒絕他了,他才找上我這個備選,怎么,又改變主意了?你把我們向師傅當什么?當猴耍?” 鐘明笨拙地急道:“我不是,向寧,我沒有把你當猴?!?/br> 陳子輕心說,我知道,你不會摟著一只猴。 “默認了?!弊趹烟纳匡L點火。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鐘明雖然最近攤上了三件大事,痛失師弟,師傅昏迷,以及升職加薪,但他的性子沒有怎么變,本質還是受不了刺激,他當下就站起來,揪住宗懷棠的衣領怒吼:“宗懷棠,你別欺人太甚,你一個坐辦公室的技術員,我一拳頭下去,你就能趴地上吃土,在床上躺個兩天三夜!” 宗懷棠用驚訝的口吻說:“向師傅,有人威脅你室友,你要袖手旁觀?”他善解人意地沉吟,“還是我誤會你了,其實是你的屁股跟草地黏一起了,要我給你扒開?” 陳子輕:“……”聽聽這是什么話! 他硬著頭皮起來,安撫拳頭捏得咯咯響的鐘明:“你先回去吧,我晚點……” 鐘明眼神受傷,松開了揪著宗懷棠的手。 陳子輕后半句悶在嘴里,一條手臂擱到了他的肩頭,當桌子撐著,頭頂響起關切的聲音:“鐘主任,現在不到五月,中午溫度是不低,但領子開這么大還是會著涼的?!?/br> 鐘明的臉黝黑,看不出紅沒紅,他也沒把扣子扣回去,就這么走了。 宗懷棠把手臂從陳子輕肩頭拿了下去。 陳子輕忐忑地站著。 宗懷棠把腦袋低到他眼皮底下:“向寧,你看我頭頂是什么顏色?” 陳子輕說:“黑色?!?/br> “是嗎?!弊趹烟乃菩Ψ切?,“我怎么瞧著有點綠?” 陳子輕抽氣,這么時髦的詞都知道。 宗懷棠直起身,面無表情道:“關于剛才你跟鐘明私會的事,別再給我整出第二次?!?/br> 陳子輕嚴肅糾正:“什么私會,我那是談正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