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眼珠一轉，他了然道：“好名字，我記下了?！?/br>
    安哥兒笑了，他摸了摸小崽的包包頭，說：“很好看?！?/br>
    “我娘給我編的?！毙♂痰靡獾赝蛩逵?。

    隋玉笑笑，說：“我們這就走吧，免得讓你爹久等?！?/br>
    小崽點頭。

    “玉meimei，東西你拿走，我留兩罐蜂蜜就行了，安哥兒喜歡吃這東西?！彼寤厶嶂汉鸵铝铣鰜?，認真地說：“這些我不會收的，不是跟你客套。安哥兒，去把地上的箱子搬出來，替我送你姨母出去?！?/br>
    “這樣，毛毯和衣料我帶走，箱子你留下?！彼逵裾f，“箱子里有一千錢，你放在身邊方便取用，安哥兒也大了，你時不時給他備些錢，免得手頭拮據?！?/br>
    隋慧猶豫了一瞬，還是拒絕了，她沒資格拿隋玉的錢。

    “安哥兒用不上這些錢，他腦子靈光，得他爹的喜歡，又養在主母膝下，衣食不缺，真缺錢的時候，他自己能想法子從他爹手里討，不要我費心?！彼寤厶谷坏?，“玉meimei，東西你拿走，你不該出錢，我也不該得你的錢?！?/br>
    “姨母，我沒有用大錢的地方，謝您的好意?！卑哺鐑撼雒?，壓低聲音說：“您放心，有我在，我姨娘不會受苛待?！?/br>
    話說到這里，隋玉也就不勉強了，她示意隋良接過錢箱，這孩子是真弱，搬個箱子，腿桿都打哆嗦了。

    辭別隋慧，隋玉三人跟著安哥兒離開，到了門口，還真看見趙西平了，之前的說辭都是她胡扯的，就是方便脫身。

    “姨爹，您來了怎么不進門??？我改天跟我爹說說，我家的待客之道是真不行?！卑哺鐑呼鋈?。

    趙西平看隋玉一眼，說：“我剛來?！?/br>
    “行，我們走了?！彼逵駭[手，“你也進去吧，天挺熱的?！?/br>
    安哥兒“哎”一聲，但沒動，目送隋玉一行人騎上駱駝走了，他又在門口呆站好一會兒才進門。

    “我娘還在忙嗎？”他問主院伺候的婢女。

    “沒呢，太太剛剛還問起你?！?/br>
    安哥兒先喊一聲，這才掀開竹簾進去。

    “你姨母走了？”胡太太歪靠在竹榻上扇著小扇。

    “是，剛走，她帶來的東西也拿走了，我姨娘不收?！?/br>
    胡太太哼笑一聲，“假清高?！?/br>
    安哥垂眼沒說話。

    “她沒邀你去她家玩？我聽說她從長安請來個夫子。對了，前些天她還從關外帶回一批高頭大馬，也不知是大宛馬還是烏孫馬，你舅舅挺喜歡大宛馬?！?/br>
    這里的舅舅自然是指她娘家兄弟。

    “沒有，我感覺這個姨母跟我姨娘挺生疏，好似也不打算常來往?！卑哺鐑簱u頭，他面上露出一絲憤憤，說：“這個姨母不好，還是我崔姨母好?！?/br>
    胡太太高興了，她坐了起來，說：“你都十二歲了，這才頭一次見她，往日連她一口糖都沒吃過，這哪是真惦記你?！?/br>
    安哥兒點頭。

    “她來找文姨娘做什么？又為何送這么多東西？”胡太太正色問。

    安哥兒掩去種子的事，把遇見隋文安以及買馬的事交代了。他心思敏感，能感覺到隋玉在提及種子時，言語有些許閃躲，想必她不愿意讓旁人知曉。

    另一邊，隋玉一行人出城往城北走，趙西平打聽說：“我記得你堂兄脫奴籍的時候，隋慧不就產子了？剛剛送你出來的小子是她后生的？”

