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時間是平安夜,同樣是凌晨左右,那年下雪來著,我們要飯的琴箱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我人凍得發抖,唱呲了很些歌,本來想早點回去的,忽然有個小孩往琴箱里丟了兩顆硬幣,叫我們唱鈴兒響叮當。那會兒我倆唱了一宿的鈴兒響叮當,tina說你這小逼崽子早不來晚不來,推著輪椅過去就是一腳,然后她就跟家長用杭城話吵了起來,我跟那小屁孩在一旁搓了好久的手?!?/br> 陶權笑了,口罩被扯開了一些,“tina脾氣還挺差?!?/br> “是非常差,”霍湘糾正道,“要是有人點了她不喜歡的歌她就會讓人滾,而且還敢當人面把人打賞的錢給甩進西湖,每次她反手撒錢的時候我都害怕她掉進湖里?!?/br> “她是不是真的掉進去過?”陶權笑著問。 “對??!”霍湘指著旁邊的柳樹,“她賊喜歡扯柳枝玩,我早跟她說過小心點,那天我唱著不了情,她咚一聲就掉進去了,我趕緊把琴甩了跳下去撈?!?/br> “西湖水很深??!”陶權的聲音有些焦急。 “就是??!”霍湘更急。 陶權感慨地嘖了兩聲,轉口又問道:“不過她為什么要把打賞的錢給扔了,賺錢不挺好的么?” “因為她不喜歡給錢的那個人,”霍湘把口罩拉下去,“你要不要猜猜那個人是誰?”說著點了一根煙。 煙霧在日光里無處遁形,幾乎是吐出的一瞬間就散形了。 陶權看著霍湘,隔了很久才笑道:“我不猜?!?/br> “是衛天城?!被粝嬲f,語氣聽不出一絲情緒。 衛天城,霍湘在天鵝航道時期的鼓手隊友,掌柜時期的老客,賣唱時期出手闊綽的好心路人。 或許有粉絲能挖到他倆出道以前就認識,但絕對不可能知道他倆認識了那么多年,幾乎可以等同于發小。 “個么tina為啥不喜歡他?”陶權用只有霍湘聽到的音量說。 “我不知道,”霍湘搖頭,“反正她第一次見衛天城就覺得礙眼,心情不好就撒衛天城給的錢?!?/br> “那她后來又怎么接受衛天城了呢?”陶權歪著頭問。 霍湘伸手過去扶了一下,陶權這樣歪頭讓他想起了海盜,“為什么這么問?……你腦袋還挺沉?!?/br> 陶權嘿嘿一笑,“我聽超哥說是衛天城把霍老師引薦到野合的,如果tina沒接受他,應該不會讓霍老師去的吧?!?/br> 霍湘眼里的回憶光彩忽然都消失了,說:“我去野合是因為她住院了。 “當時拿不出醫藥費,是衛天城先墊的,我怕他以為我不還,就問他認不認識什么地方能駐唱?!?/br> “后來呢?”陶權聽入迷了。 “后來……”霍湘頓了頓,“后來tina去世了,我在野合干了四年,然后被衛天城拖去組建了一個叫天鵝航道的樂隊,然后消失了兩年,然后跟一個寸頭帥哥坐西湖邊回憶過去?!?/br> tina住院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在那張如五月柳絮一般慘白的病床上離開了這個世界,留給霍湘如五月柳絮一般無盡的回憶。 “……”陶權沒說話,傳來一聲歉意的嘆息。 “再給你一個想象,”霍湘拉著陶權面朝行人,叫他看長椅對面的那棵參天大樹,“時間呢,是九月。十五歲的小霍蹲在那棵樹下感慨西湖美景三月天欸,”他甚至唱了半句,“一個穿著皮夾克,臉上涂了彩色亮片,嘴里叼著根棒棒糖的小jiejie推著輪椅撞向小霍,小霍被撞翻了,小霍愣了,小霍不起來了,眼看小霍就要哭了,小jiejie喂了一聲,用棒棒糖指著小霍,兇神惡煞地說:你他媽要是敢哭我就打你!” 陶權笑出聲,“那小霍哭了沒?” “當下沒哭,”霍湘也笑著,“但后來被打哭了?!?/br> 陶權:“靠,她不是說哭了才打嗎?” “我也奇怪??!”霍湘說,“后來我問她你那天為啥打我,她說想打就打,難道還要挑日子嗎?!?/br> 陶權頓了頓,“這話我好像也說過?!?/br> “什么時候?”霍湘搭上他的肩,“不會就是打人c位的時候說的吧?!?/br> 陶權嘿笑一聲,也搭上霍湘的肩膀,兩人的姿勢遠看有點別扭。 “好了,餓了沒?”霍湘起身拍拍褲腿,“小霍帶你去吃餛飩?!?/br> 走出去后陶權回頭看了一眼那棵巨樹,粗壯的樹枝像一只伸向西湖的手掌,枝葉茂密得讓人不可思議,假如此刻是九月,想必是個落葉紛飛的恬靜景象。 霍湘說的餛飩在老胡同里。 他輕車熟路地把陶權帶進胡同,走沒多久就不再聽得到汽車鳴笛的噪音,四周靜悄悄的,連樹葉飄落都慢了半拍。 餛飩店這個點人不多,老板娘帶著兒子在包餛鈍,面粉在空中浮沉。 霍湘點了兩碗薺菜鮮rou的,然后坐到陶權對面,等陶權解除了面部武裝他才發現陶權臉色有些奇怪。 “咋了?”他問道。 陶權像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抓了抓磚紅色的腦袋,“那個……一碗我可能吃不飽,晚上還得干活?!?/br> 霍湘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笑幾聲轉過去又要了兩碗拌面。 可陶權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并未消失,一直持續到兩人吃完,霍湘看著陶權的眼睛:“陶掌柜有話不妨直說?!?/br> 陶權又抓了抓腦袋,“沒有,我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