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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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懷棠挺平和地點了點頭:“談什么,說說看,我不能談,非要找他是嗎?” 陳子輕說:“我讓他幫我查二十多年的事故,你又幫不了?!?/br> 宗懷棠沉默了。 陳子輕用眼神說:看吧,就知道你幫不了我。 宗懷棠要背過氣去:“好,幫你?!?/br> 說著就用臂彎夾住他的頭,把他往自己身邊帶:“我幫你查?!?/br> 陳子輕差不多騰空了,也要窒息了,憋得他不停拍打宗懷棠,打不開就要上嘴咬,哪兒離得近就咬哪兒。 宗懷棠一看他張嘴,急促潮濕的呼吸落在自己下巴上,愣了愣,快速松開他,彈彈襯衣袖口從容道:“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陳子輕揉著被他夾疼的頭跟耳朵:“鐘明……” “沒大沒小,人是主任?!?/br> “鐘主任想我給他讀詩歌,讀一首適合他的詩歌?!?/br> “你還要給他讀詩?” 宗懷棠撫心口,心臟疼,他從咬緊的齒間擠出兩個冷冰冰的字:“不準?!?/br> 陳子輕不解:“有什么不行的嗎,我每天早上都給同志們讀?!?/br> 宗懷棠臉色難看:“我說不準就不準?!?/br> 陳子輕差點就要問“你是誰啊”,那宗懷棠很有可能一時嘴快說“我是你喜歡的人”。 他只是晃了會神,宗懷棠就已經走遠了,把他丟在了這里,他撿起地上的鋼筆,轉著圈摸了摸,把上面的土擦掉。 “啪——啪——啪——” 宗懷棠邊走邊用左手拿著詩詞本舉起來,一下一下拍在右手掌上,鐘明想挖他墻腳,當他是死的。 身后傳來很大的喊聲:“讀詩歌的事我沒有馬上答應,我說我要準備,你不準真的有點不講理了!” 這話成功讓宗懷棠掉頭,他把陳子輕拽回了宿舍,一路上都這么拽著。 看到這情形的工人們不明所以。 宗技術跟向師傅鬧矛盾了?多大的矛盾啊鬧成那樣子!有熱心腸的想上門當和事佬,同伴攔著讓等一等,等等看。 宿舍里并沒有戰況激烈濃煙滾滾。 宗懷棠把陳子輕拽進他的屋里,他背身在桌上翻找什么:“向寧,我知道你什么都清楚,我們最起碼要做到忠誠?!?/br> 陳子輕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肩背起伏的力度像是壓抑著。 宗懷棠把陳子輕拉到桌前:“按吧?!?/br> 陳子輕看了眼:“這是……” 宗懷棠:“承諾書?!?/br> 一張空白的紙,上面有宗懷棠的手印。 陳子輕抗拒道:“我不按?!?/br> 宗懷棠氣定神閑:“按不按?” 陳子輕孩子氣地把手放背后:“不按?!?/br> 宗懷棠去捉他手,捉住了就不放,強行把他的食指按在小小的紅色印泥上面,再往自己的手印旁邊一摁。 一大一小兩個手印挨在一起。 宗懷棠在底下寫日期:1982年4月26日。 陳子輕看著白紙。 ——空白的紙張,無限的承諾。 他的心跳有輕微的失衡:“這算是使詐,要是你亂寫,我不履行?!?/br> 宗懷棠把紙折起來放進抽屜里:“你怎么不想想要怎么亂寫,讓我履行?!?/br> 陳子輕想想也對,這是一把雙刃劍。 . 勞動節要辦聯誼會,一些男同志在宿舍樓左邊的空地上排練,就拿自己室友當舞伴,先練著。 女同志們集體沒有時間。 因為這天廠里確定了職工樓的變動情況,女同志不再跟男同志合住一棟,分開住。 各個樓的女同志都在收拾東西搬家,9號樓也是如此。 陳子輕幫一個女同志把尿素袋扛下樓,袋子里是她的書籍,是對知識的渴望和追求,死沉死沉的。 宗懷棠走在后面,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他一個瘸子,誰會找上他。 “不行了,宗懷棠,我們抬把,你一頭我一頭?!标愖虞p說完發現宗懷棠沒有動靜,他回頭看去。 宗懷棠低下了眉眼:“行吧,你一頭我一頭?!?