    “就是那個?！?/br>
    “年紀看著有些小?！壁w西平看看懷里的兒子，說：“我還以為他只比小崽大兩三歲，還驚嘆他小小年紀就能說會道?！?/br>
    “我也會?！毙♂坛源琢?，“你想聽什么？我說給你聽?！?/br>
    “你會個屁，你跟你舅舅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要我說，你那表兄隨了你娘……哎！你又咬我，你屬狗的？”趙西平捏住他的下巴，故意說：“你瞧你這個小氣的德行，一點都不隨你娘?！?/br>
    “隨我隨我，我小氣?！彼辶颊J領。

    第297章 馬

    回到客舍還不到晌午，小崽跟他舅舅回屋大口灌水，再出來，發現門外的空地上沒人了，說話聲從北邊傳來，舅甥倆快步跑過去。

    青山牽來烏騅，黑馬已經吃得半飽，一身黑亮的馬毛如油亮的緞子在日光下燁燁生輝，皮下隆起的肌rou似乎冒著熱氣、流著汗水，讓肌rou隆起的形狀更加完美。趙西平隔著兩步遠的距離看著它，目光對上，對方傲氣十足，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走到它側邊，伸手試圖觸摸馬腹，剛碰上，它立馬撂蹄子，同時移開馬身，一個埋首，它試圖攻擊他。

    青山緊張地上前兩步，他大力吹響哨子，尖銳刺耳的哨聲擾得烏騅甩頭，趙西平趁機大步退開。

    “哎，你倆可不能靠近，離遠點?！崩畲螽敿铱匆娝辶己托♂?，他伸手擋一下，說：“就站這兒看，別靠近，小心馬撂蹄子把你倆踹飛?！?/br>
    隋玉聽到聲回頭，她打個手勢，不讓隋良帶小崽靠近。

    “大人，你先喂他吃些棗子?！鼻嗌竭f過裝著干棗的布兜，說：“這匹馬脾氣臭，只有在喂食的時候允許人靠近，日子久了，我們才能上手摸一摸。你在它眼里還是個生人，個頭又大，你靠近它犯怵?！?/br>
    趙西平短促地笑一聲，他接過布兜，打量青山兩眼，說：“不錯啊，會說漂亮話了，生怕我掉面子?！?/br>
    “我說的是實話?！鼻嗌嚼^續拍馬屁。

    趙西平沒再搭理，他拎著布兜也沒有動作，像是在跟烏騅比耐心，過了好一會兒，趁黑馬低頭啃草的空檔，他丟下布兜，一個大躍步，一手拽著馬韁繩，一手摁著馬背，踩著馬蹬迅速騎上去。

    黑馬嘶鳴，它左右晃動身子，拼盡力氣要把背上的人摔下去，不僅如此，它沖開人群快速奔跑，奔跑過程中連續起躍，前肢豎起，力圖顛倒背上的人。

    烏騅馱著人越跑越遠，留下的人緊張地望著，趙西平在馬背上顛得像個不倒翁，好幾次險些摔下來，隋玉和隋良嚇得倒抽氣。

    趙西平感覺到他引以為傲的下肢力量在漸漸削弱，而胯下的馬越發暴虐，他心里有數后，在黑馬再一次起躍時，他趁機丟開韁繩，腳也從馬蹬里抽出，手上借力，一個起跳落地，落地也不敢松氣，他連打三個滾，跟黑馬拉開距離，他立馬往遠處跑。

