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當初讓蘭城知情人士們津津樂道除了“三角戀”外,更震驚于紀明途愿意舍棄自己一手打造的CME飛回倫敦,好幾年不曾踏足華國。 在其他資助者不約而同選擇出國讀書時,只有宋商絮選擇了省內頂尖大學的商科,大一就開始在CME實習。 在紀明途最后一次回到蘭城簽署了離婚協議后的元旦,新任執行總裁就任。 宋商絮三年內做到了CEO身邊的一把手,只是因為父親和CME前老板娘的八卦讓他的處境時不時陷入尷尬,即使工作做地也算是無可挑剔,可看不慣紀明途的競爭對手們只會調侃紀明途給情敵培養兒子,說不準以后還要成他女婿。 宋商絮確實做了紀家的女婿,兢兢業業報恩了四年多,最后以跳槽到自己丈母娘公司的方式娶到了老東家的寶貝女兒。 紀明途當初離開的決絕,所有人都在猜測宋商絮的下場,然而歐洲那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人們這才后知后覺,紀明途竟然真的做好了與華國一切往來割席的準備。 最后,宋商絮得以在CME全身而退來到了沉氏。 如今的沉氏早已一掃以往頹勢,甚至在影視娛樂業大有把CME趕超之勢,為此CME短短兩個月不知道換了多少個CEO也沒能挽救愈發走低的數據。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紀明途突然回頭撿起自己開創的第一份事業,都在猜測此次回國是為了給高層大換血。 宋商絮沒有理會傾云的譏笑,換上睡袍來到書房靜坐。 他第一次見到紀明途在一場招商會,彼時在香江讀高一,母親患病后父親事業不順,他下學后會接一些諸如高級晚宴的服務員這樣來錢快、時間短的兼職。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學校以外見到紀傾云,少女百無聊賴地喝著果汁,掛著得體的微笑拒絕著那些演員、歌星的示好, 可那時的他來不及掂量自己的自尊就在衛生間門口攔下了紀明途,告訴他其中一個重頭項目只是一個空殼,負責人的親眷最近惹上了官司,洗錢才是他最終目的。 而紀明途只是接過他遞上的毛巾,優雅地擦拭著雙手,用英文詢問:“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和每個來衛生間的投資人都說了這番話?” “我跑兼職三教九流都接觸,自然有風聲傳到我耳朵里......香江的影視已經大不如前這是事實,而大陸的潛力已經顯現,您投資一部注定撲街的作品不如投資我,我父親曾經也是蘭城人,后來去紐約發展過,時運不濟又回國在香江的投行謀生。 “我母親cao勞過度病倒,我需要錢?!?/br> 宋商絮用英文回答,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如今回頭看他這場豪賭十分粗糙且拙劣,自作聰明地沖到一個資本家面前讓他吐錢實在是一件冒犯的事情。 而紀明途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他隨手把毛巾丟回他的懷里:“反正都是賭,投資電視劇和投資人,后者清算起來也更方便?!?/br> “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當做慈善?!?/br> 于是,宋商絮成為紀明途養的第一只狼。 * 懷月到酒店的總統套房時,開門的是一個臉生的外國面孔,用英文和她輕聲解釋她的父親在開越洋會議。 來到客廳的沙發坐下,懷月擺弄著新下載的剛上線一年的手游。 紀明途從書房走出就聽到一聲聲的“triple kill”“ace”進入耳朵,少女盤腿坐在沙發上,他的特助恭敬地舉著叉子喂她水果。 大概是西瓜甜到心里,女孩笑容甜蜜一邊cao作一邊感謝:“Thanks,love you~” “咳?!奔o明途咳了一聲,示意助理離開,走到女兒身邊坐下,覷到手機屏幕里花里胡哨的特效,揉了揉眉頭,“你們現在的小姑娘見誰都說愛不愛的了么?” 懷月手指未停:“只是感謝啊,爸爸這都不知道么,好老土哦......