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習手冊19潛入者
深夜,一個代表休憩與深眠的意象。 在這個時候,大部分人已經睡去了,只有一些找樂子的夜貓子零星散布在娛樂區,所有樂聲都被堅固沉厚的鋼鐵墻壁封鎖了起來。 在那涂成漆黑色的甲板之上,降落平臺仍在徹夜工作,藍焰噴發,數十臺落下的戰備機甲熄滅引擎,掀起大片煙塵。 玻璃罩在“咔嚓”一聲后緩慢升起,那本該透明澄澈的材質表面被抹上鮮紅的液體,仿佛艙體裂痕處向外滲出的滑膩機油,不知過了多久,已經徹底干涸了。 一個女人從機甲上跳了下來,黑色風衣讓她隱入到了集裝箱落下的陰影里。隨著艙體逐一的開啟,如隆冬般幽冷的氣息彌漫開來。 一支機動小隊悄無聲息地到來。 值夜的安保人員迎上前來,核對女人的面貌特征,和她遞出的身份證件。 很快,他的語氣就變得恭敬起來,“白神英隊長?!?/br> “漫游者歡迎您的到來。已經很晚了,需要我替您通知懷亞特博士嗎?” “不用?!?/br> 平靜的,舒緩的,每一個字都被磨去棱角,沒有起伏的聲嗓。他抖了抖,像拂去身上滲落的露珠那樣,然后抬起頭,驚訝地發現女人瘦削的身體已然融入灰黑的薄霧。 隊員們壓著腳步聲,分散在瞭望塔的盲區。 戰術靴踩在混凝土上的聲音頗有重量。他曾參與過幾次壓制戰斗,耳朵非常好用,這群人身上一定攜帶了軍部制式裝備,最大的可能性是聚變等粒子能量槍…… 冷汗浸透了安保的后背。 “繼續你的工作就好?!?/br> 白神英說。 從降落平臺到生活區,連懸浮車都要穿梭差不多一個星時,可以說是非常遙遠。 在確認了尤金在她身上留存有信息素后,芙洛拉向他要到了一張空置宿舍的權限卡。 他充滿困惑地揚起眉頭,為她整理衣服褶皺的動作慢了下來。 “理由?” “別問?!?/br> 當然是維斯佩拉會聞到她身上的信息素。 即使滿懷“窩藏入侵者”的猜疑,尤金最后還是給了。 只需要植入小小的作弊指令,蒙蔽它們內置的警報系統,機械管家就會代替芙洛拉,每日進入房間,為維斯佩拉送上食物。在它離開之后,環繞整個宿舍布置的電流網又會重新恢復運作,從鋼質大門與地板磚塊摩擦相接的底層,時而振出微弱的電流音。 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恐怖電流,足以將新生的血rou鱗片烤成焦炭。 或許殺不死他,但能夠很好地恐嚇和拖延。 熱水汩汩流入浴缸,水面一點點升高,在照明燈管下泛起綢緞般的銀白光澤。 水汽快速蒸騰,它是那么模糊輕盈,霧蒙蒙地灌滿整個浴室。 沐浴露揉搓而成的泡沫漂浮著,堆積出甜美濃郁的橙子氣味。芙洛拉曲起雙腿,倚坐在浴缸里,伸出光潔的手臂撐在缸體邊緣,手指則無意識地撫觸面頰,像在出神思考著什么。 鎮靜劑對澤菲爾沒有用,在注射完鎮靜劑半個星時后,它也只是略感疲倦。 和維斯佩拉一樣…… 機械管家在旁邊遞上浴袍。 “您在水中浸泡的時間太久了?!?/br> 芙洛拉從廣闊的臆想中回神,訝然發現她已經在浴室里浪費了一個星時。 少女轉動眼珠,“謝謝你提醒我?!?/br> 身形高大的機械仆人半跪在地,恭敬卑謙地垂下頭顱,手臂平撐向前,光滑銀盤里放置著一套輕薄睡袍。它沒有頭發,就連蒼銀色的金屬面部,也只有一片由額頭、鼻子、嘴唇等形狀流暢銜接的隆起,眼窩處深深內陷,沒有具體的五官。 它一動不動,不曾回復。 洗漱完畢之后,她從浴缸里走出,許多水珠因此滾落在地面上。 仿佛在和一個空曠的金屬生命體交流,從它堅硬平滑的外殼之上,反射回來的只有深深的寂寞,“替我吹頭發吧?!避铰謇崎_視線,絞了絞不斷滲水的頭發。 機械仆人依舊半跪著,伸出銀色的手掌,捧起了她金色的長發。 “好的,主人?!?/br> 它一板一眼地回答。 熱風烘干被水黏連的發絲,令它變得干燥,蓬松,和填滿羽絨的枕頭相觸,擠壓著沒有厚度的絨毛,深深往里陷進一塊,舒適得讓人只想就此昏睡過去。 她本來還想在睡前繼續構思計劃,可身體一碰到這張充滿陽光味道的床,根本維持不住清醒。 溫暖的被窩裹緊了她,在少女抱怨似的咕噥聲后,推著她猛然跌入夢境。 “明天……叫我起床……” 芙洛拉在半夢半醒間低語道。 房間靜默下來,只有呼吸聲隱約可聞,機械仆人站在墻角候命。 墻上仿古設計的石英鐘表默不作聲地向前推進,對著沒有蘇醒的意識體,進行時間流逝的表達。厚實的窗簾被束在窗戶兩側,在時針與分針重迭的某一個瞬息,鋒利的光線綻放又枯萎,只有一絲扭曲的痕跡照耀留存在機械仆人蒼白的面甲上。 下雨了。 起初,它是悶重的、纏連的。 滾動的雷聲很好地遮掩了蟲豸蠕爬的聲響,籠罩房間的夜幕被破開一個小洞,靜謐被短暫破壞,其中涌進的并非光亮,而是一股又一股,如海潮般寬闊無際的陰影。 叮。 一聲利器跌落撞擊磚塊的清脆響聲。 他,或者它,一個潛入者,從外部以某種非法的方式侵入了這間緊鎖的宿舍。 房間內部配備的安保系統沒有發出警示,所以她無知無覺。那些漆黑光滑的影子,盤曲分岔如世界之樹尤克特拉希爾雄壯的枝干,彼此糾纏著,涌向房間的每個角落。 地板被黑影鋪滿,慢慢浮起翻涌的霧氣。 在雨聲最濃密的時刻,這股氣體開始聚集,以悠緩的速度聚合成人體的軀干輪廓。 濃霧塑形的肢體纖細而朦朧,柔軟得像被隨意拉伸的橡皮泥,它站在床頭,孤零零、仿若雕像永恒地佇立。直至最后一絲陰影沒入身體,它垂下頭顱,睜開那細長的雙眸,幽冷的金色照映床上無憂無慮的夢者。 黑海潮汐永是日夜不停,帶來細小的浪花撲涌聲。它被引力牽引著,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