/br> 兩人合作把尿素袋抬到了樓下,陳子輕等那女同志下來一起走。 女同志還沒下來,廠花就先出現了,她的東西都讓男同志搶著搬走了,手上就垮了一個包。 陳子輕扛尿素袋把肩膀皮都摩紅了,火辣辣的疼,他在撥衣領看肩膀,沒注意到廠花。 廠花也沒注意到陳子輕,她注意到的是,宗懷棠看陳子輕的目光。 福至心靈的一瞬間猶如被驚雷劈到,廠花痛苦地發出刺耳的尖叫:“啊————” 陳子輕嚇一跳,廠花捂住嘴往他跟宗懷棠中間跑了下來,他眼疾手快,迅速把尿素袋踢開了,以防廠花撞上面摔到地上。 “你快去看看?!标愖虞p催宗懷棠。 宗懷棠首次感到迷茫,他指指跑走的廠花,指指自己:“你讓我去?” “就看看?!标愖虞p說,“一個姑娘家家的,萬一有什么事呢,我在這里等你,你不回來我不走?!?/br> 宗懷棠很不情愿地去了。 廠花沒跑多遠,她還是摔了,不知道誰遞給她紙,香味撲鼻,她不太敢用,沒見過味道這么濃的紙,怕有毒。 后面有腳步聲,廠花馬上爬起來,用自己別在裙子一側的手絹擦擦臉跟手,轉過身就要溫柔地笑,見到來人,那笑就變成了怨意。 “我以為你是單純的拓展知識,太傻了,我太傻了?!?/br> 廠花悔不當初,雙眼空洞地說:“我怎么那么傻。正常人誰會想要拓展那種……” 宗懷棠猝然冷笑:“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 “你這就叫不正常!”廠花情緒剛失控就趕緊調整,她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那不好看,那也不對。 “向師傅知道嗎?” 廠花沒想要答案,問完就說:“我去揭發你,我現在就去告訴廠長,我要讓他知道,他的弟弟對一個男同志……” 說不出口,難以啟齒。 她攥緊手絹:“宗技術,我說出去了,別人的口水跟異樣眼光會把你吞了的?!?/br> 宗懷棠心不在焉地想,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我無所謂?!?/br> “那向師傅呢?”廠花說,“向師傅可是早就盯上了副主任的位子?!?/br> 宗懷棠微笑:“那就請幫忙保密?!?/br> 自己不在乎,涉及到另一個當事人,就用了請求。 廠花哭了。 宗懷棠見到陳子輕過來,事不關己地撇清:“她自己哭的,不是為我,跟我沒關系?!?/br> 陳子輕眼睜睜看著廠花又跑走了。 有兩根手指插進他的領口,挑出玉佛:“這玩意兒能保佑你?” “能不能保護不重要,這是湯同志的心意?!标愖虞p把玉佛從宗懷棠指間扯回來,玉佛一端碰到他的鼻子,他好像聞到了什么味道。 陳子輕再去聞,又聞不到了。 湯小光回家了,等他回來了,還是要想辦法把玉佛還回去,手感光澤都挺像傳家寶。 宗懷棠把陳子輕的腦袋當撐手的,他掃視為了聯誼會練舞的隊伍,突兀道:“我哥跟他未婚妻的婚事吹了?!?/br> 陳子輕驚道:“你哥已經醒了?” “沒有?!?/br> “那怎么吹的?” “我帶那位女士去見了我哥?!弊趹烟恼f,“她愿意等,她家里等不了?!?/br> 陳子輕感慨:“挺可惜的,男才女貌?!?/br> “我哥跟我用一張臉?!弊趹烟挠植恢涝趺床桓吲d了,“你的意思是?” 陳子輕笑笑:“我純粹是對美好事物的一種贊美?!?/br> 宗懷棠瞥過去,直說他是美好的事物不就行了,還要捎上別人。 兩人眼神觸碰在了一起,馬上就錯開了。 陳子輕不自在地抓抓后背撓撓前胸:“那位女同志還在樓下等著我們呢,我們快回去抬尿素袋?!?/br> 宗懷棠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離他兩步距離:“網里有大魚了,小魚小蝦是不是就該扔了?” 陳子輕回頭:“???” 宗懷棠若有所思:“我今天就搬走?!?/br> 陳子輕不管三十二十一,先順著他:“扔扔扔?!?/br> 宗懷棠悠閑地欣賞起了天邊云彩,似乎并沒有多在意,只是走走流程地問:“能收網?” 陳子輕垂頭喪氣:“能?!?/br> 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