    遠處的人看不見他的動作，只以為他是被馬甩下來的，隋玉嚇得大叫一聲，立馬跑過去，其他人也跟著，沒跑多遠看見趙西平站起來了，這才卸下一口氣。

    兩地之間隔了不短的距離，黑馬平靜下來了，隋玉一行人還沒跑過來，趙西平試探著靠近，趕在黑馬暴起踹人前勾起拖在地上的韁繩，他牽它往回走。

    “什么情況？你摔著了？有沒有事？”隋玉累得大喘氣，緊張地打量著形容狼狽的男人。

    “沒有，我自己跳的馬，不是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沒有受傷?！壁w西平解釋，他指了指跟在后面的高頭大馬，說：“它瞧不上我，我也沒法馴服它，你再給它找個主人，賣個好價錢?！?/br>
    “這會兒看它又正常了，之前那會兒，它跟個瘋馬一樣?！毙齑螽敿腋袊@。

    “可不能亂說，好馬難馴，它血統好，自然要傲氣一些，跟瘋不瘋沒關系，只是我們之間沒緣分罷了?！壁w西平否認瘋馬一說，這話傳出去，烏騅的身價可大打折扣了。

    “隨口一說，沒那意思?！毙齑螽敿医忉?，“汗血寶馬就是這個性子，不服人，就是認主了也只認那一個人，只服強者?！?/br>
    趙西平把韁繩丟給青山，說：“牽走，你留著心，別讓人靠近它，免得它傷人?！?/br>
    青山“哎”一聲，他掏出三個甜棗拋給馬，它跟他一起噠噠噠地走了。

    小崽和隋良走到趙西平身后，舅甥倆一個給他擇上身的草屑，一個給他拍腿上的土灰，徐李二人見了，調侃說：“趙千戶好福氣，養了兩個好兒子?！?/br>
    隋良擇草葉的動作一頓，他探頭解釋：“我不是，我姐夫……”意會到他們是在開玩笑，他立馬改口說：“我姐夫五大三粗的，哪有那個好福氣生出我這樣倜儻的兒子?！?/br>
    徐李二人大笑，隋玉也笑了。

    趙西平拽出小崽，說：“我怎么生不出？我兒子比你可倜儻多了?！?/br>
    “那是隨我?！彼辶己裰樒埞?，說：“我外甥長得像我，性子也像我?！?/br>
    小崽動了動嘴，一邊是親舅，一邊是親爹，否認哪句話都得罪人，他索性不開口了，低下頭繼續擇草，裝作很忙的樣子。

    不遠處響起哨聲，隋玉抬眼望去，看見青山手上比劃著，順著他的動作看去，越過啃草的駱駝，她隱約看見客舍那邊有人。

    “走了，回去了，好像來客了?！壁w西平也看見了。

    是曲校尉和胡都尉帶著一幫千戶過來了，隋宋兩家的商隊和徐李兩家的商隊先后帶兩批大宛馬進城，當天消息就傳開了，這不，今天這些人就相約著過來了。

    曲校尉一眼看中青山手上牽的烏騅，身條一露出來，他一眼認出這匹馬的品種。

    趙西平看出他眼中的躍躍欲試，他跟隋玉對視一眼，開口說：“大人，這匹馬品相好，但不服管，更不服人，我剛從馬背上摔下來，說實話，我想勸你別試，但你肯定又不甘心。這樣吧，你先去試試，如果它不服你，也不肯認你為主，這匹馬你別強買，免得兩敗俱傷，讓它有個遇良主的機會?！?/br>
    曲校尉性子豪爽，不是小心眼的人，也不見怪手下說的這番話，好馬遇到伯樂才能發揮出它真正的本事，他若不是那個伯樂，把這匹良駒強買下來也是糟蹋它這個難得的身骨，珍珠也要養成魚目。

    “行，我試試?！鼻Ｎ窘庀律砩系K事的袍子，腰間挎的刀、手上的扳指一一取下來，他沖青山喊：“馬牽過來?！?/br>
    徐李二人快速閃開，見識了烏騅的烈性子，他們生怕離得近了，再被誤傷。

