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浮沉各異勢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請向飲馬處棲息、普女不普、可我是個農夫、杭州擱淺(出書版)、我給末世主角們發編制(重生者太密集?我帶國家隊下場)、??吹纳椴┲魉坪跏俏业挠Hjiejie?
奚朱見故作沉痛,嘆息道,“臣尚自縛于巫術所造幻象,哪還有什么悲痛之情?” 景元琦若有所思,她這幾日定要查查這些巫術……那面鏡子!不知道有沒有被她摔碎。那些所見的人面,難不成是殘魂的真容? 她端正了身姿,從一種迷狂的思考中分離出來,“你先下去吧,回去收拾好東西,搬到這里?!?/br> “是,殿下?!?/br> 景元琦等他走后,自己一個人去了庫房。她問道,“之前有面黃金鸞鳳鏡,放在哪里了?” 看守庫房的官員回復到,“殿下,那面鏡子是廣寧公主所贈,放在東庫房了?!?/br> 她下了命令,“今夜,搬到我的房間?!?/br> “是?!?/br> 景元琦回到書房,想著查一點有關巫術和生死的書。她一步入那所墨香之地,身上所穿羅裳如涼衣冰透了全身,若浸寒冷池水。同時,數盞燈火熄滅,人聲俱寂,儼然可怖的黑暗。她一驚,連連退后幾步,再看書房,卻是原來的樣子。 她驚魂未定,不再進入,只去前廳用了晚飯。 夜里,該是休息時。奚朱見遵命來到她房間,在前堂見到了她。他這時候倒穿戴齊了衣冠,像個人樣。 奚朱見納悶她莫不是要自己侍寢,她卻引她來到一座鏡子前。 鏡子依舊披著黑紗,她來到鏡子側方,揭開前對他說,“奚公子,等下你就跟我說,你在鏡中見到了什么?!?/br> 奚朱見微笑道,“臣遵命?!毙南虏蛔〖{罕她要做的事,縱然他是美男子,也沒必要拿一面鏡子照他吧。 她伸手勾開黑紗。黑紗委地,露出華貴的珠寶,還有平滑的鏡面。 奚朱見原本的笑意,略微淡下。這不是普通的鏡子,他明明身處居室之中,鏡中只映出他的身影——在暖光中,獨伶仃的一個人。 “嗯?”見他久久不回,她有些慌。 奚朱見回過神來,“鏡中只有我一個人?!?/br> 景元琦看向他,“真的?” 他點頭,“只有我?!?/br> 昌元公主聞言走到鏡前,低頭看向鏡子。奚朱見瞪大雙眼,他看見鏡中迅速出現了一個男子,俊顏笑目,衣上帶血。繼而,那男子發覺景元琦走到旁邊,俊顏頓時變得無比猙獰,連奚朱見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男子伸出雙手,朝景元琦襲去,扼住了她的脖子,扭曲笑著,把她往鏡子里拽。 景元琦根本未注意到,只覺得被一種力拽向鏡內。她腦中一片空白,尖叫:“??!” 她扯嗓子喊之前,奚朱見急忙跨了兩步拽住了她的胳膊。還好,他發覺男子的力氣并不大,他抬起腳,一下子踹向了脆弱的鏡面,男子和幻境,頓時碎成了眾多片。 景元琦被解救后,身子徹底軟了下來,倒在他懷里。這時候,外面的侍女也聽到里面的動靜,破門而入:“殿下?!” 她們見到的是一地碎片,公主倒在了琴師懷里。奚朱見想扶起她,卻發現她魂不在焉,整個人都是軟的。他把她抱起來,走向內室,對跟上來的侍女吩咐道,“趕緊去喚醫師,順便把外面清理一下?!?/br> 她被放到床上的時候,猛地震了一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肯松手。奚朱見苦笑道,“你總是這樣,幾輩子都吃定了我?!边@句話,景元琦渾然不覺。 奚朱見說完,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幾下取了她的簪釵,他拽過被子覆在她身上,把她顫抖的身土蓋好后,一下一下拍著背,安慰著她。 奚朱見垂眸,又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 —— 定周之戰后,周季萌以軍功被進封為振威將軍兼云州太守,手下也聚集了眾多跟隨他的將士。副官高熙聽聞他出自越郡周氏,曾于京中任職,不禁對這位棄文從武的子弟刮目相待,很是恭敬。 離開醉生夢死的建康,習慣了優容生活的周季萌起初并不適應征戰的沙場,白骨累累,令他惡心嘔吐。后來才麻木習以為常,血rou皆作平常景觀,甚至能激發點沖勁,刀光劍影飛濺,征戰大江北岸。 南北一戰初平,但還遠未到停戰的時候。軍隊暫時休整,當地整頓人口戶籍,修養生息。 周季萌的心也隨初定的戰事安然了許多。夏季暑熱,幸虧不用再奔波,不然也難平靜心態。太守府規模當比不得京城老家,卻讓他從未如此舒心過。也是,這里儼然為他的新生之地。