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后半夜沒再發生異常的事。 我安穩睡著,臉有點熱,身體有壓迫,迷迷糊糊,感覺后腰上頂著什么東西。我動了下,后腰開始發燙。 我向后摸。 摸到一只手。 我忽然意識到,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 我讓吳邪留下來,陪我一起睡。 現在,他躺在身邊。 我又動了下,感到不適,“你什么頂著我……”扭動身體,“哎……頂到屁股上了?!?/br> “你別動了?!眳切霸诒澈笳f,我腦子混混沌沌,沒察覺到他呼吸越來越重,按了下我的腰。 “你怎么了?煙抽多了嗎,嗓子這么???” 他沒接話,我的屁股晃來晃去,在想昨晚發生的事。今天要再次進山,下墓,我狀態不好,但撐得住。這兩天,這個招待所比地里要可怕很多,對我而言不亞于鬧鬼。 粽子再怎么樣只是要性命,不會侵犯我人身隱私權。 我打算向吳邪道謝,吳邪臉色比較差,眼睛下很重的黑眼圈,我深感愧疚,“你沒睡好嗎?” “有點?!彼椭^。 “不好意思,”我湊近去看他,“你嘴很干——和我一起睡讓你這么難受的嗎?” 吳邪和我拉開很遠的距離,他下床,匆匆說,“你別想多了,我不太習慣和人一起睡?!?/br> 他消失在門口前,回頭,“你今天最好披件外套,下面會比較冷?!?/br> 我披頭散發走進廁所,用冷水洗頭洗臉,一夜之間,山里的溫度降下來,像要入秋。 濕漉漉的頭發散在身后,我想起阿寧曼妙的身材,香波四溢的黑發,撩頭發時,風情萬種,不由心中一動。這次回去,頭發上要下一點功夫,做個造型,現在太樸素,太邋遢,不符合這個年紀少女愛美之心。 這幾個男人看我就像看渾小子、小男孩,心里難免有些落差。 我不知思想如何轉變這么迅速,思索著,走到招待所外。 兩個年輕男人正站在樹下,一個抽煙,一個看天,兩人沒什么交流。 我站在臺階上,手指把頭發撥開,梳順。 抬頭時,吳邪在看著我,小哥也看著我,兩人眼神含義各不相同,吳邪目不轉睛,好像有點呆住了,不知道是發呆,還是什么。 我覺得異樣,又來了,這種眼神,弄不清楚,索性懶得再想。 吳邪眼神已經挪開了,而我因為他這幾天十分照顧我,昨晚甚至犧牲自己睡眠陪我一晚,對他有感激,不愿意再胡思亂想。 我對他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可愛,很俏皮的笑容。 吳邪又呆了一下,然后抽了口煙,這一次,再沒看我。 吳三省和他的兩個伙計,拿著行李,甚至拉來一輛騾車。 我提著背包,頭發全部撥到肩膀一側,打算要走,吳邪站在身后,提過我背包,說幫我拿著。 他實在太照顧我了,我又沖他笑,他靠在騾車角落,我挨著他,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道謝。 他臉色依舊不怎么好,但嘴唇濕潤很多,說,“一會你自己注意點?!?/br> 我心想再怎么樣也輪不到你來提醒我注意點啊。但這個人,這幾天接觸,我實在拿捏不穩,只說,“知道了,吳邪哥哥?!?/br> 他忽然回過頭,“你叫我什么?” “沒叫錯啊,不叫哥哥難道叫叔叔?” 我被嚇一跳。 他看上去有點神經質,很快恢復正常,點了根煙,吳三省逗他,“人家叫你哥哥還不好,這么激動干嘛?” 潘子問:“怎么氣色這么差,晚上沒睡好?” 我古怪看了吳邪一眼,總不可能解釋,他昨晚陪我睡在一起吧?!巴砩显谙虢裉斓氖掳?,想著想著就失眠了唄,”吳邪看也不看我,“別管那么多了,你們看那個,是什么?” 有一只天然巖洞出現在崖壁前,幾人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過去,我跳下騾車,慢慢觀察這片地勢的構造。 “有活了?!眳侨“褵熎ü蓙G到野草堆里,也不怕縱火燒山,“記住保持隊形?!?/br> 我們上山,進墓,下山。 這一次,我沒受什么傷。小哥消失不見,潘子奄奄一息,另一個伙計死在了墓里,尸體面目全非,帶不出來了。我們也因此罷休。 吳三省受了很重的傷,幾乎休克,被抬在板車上,從懸崖邊拉回衛生院。 吳邪手臂磕出很多傷口,但他居然是我們這一行隊伍中最清醒,體力保持最完整的一個人,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他身上有秘密,但我從來不問,秘密是我們這些人中間最習以為常的東西,我們都默契的緘口不言,讓彼此的關系維持在有下一次合作的基礎上。 我也有秘密,但也許這個東西,只對有好奇心的人作效。 吳邪忙著照顧他三叔,我們回到村里,護士給潘子簡單處理傷口,換繃帶,潘子受傷嚴重,要送到市里的大醫院。 幾人洗過澡,睡了一覺。 這一次在墓里,認識另一個人,自稱王胖子。 此人一口京片子,和我是老鄉,一路和我插科打諢,我們也算混熟了。 我們出山后,王胖子問我,打不打算一起回北京。 我說還有個人要見,暫時不回。 王胖子留下電話,只說以后有機會聯系。 潘子已經被接到濟南的千佛山醫院,我調整好狀態,收拾行李,不想多留,吳邪和他三叔留在濟南,我找到吳邪,準備向他告別。 吳邪精神挺好,也不挽留,從對他再三觀察中我意識到他可能對這整件事,基本上不太有好奇,就跟演戲似的。 我不愿深思,這一次告別,不太可能再見了。 這是他的事,該cao心的也是吳三省,與我無關。 我對吳邪說,我先走了,后會有期。 吳邪的語氣有一絲意味深長,他說,“路上當心?!?/br> 我坐上去市中心的大巴車,先去高檔理發店洗頭,讓理發師剪了一個最時尚的造型,接著進商場購物,買衣服,把一身衣服全換了,穿著碎花小裙子在全身鏡前臭美,終于有了點這個年紀小姑娘該有的樣子,變漂亮了不少。 買完衣服,去快餐店大吃一頓,買了杯咖啡,訂一個不算好,不算差的便攜酒店。 晚上睡的很香。睡了兩晚,便打道回府。 從濟南到北京,要坐六小時火車。 從車站到家,還要再坐兩小時車。 這一路折騰,腰快散架。 我渾渾噩噩回到家里,家里連個鬼影也沒有,不知道奶奶帶著姑姑又去哪里了。 睡到三更半夜,身體開始發熱,一禮拜前的事情仿佛一個后遺癥,恍惚間,以為那個人又來了,摸胸,摸下面,胸悶氣短,滿頭大汗,更加詭異的是,我竟然沒什么抗拒的心思——任由他摸,竟然在思考,為什么這一次,他沒有親我。我意識到這是在做夢。 我在做夢,一下子睜開眼。 我把臉埋進枕頭,這是在家里,不是村里的招待所。熟悉的房間里,只有我一個。 為什么會做這種夢。 身體的反應太奇怪了,我揪著頭發。 難道我還很享受嗎?這怎么可能。 有一點值得肯定,吳邪認為我在做噩夢,但實際上,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我找不到那個人,我只能把這件事暫時放下。 畢竟,他沒有真的做實質性舉動。 姑姑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糕點。 糕點吃起來太干,我坐在庭院里,邊喝茶,邊吃稻香村的點心。 姑姑問我,這回發現了什么。 “發現了一個什么,戰國金帛?!蔽一貞浀?,“順便認識了下吳三省他侄子?!?/br> “他侄子?你見到了?” 我點頭:“特別年輕,挺特別的,就是有點……”我琢磨著,“有點奇怪,我說不上來?!?/br> 姑姑紅光滿面,一臉雀躍。 “哪里奇怪?”她迫不及待問,“他現在好看么?” “好看?!蔽移婀值?,“姑姑你這是發春???你不會喜歡吳三省的侄子吧?” “沒大沒小?!彼孜乙谎?。 “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了解一下不行啊?!?/br> “行呀?!蔽依^續吃點心,點心又甜又膩。提起吳邪,姑姑語氣、神態都不一樣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他們之間肯定有什么特殊過節,特殊關系,但姑姑不會對我說?!八娴耐φ疹櫸业?,感覺是個老好人?!?/br> “哎呀,他和以前一樣?!?/br> “以前?” 姑姑扣了一下竹椅把手,她的手真美,鮮紅色指甲,我注意力放在她手上,姑姑又問,“那他有沒有提起我?” “就提了一句,他說他認識你?!?/br> “沒啦?” “沒了?!?/br> “嘁,真掃興?!惫霉绵狡鹱?,“以后見到他了一定要他好看?!?/br> 我簡直要笑出聲了,故意講:“那他這么多年不來看你,早就把你忘了吧?!?/br> 姑姑狠狠彈了我腦門一下,我抱住頭,叫道,“別打我,別打我——鬼知道他這些年談過多少次戀愛啊,男人么,不是一向這樣的嗎?” “哎喲,我錯了?!蔽以谠鹤永锉ь^鼠竄,姑姑狠狠瞪著我,我笑道,“那這樣好啦,如果有機會再見到他,我再問問他?!?/br> 如果真有機會的話。 我眼前不由自主浮現他的眼神,那種莫名的眼神,忽然哆嗦了一下,搖搖頭,跑到廚房里。 秋天很快過去,快入冬,今年冬天很冷。 幾個月過去,將近半年,我在家休息,沒事看看戲,逛逛街,買新衣服,秋去冬來,時間一溜煙,我即將年長一歲。 練功從來不曾落下,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我覺得更上一層樓時,內部渠道中又傳來新的消息,陳家長輩要夾喇嘛,據說地點在敦化,二道白河附近,有一個大墓。傳的神乎其技,不知真假。 我打算一探究竟,繼續干一票大事,在家修養了半年,骨關節都要生銹了。便聯系上陳家的伙計,那人一聽是我,顯得很高興,對我說,他們馬上就出發,在長沙碰頭。 我定了第二天中午去長沙的機票,收拾行李,除了買很多輕飄飄的膨化零食,還有抗寒充饑的壓縮食品,這一趟目的地在雪山,保暖用品必不可少。 頭發長了很多,我把頭發扎起來,下飛機時,買了兩包中華煙。 這一次不拮據,不想虧待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春運時節,人流量吞吐很大,我被擠來擠去,坐漫長的客車來到火車站。 火車站人更多,拖家帶口的,卷鋪蓋流浪的,在地上睡覺的,抱著哭鬧小孩喂奶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擠在蕓蕓眾生之間,煩躁過后,有一種異樣平靜。比起在學校讀書,在家里日復一日,枯燥無味練功,這樣急匆匆,熱鬧非凡的生活,可能才是我想體驗的。 我知道我不僅是在體驗生命的危險,更想找到生命的價值,人生的厚度。 因此,我很少會有“恐懼”的心理。 奶奶說,我很適合在這一行沉浮,因為我很少害怕。 也許是我沒找到自己真正害怕的東西。 我在便利店,買口香糖,一罐什錦硬糖,買了一杯熱牛奶,結完賬,剛走出便利店,喝著牛奶,就聽見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這人是個光頭,對我笑道,“我們等你很久了,這邊?!?/br> 他帶我走進一輛火車,往臥鋪房間走,我一邊和他閑聊,他說,為了便于應變,臥鋪六張床,把我分在其中一間,可能要委屈我和一堆男人擠在一個房間里。 “不委屈不委屈,這有什么?!蔽倚Σ[瞇的,“他們都到了?有誰???” 穿過人流,一片嘈雜聲中,光頭推開門。 有人在桌上吃泡面,聽見動靜,轉過頭來,我吃驚地看著他,一時間愣了下。 另一邊傳來一個熟悉聲音。 