誒呀,怎么還蹲我!” “老土”的紀總被噎了一下,看懷月從他出現竟然還沒正眼瞧他一眼,不禁吃味:“看來語言都通貨膨脹到‘愛你’只是一句普通感謝了......翩然都知道偶爾給我來個電話,你都不想我么?暫停一下,回答我幾個問題?!?/br> “這種游戲除非我死了,不然沒法暫停......我這不就在這里了,你問吧問吧?!?/br> 紀明途沒轍,起身倒了一杯雪莉:“最近學習怎么樣?!?/br> “就那樣,沒進步也沒退步?!?/br> “你jiejie呢,訂婚之后過得還開心么?” “也那樣,沒那么喜歡姐夫,但也沒那么討厭......呼,好險......” “那你過得還開心么?” “還行吧......誒呀,誒呀......” “你過來和老師打過招呼了么?” “我和宋定說過了?!?/br> “宋定?你姐夫的弟弟?那個人不都......你怎么還和他攪和在一起?” “爸爸自己從來不主動打個電話來,如今逮著我教訓算什么?”懷月沒好氣,“現在我和他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什么攪不攪和......” “就你們倆一起???孤男寡女這怎么行!” 終于伴隨著一聲“you have been slain”懷月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 不再一心兩用后,她琢磨出了從不扭扭捏捏的父親,如今在這邊拐彎抹角地和她拉家常的弦外之音來。 懷月故作不解道:“這有什么,反正是姐夫買的公寓,mama也能照顧我們?!?/br> 說完,懷月偷偷瞧紀明途的臉色,果然在提到某個字眼時搖晃著酒杯的手停頓了一下,又立刻毫不在意地來了一句“這樣啊”。 一室寂靜后,懷月率先打破沉默:“明珠女士如今天天打卡上班,幾乎和我一個點起床,吃完早飯顧叔送完我就送mama去公司,每季度有S級的項目時平均加三個晚班,飯前飯后一盅血燕,偶爾早晨逼我和宋定吃一根海參;頭發還是大波浪,遠遠看著和三十歲沒什么區別,哦,上禮拜我去公司找明珠女士拿鑰匙,碰到幾個公關經理八卦那個影視巨星顧思源,好像在追求她來著......” 話還沒數完,就被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和我講這些干嘛?我都沒問?!?/br> 懷月想不明白為什么男人到了四十好幾了還會變得口是心非,揚起眉毛回擊道:“那聽我講了那么久爸爸也不是沒打斷?”說著又撿起手機打開百度戳了屏幕幾下,反拿著給紀明途展示頁面上一個男人的百度百科。 “噥,就是他......雖然比你小了十歲,但不是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么,我覺得爸爸你的勝算還是大的......” “你mama眼光向來一般?!奔o明途裝作不屑一顧,可還是偷偷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個什么最年輕視帝的公式照,嗤笑一聲后又倒了一杯酒。 “是么,可是mama和我說過,她說她對你可是一見鐘情來著?!睉言率栈厥謾C,笑地狡黠,“爸爸如此妄自菲薄,這是要讓廣大男性汗顏吶!” 一小時前紀明途落地北都,闊別四年踏入故土,向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他竟也生出一絲膽怯來,起初用近鄉情怯來解釋這股怪異的心情,可直到懷月顧自用流水賬般的話語講述著那個女人的生活點滴,他驚覺自己倒酒的手不自覺地顫抖。 比起大女兒,眼前的懷月和自己的五官更像三分,所以在他和沉明珠關系最緊張冷淡的這幾年,他執著于只用電子信件和女兒們交流。 既然做好了義無反顧地離開的決定,任何和沉明珠有關的人或事,都有隨時讓他再次破功回頭的可能。 懷月笑起來的時候完全破壞了他五官里的冷刻,上挑的細眉和皺起的瓊鼻無不幻視著那個人的臉。 紀明途移開眼,冷峻的面孔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 “那又如何,我既然不是第一個一見鐘情,一切都是別人風花雪月的鋪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