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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殘疾王爺后(重生) 第37節

    他沒有質問她,譴責她,已是大度。但今日,她對他的關心不屑一顧,對他的眼神中只有厭惡,那樣的眼神,與云來書院眾人面前閃閃發光的那雙眼眸毫無相同之處。

    一直以來,蕭北冥就像一片陰云裹挾在他的頭頂。自幼時起,他們便被放在一處比較。

    蕭北冥比他大一歲,出身低賤,是侍女張氏所出,父皇厭惡這個象征著陰謀算計的庶子。而他是嫡出,背靠世代簪纓的章家,有父皇的教誨,母親的疼愛,他曾經也以為,自己會是父皇中意的太子人選,因此一開始對待這個皇兄,他有憐憫,亦有敬重。

    他們連生辰都是同一日,六歲那年,皇兄曾贈他劍穗慶生,而那時也曾私心里想過,倘若有一天他登大寶,即便母親厭惡皇兄,他也會給皇兄尋個封地,只要皇兄不生出野心,他愿意讓他安穩一世。

    可是后來,一切都變了。

    即便他有學問最淵博的老師,在治世經濟,文章策論上,他卻永遠比不過皇兄。每次父皇考驗文章,對他只有嚴厲的批評,在看到皇兄的文章時,卻永遠沉默,眼底極力隱藏的歡喜卻騙不了人。

    這樣的比較漸漸讓他生出了嫉妒,他有時惡毒地想,若是沒有皇兄就好了,一切就不會那樣艱難,他就不會事事都讓父皇不滿意,讓母后失望。

    十四歲那年,忽蘭來犯邊境,他在朝政文章上比不過皇兄,但卻仍想要在別的方面勝過皇兄一頭,他幾次請纓,卻都被駁回。最終,皇兄替他上了戰場。

    那時,他極度不滿,與母后多次爭執,直到那日,母后掌摑了他,字句如刀劍,令他脊背生寒,“你要去送死,母后不攔你。他注定死在戰場上,這是他的命。而你,應當是這大燕之主。母后為了你,拋棄了太多東西,你能不能讓母后省些心?”

    那日后,他再也沒提過上戰場。直到他得到消息,皇兄在北境打了勝仗,活捉忽蘭王,舉國上下一片歡欣,就連街頭巷口的孩童,都對燕王的戰績如數家珍。

    他徹底活成了皇兄的影子。無論朝堂還是民間,皇兄的聲望遠遠大于他,就連上奏請父皇立皇兄為儲的折子也漸漸多了起來。

    直到皇兄率領的龍驍軍于鄴城被困,斷了糧,皇兄于那一戰中殘了腿,再也無法行走,漸漸消失在朝堂上。

    那片壓著他的陰云終于散去了。

    可最后,父皇的遺詔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他因此成了亂臣賊子,成了意圖篡位的謀逆之人,為了活著,他不得不與忽蘭聯手,仰人鼻息。

    自始至終,他沒有一樣贏過蕭北冥,就連女人,也是一樣。

    他從后院帶走的女人忍受不了逃亡路上的風餐露宿,全部都離開了他。包括他曾經下過聘禮,差一點就迎入王府的章漪,亦在得知他兵敗后送了退婚書。

    他也因此,不信這世間有所謂的真心,有所謂的愛人。女人,無非是為了獲得男人的權勢,男人的庇佑。

    可是那日云來書院的臺磯之上,有個女子卻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揭傷疤,坦然承受那些污言穢語,冒天下之大不韙,只為了維護一個人。她分明那樣柔弱,卻又那樣堅強,同他從前所見的女子一點都不一樣。

    蕭北捷的目光漸漸從篝火上移開,他看向那個女子,她背對著他,與那個叫芰荷的宮女依偎在一起取暖,也終于肯吃干糧,喝水。

    他收回目光,心底那股不悅竟漸漸消失了。

    幾乎一夜無眠,晨起的雞鳴聲若隱若現,芰荷緩緩睜開了眼,她一夜未敢放松神經,生怕那歹人對姑娘不軌,此刻清醒過來,也先去確認宜錦的安危。

    宜錦眉頭緊蹙,臉色潮紅,芰荷攬著她的肩,卻依然能感覺到姑娘的身體在發燙,她喚了幾聲,人卻依舊沒醒。

    當下,她也顧不上害怕,看向那個歹人,道:“姑娘起燒了,你費盡心思捉我家姑娘來,想來不是為了讓她喪命于此?!?/br>
    蕭北捷冷冷看了芰荷一眼,疑心她?;?,他徑直過去查看,見她面色潮紅,正要觸碰到她的額頭,宜錦卻下意識躲開了,她燒得意識有些模糊,但卻辨認出這人身上的氣味很陌生,不是蕭北冥身上的味道。

    她掙扎著坐起來,靠在巖壁上,緩了一會兒。

    蕭北捷站起身,深感自己好心喂了驢肝肺,“既然能起來,那就自己走,出這地道,仍需要半個時辰,你若是死在這處,倒也不必想著和蕭北冥團圓了?!?/br>
    昨夜,他被她的夢話吵醒,她字句離不開蕭北冥,若不是看在她是個女子的份上,他只想將人拎起來打一頓。

    宜錦并不理會他,她知道眼前之人捉她,定是想用她威脅蕭北冥,如今流民之事尚且不知如何,北境戰況她亦不知,她更擔心的是蕭阿鯤的安危。

    她被擄走的消息,想來已經到了禁中,她在時他就忙于政務不好好用膳,如今她不在了,他是否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腿疾,按時用謝清則的藥???