王胖子一挑眉毛,詫異道,“我cao,小丫頭,是你???” “是我,別來無恙???”我揮了揮手。 胖子見是我,明顯心情不錯,過來攬著我肩,問我這段時間在干嘛。 我說在家呆著,沒事逛逛潘家園什么的。胖子說,“沒見過你???在哪逛呢?跟你講,我在潘家園還算是個人物,雷子都重點照顧,下次來了,找我,聽見沒?肯定給你好好招待?!?/br> 我在一張空床上放下背包,這張床上已經堆了不少行李了,脫下外套,房間里暖氣開得很足。我看著吳邪,吳邪也看著我,他放下泡面,拖過來一把椅子,我也不客氣,坐下,面對面看著他,他一點變化也沒有,臉色很好,皮膚幾乎和我一樣白,我真他媽服了,按理說霍家人的白是一種遺傳,姑姑雪膚花貌,白得夸張,而我常年在外奔波,白確實白,膚色倒并不那么夸張。 這男人膚色和我相差無幾,我仔細看著他。 他不講話,泡面也不吃了,我問他,“怎么就你啊,你三叔呢?” 吳邪并不瞞著我,“那天在濟南分開后就失蹤了,現在都沒找到?!?/br> “失蹤的夠久呀?”我感嘆。 “那你這次是什么情況?”我問道,“你三叔失蹤,你不去找他,來這干嘛?” “就是因為找他,所以才來?!眳切罢f,“我們得跟著他的計劃走下去,才能找到線索?!?/br> “這么說,這次夾喇嘛背后的人是你三叔了?!?/br> “你說的對,真聰明?!?/br> 吳邪語調平平,似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第一次見面他還比較正常,這一次他三叔不在場,他好像裝都不想裝了,整個人氣質放松的可以,好像我們此行不是去干一件大事,去探墓,而是去旅游。 我禁不住問,“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吳邪看我一眼,“沒什么好擔心的,木已成舟,與其擔心一個不確定的結果,不如擔心一下過程好了?!?/br> “你和之前不太一樣了?!?/br> “哪里?” “說不上來?!蔽业?,“哎,感覺和你代溝越來越重了,你到底是不是年輕人???” 吳邪笑了一下,摸我額頭,“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對了,”他靠近我,壓低聲音,“那個噩夢還在做嗎?” “我靠,你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說這件事我都忘了?!蔽矣悬c激動,把他手拿下來,“你是故意的嗎?” “這樣么,你忘了?” 我瞪他一眼。 吳邪道:“沒什么,好久不見,我只想關心你一下?!?/br> 我把熱牛奶塞到他手里,“喝吧,我喝了一半,就當作是你關心好了?!?/br> 我嘁了一聲,他眼神有輕微變化,說,“嗯,謝謝?!比缓蠛椅^的吸管喝了幾口,吸管有我留下的唇彩印。 “多大了,怎么還咬吸管???”吳邪靠的更近,我們的膝蓋貼在一起,他低頭看我的臉,視線停留在嘴唇,他似笑非笑,“你涂了口紅嗎?” “不行么?”我嘟起嘴,“不好看?” 他就笑,“好看?!?/br> 他語氣實在太敷衍了,我軟在椅子里,看桌子上的雜志。 胖子在邊上時不時搭兩句話,擠眉弄眼,說我們倆像在打情罵俏。 我一聽,馬上反駁,“胖子你老眼昏花???你看看他看我的眼神,跟看男人有什么區別?!?/br> “這你就錯了吧?你個小丫頭雖然身手不錯,但年紀小,看男人的眼光還是太淺了?!迸肿痈呱钅獪y,“這么著,我跟你打包票,這小子就是在扮豬吃老虎?!?/br> “為什么?你怎么看出來的?” 胖子呵呵一笑,“叫聲胖爺我聽聽,給你好好說道說道?!?/br> 吳邪好整以暇,“和我也說說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