    隋玉看向隋良和小崽，不用她吩咐，這舅甥倆躲得遠遠的。

    黑馬似乎看出了這群人的目的，它不耐煩地打響鼻，渾身上下每一根毛都散發著暴躁。

    曲校尉接過韁繩，同時接過青山遞來的干棗喂它，試圖通過喂食的動作拉近關系。然而烏騅壓根不給他面子，撂起蹄子就要踹人。

    “真是個烈性子?！鼻Ｎ菊f。

    “大人，你可得小心了?！壁w西平這會兒比他自己騎馬都緊張，“要是打算強上馬，一旦感覺不對勁，你趕緊尋機會跳馬?！?/br>
    胡都尉的眼神閃了閃，他走上前，說：“大人，我來幫你拽著馬?！?/br>
    “不行，馬一旦發狂了，五個人一起上也按不住它，你想通過韁繩牽制它，它能連你一起踹死?！壁w西平跟他說話毫不客氣。

    曲校尉臉上躍躍欲試的神色淡了些，他瞥胡都尉一眼，撂了韁繩，說：“胡都尉試試？你年輕，力氣大，試試能不能制住它?！?/br>
    胡都尉的身子早已被酒色掏空了，眼下的黑影比馬毛還晦暗，哪有什么大力氣。他訕訕一笑，退縮道：“下官馬術不精，連駱駝都不常騎，哪會騎馬?！?/br>
    隋玉彎唇一笑，真是蠢笨如豬，還是上過戰場的人，連駱駝都不會騎，他這個都尉也不知道怎么當上的。

    “罷了，馬不樂意，不勉強它了，帶下去吧?！鼻Ｎ靖驼f。

    青山一愣，架勢都擺開了，怎么又不騎了？他看向主家，隨后牽走了黑馬。

    “我去做飯，快晌午了?！彼逵褚圆淮蟛恍〉穆曇舾w西平說話，“晌午留校尉大人跟各位千戶在咱家吃飯?！?/br>
    “不用客氣，我們待會兒就回城?！鼻Ｎ菊f。

    “您還是頭一次過來，留下吃頓飯吧，您對我們夫妻多有照顧，我們一直沒找到機會感謝您?！彼逵裾f，“我從大宛帶回幾壇馬奶酒，還沒開封，今兒邀各位留下嘗嘗?！?/br>
    曲校尉也是個喜酒的，聞言不推托了，告聲叨擾，他讓趙西平帶路去看馬群。

    胡都尉和幾位千戶紛紛跟上。

    徐李二人對視一眼，默默跟在后面。

    “呦，這匹小馬的毛色好神氣?！鼻Ｎ倔@嘆，“我倒是頭一次見這個色的馬，它長大了不輸那匹黑馬啊?！?/br>
    “品種不同，它長大了跟這些馬的體型一樣，腿要短粗一些，毛也更長?！壁w西平講解，避免曲校尉動心思，他提前說：“這是我媳婦給我家孩子尋來的，取個俗名叫金麥穗?！?/br>
    的確是有些俗，不過也合孩子的心性，曲校尉暗想。

    “這匹小馬買來多少錢？”顧千戶上前一步，他無奈地說：“你小舅子有匹棗紅馬，惹得我家的兩個小子眼熱，最近養馬的心思好不容易淡了，你兒子又有馬了，這是還不知道，過些天你兒子一炫耀，我家又要雞飛狗跳一陣子?！?/br>
    叫價的事趙西平不好說，做同僚的生意就這點不好，要顧念著面子。他招手讓徐李二人過來，說：“你們兩家的商隊還去不去大宛？能不能給顧千戶尋兩匹毛色亮麗的小馬回來？價錢大概多少？讓顧千戶心里有個底，這兩年好好攢錢?！?/br>
    “這個毛色的小馬罕見，大概要四千錢?！毙齑螽敿议_口，他已經巴結上一個千戶了，就不用再去討好另一個千戶，所以叫價一點都不含糊。

    “若是黑色或是棗紅色的小馬，三千五六百錢也能拿下?！崩畲螽敿腋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