    想到這里,她垂下眼睫,皺著眉頭,強撐著自己戰起來,對著那穿僧袍的人冷聲道:“你挾持我,留著我的性命,無非是想借我威脅他?,F在,我需要大夫,需要草藥治病?!?/br>
    蕭北捷想了想,這條地道通往城外郊區,人煙稀少,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需要趁著黎明盡快到渡頭,趕水路盡快到石城郡,屆時在渡口派個人去買藥就可。

    他沒有管身后之人,按照正常的速度穿過地道,他本以為她帶著病,一路上定然要忍不住求他,可等到了出口,她的臉色通紅,面頰之上盡是汗水,眼看著有些站不穩,她亦沒有開口求他。

    出了地道,宜錦便在芰荷的掩護下拔下了發髻上一支搖搖欲墜的步搖,任它墜在才下過雨濕潤的土壤之中。

    這支銀步搖,是當初在州橋夜市時,蕭北冥在馬車之中丟給她的。

    那時,她天真地以為,那只做工精美的銀步搖真的只是鄔公公蘇死后挑選,后來她才得知,那只步搖,是他親自請匠人打造,世間只此一只。

    現下,她需要養精蓄銳,找到機會自救。

    她不知道蕭北捷具體的打算,卻知道章家近日造出流民之事,無非是為了替蕭北捷造勢鋪路,他雖剃了度,穿上一身僧衣,可是對于那個位子的欲望,恐怕從未消退。他如此,章太后,亦是如此。

    *

    皇極殿。

    鄔喜來在廊檐下來回踱步,神色焦急。

    謝大夫正在陛下診脈。

    大殿之上,陛下不顧太后阻攔,押鎮國公章琦下了詔獄,卻被太后告知薛妃出了事。

    前朝之事,北境的戰事堆在一起,讓陛下幾乎沒有時間顧上復發的腿疾,一日比一日嚴重,得知薛姑娘出了事,血氣攻心,殿上動了刀劍,幸有段大人勸說,才命禁軍甲士拘押章太后回壽康宮,無皇命不得外出,并下令在各出城關隘并渡口張貼告示人像,嚴查進出,但一日過去,沒有任何消息。

    謝清則診完脈,心底嘆了口氣,對帝王道:“陛下,藥浴本來只能壓制,隨著時日過去,療效也會逐漸弱化……”

    他心中同樣擔憂知知的安危,也因此,他只有先照料好她在乎的人??墒茄矍暗牡弁跎眢w實在是糟糕,今日到了皇極殿前,下輦輿的那段路,他已能看出,陛下的腿撐不了多久。

    蕭北冥聽完謝清則的話,卻只問了還剩多久時日,便讓他出去。

    他坐在殿中榻上,方才謝清則的診斷,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是靜靜看著那只鷹隼。

    阿鯤頭一次這么久沒見到女主人,焦躁地在殿中飛來飛去,半晌落在榻前的案幾上,歪著頭看蕭北冥,鳴叫了幾聲。

    蕭北冥抬頭看它,眼底布滿血絲,已經一夜未睡,自他登基以來,鮮少有什么事脫離他的掌控,令他如此心神不寧。

    是他的錯。

    他早該想到風雨飄搖之時,應當多派些人在她身邊,護她安穩。

    這些天來,她為了他cao勞,無論是宮外之事,還是皇極殿里的事,她一并都放在心上,而他卻疏忽了她的安危。

    自責與內疚在心中翻滾,讓他氣血幾乎不能平靜,大殿之上,他第一次動了殺念。

    這世上,只有知知信他是個好人,可他知道,在大殿之上,他生了惡念,那一刻,他不想做她口中的好人。

    她為了民生,為了他,才在云來書院前議政,章太后卻拿此事威脅,用知知的性命威脅他,換章家原本該濁臭的聲名。

    他不許,更不能容忍。

    章家,他要滅,忽蘭,他要平。

    知知,更是他愿意用性命去守護的人。

    蕭北冥垂眼,摸了摸阿鯤柔順的鳥羽,想著先前知知在時,它從不會主動靠近他,聲音有些晦澀,“你也想她了,是不是?”

    明明才一日,他卻覺得過了那么久,那么久。

    第38章 真相

    已至亥時, 江面上波光粼粼,倒映著行船上的漁火,顯得孤清冷寂。

    暴雨才過, 河岸漲水與地齊平,嚴守各渡口的官兵們打著哈欠四處巡邏,搜查往來船只。

    到了子時,人漸漸疲乏, 無人瞧見,自蘆葦深處, 一葉小舟悄悄劃過如鏡的湖面,蕩起一道蜿蜒的水痕。

    有個官兵揉著蒙松睡眼出來小解,乍然聽見槳櫓之聲,腦子一激靈,瞬時清醒過來,邊系回腰帶邊大喝道:“是誰擅闖關隘?”