他讓云州服心的,還有周季萌素雅的習好,不蓄女寵,不興奢侈,所得財物基本分給跟隨自己的官員和民眾。周季萌望著滄桑的府邸,池中流水潺潺,稍起水聲,一旁芭蕉葉低垂,清涼雅致,不見半分戰事的驚擾。 今日邸報當中有一封不起眼的書信,信上署了名:褚畹。是思協。他拆開信,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字,他看戰報一目十行亦能立馬抓住其中精要,此時他掃了幾眼卻讓他如遭雷擊。 容亙被殺,公主被囚禁。 紙張飄落至桌上。他捂住胸口,未好的傷口似乎又發作了起來。 “曜瑞……” 他倆年少相識。周季萌知道他出自父親口中的外戚后族,也并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容家聽聞周尚書令并不喜當今皇后,對周家早起打擊之心?;屎蟮钋笆x在陛下那里失寵后,這兩家誰也不能占了上風,才平息多年來的恩怨。周季萌曾經謀劃,獲得地方實權后再入京,與容亙聯手,治家治國皆可做到,父親也不會置喙??扇缃瘛輥円耘奄\余孽之名被殺,政治紛爭已悄然來到他身邊,縱然戰場多次征戰,亦覺人世薄涼。 還有她,又怎么樣了。駙馬被殺,她如何會受牽連?他憶起那日水畔紅蓼旁的佳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她會與謀反的逆賊有關系。她還是皇帝愛女。夫妻同時獲罪,倒是蹊蹺。周季萌把信拿起,仔細讀著。褚思協寫了,此事與徐平群進言構陷有關,太子求情,也是無用。 皇帝送京中將士出城前,來看過士族子弟投軍的幾位。景崢聽到他姓周,還是周云庶子,額外多看了他一眼。圣意難猜,當時他不敢出聲。天子一聲嗤笑,便放過了他揚長而去。他聞到龍涎之香,平白無故地有嘔吐之感?;实圩吆?,旁人的眼神他也不曾在意,只是作不經意地打聽皇帝與周家的過節。聽下來,依舊是以前聽慣了的。 夜半,鼙鼓頓響。 只是殘敵sao擾而已,很快,sao亂便平息。 他抬頭看向天邊的那輪明月。月亮邊緣模糊,似乎是融入泠泠皓空。 幼時,母親愛帶著他坐在階下望月。她抱著幼小的她,說起她的出身,她的年少,還有她與父親的相識。說到動情之處,向來溫婉的母親便會流淚,望向那明月,輕喃著:不知他還活著么。母親并不是建康人,他想著,他長大一定會找到那個“他”。直到后來長大了,周季萌才知道,母親是北遷來南方的孤女,本姓劉,名女暉,也算士族之后,但她的父母親族早在戰亂中死去。父親在先帝時管理過僑民,聽說她身世畸零還年少失孤,便收養了她。 母親在父親面前不像妾室,倒像女兒。也對,年齡上父親也能作母親的父輩。林令不知為何,不喜他,也不喜母親。母子倆的依托只有父親。父親看重他遠超大哥,讓他讀書習字,也給母親另設一席,命母親與他同學。父親會檢查兩人的學業,點評道,五郎識了許多字,阿星也得跟上。周氏由父親一人做主。他做主,讓周夫人不準打擾她們母子,妾室供奉之禮,也皆免去。世族有不看重庶子的流習,到父親這里,卻偏頗她們。 周季萌心中涌起了柔軟的暖意,熱流似乎自心口四散。 月似乎在他身上籠了一層有一層朦朧的紗,讓他在城墻下的戰場揚手,試圖分清這是霧還是光。流動的朗夜,云的道道裂隙中流下叁千銀沙,彌漫整個令人暈眩的戰場。 昔日的溫情,周季萌緬懷完又想起以后。他只要想起她的身影,滿口皆是苦澀之意。不可言說,也難以言說。友人的死亡,他不可不背上隱秘的罪感。他就這么想過,念她就好,他不企圖一分??伞缃瘛桓依^續想下去,再念一分,就是愧對容亙。 容亙不是他奪妻殺掉的,他卻難免對容亙的死亡愧疚多些。畢竟,貪戀她,是早有的事情。他是友人,他的妻,旁人本不該多求??伤脑栏?,對他痛下殺手。這樁婚姻,縱然情投意合,到底灰飛煙滅于血色之中了。若他不是友人,周季萌就要高興了,天賜的可乘之機,安可蹉跎后悔?但他是容亙容曜瑞啊,少時揚名的好友,昌元公主的駙馬,前途無量的名士。他不在了,周季萌不顧父意也要結交的朋友不在了,相識相交相知,他與他怎可相忘?又怎可因為他的死而竊喜呢? 糾結郁悶之下,周季萌遙看向一望無際的郊外。 遙奔百里之外從軍,哪怕違背父母的意愿,哪怕放棄前半生的追求,他也甘之若飴。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亂世飄零,難道他什么都抓不住嗎?遙遠帝京,那一座城,城里的故人。 公主……等我…… 一定要等我…… 舊士族出身的年輕將軍,其盔甲在泠泠月色下折射出一層脆弱的冰霜。他看著滿地血漿尸骨,臉上竟是奇異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