    誰想那小舟非但不停, 反而駛得更快些, 其他官兵也都醒了瞌睡, 行船的行船, 追捕的追捕,一片人仰馬翻。

    等抓住了船主人,才發現搖漿的是個七旬老翁,骨瘦如柴,與畫像中并無一絲相像, 那為首的官兵也反應過來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連忙叫停通關, 逐一排查。

    然而蕭北捷早已抓住了時機登上了一艘運海貨的商船,那商船吃水極深, 船速極快,過了關隘查驗,便一路向西行進,反而避開了嫌疑。

    底層船艙里,芰荷用大氅緊緊包住自家姑娘,卻仍能感到宜錦有些瑟瑟發抖。

    白日在岸上,蕭北捷不敢惹人注目,只派一個渡頭搬運的小廝去藥鋪買了藥,眼下才有機會用小爐子熬藥。

    他靜靜地坐在不遠處,將爐火生得更旺一些,過了半個時辰,藥終于熬好了。

    他將藥盛出,透過瑩潤的熱氣,看向那個面色潮紅的女子,她明明極度虛弱,看向他時卻仍舊充滿警惕,清清冷冷。

    芰荷伸手要接藥,蕭北捷卻避開她,徑直走到宜錦面前,蹲下身來,將藥遞給她,讓她自己喝。

    宜錦只覺得渾身乏力,她看著眼前的藥碗,沒有猶豫,亦沒有看面前人一眼,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下,微燙的液體一路自肺腑而下,令她額上微微冒汗。

    蕭北捷看著她,沉默良久,等到天近黎明時,他望著水天一線,熱鬧繁華的渡口,借著鼎沸的人聲,他終于敢問出那句話:“薛氏,我只問你這一次,你若愿意,到石城郡后,你仍可做我府上的女主人。蕭北冥能給你的,我都許給你?!?/br>
    “只一條,我希望你如待他那樣待我?!?/br>
    宜錦聽了這話,只覺得眼前人腦子進了水,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件粗鄙的物件,斬釘截鐵道:“我不愿?!?/br>
    “為何?”他暫且拋下了那顆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只想知道,為何在這些人心里,寧愿選蕭北冥也不愿選他?蕭北冥到底哪里比他強?

    宜錦靜靜看著渡口的方向,“因為你不是他?!?/br>
    蕭北捷愣了愣,任他脾氣再好,被宜錦這不冷不熱的話一說,心中也生了幾分悶氣,他徑直拂袖而去,到了甲板處,冷著臉靜靜矗立著。

    黎明的最后一抹魚肚白退去,河面上淡淡的晨霧縹緲,往來在岸邊的纖夫們拉著運船,口中喊著號子,雖汗如雨下,臉上卻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四周的商販也才開始布置鋪面,吆喝聲漸漸起來。

    這與燕京的州橋夜市又是不同的景象。

    宜錦眼睫微眨,想到了那幅山河社稷圖中的場景。

    這就是蕭北捷自年少起一直守護著的太平。這只是大燕普普通通的一隅,這些充滿朝氣的人,是大燕普普通通的百姓,他們是那樣生動地存在于這世間。

    若是他能親眼看見,也一定很高興。

    一路上,她想找到機會遞出消息,可是蕭北捷防心極重,加之她又起了高熱,渾身乏力,芰荷也并不被允許自由外出,未找到合適的時機。

    唯一留下的那支步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發現。

    離燕京越遠,她就愈發思念他,一路上她幾乎與世隔絕,再未聽到他的消息,謝清則所說的兩月之期,他的腿疾,睡夢之中仍縈繞在她心頭,令她不安。

    她攥緊了手中那只魯班鎖,從燕京出來時,這是她唯一帶在身邊的物件,她仍未解開這鎖,握在手中卻能感到少有的安心。

    半晌,這艘商船??慷煽?,伙計們往來搬運船上的貨物,人來人往,一路兵馬就守在渡口,遠遠見了蕭北捷,為首的忙肅容行禮,“屬下恭迎殿下?!?/br>
    蕭北捷道:“呂祿,這些時日辛苦你兩地奔波?!?/br>
    呂祿伸手引路:“屬下并不覺得辛苦。這處官府都打點好了,殿下可下榻歇息,明日我們便趕路回石城郡?!?/br>
    蕭北捷道:“不必歇息,取道直回石城郡?!?/br>
    呂祿點頭應下,“那屬下為殿下備馬?!?/br>
    話罷,他朝蕭北捷身后看了眼,殿下身后那兩個姑娘,同官府搜尋畫像上的一模一樣,想來就是那新帝寵愛的薛妃,這女子原本就該是他們殿下院中人,卻投了新帝,他心中對這樣的女子自是不齒。

    呂祿因此道:“殿下,咱們這都是些糙老爺們,可沒有那些小娘子用的馬車,只能委屈兩位姑娘同兄弟們共乘一騎了?!?/br>
    蕭北捷看向宜錦,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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