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殘疾王爺后(重生)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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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這樣想著,卻聽兩個童生在爭執。 “你讀過燕京書坊刻印的那篇文章嗎?今上坑殺降兵,鞭笞朝臣,不尊孝道,罔顧人倫,自他登基以來,北境戰亂頻生,乃是他私德不修的緣故?!?/br> 另一個著青衣的童生道:“圣人自有不足,卻也曾削減賦稅,開北境互市,州橋夜市,舉寒門子弟……” 漸漸地,兩個人拿著手中的文章,逐漸爭得面紅耳赤。 書院旁也設了粥棚,人群漸漸被這辯駁之聲吸引過來,圍攏在一起。 兩個童生辯到最后,越來越多人參與了這場討伐。 “今上自登基以來,多次任由忽蘭sao擾邊境,如今更是氣焰囂張,全沒了當初的氣性,無所作為……” “他悖逆孝道,不尊太后……” “他坑殺降兵,有違天道,不仁君主,災秧必至……” “流民至京,本為求天子庇佑,卻被視作累贅,反被君父所殺,何其哀哉……” “他納弟之妾室為妻,不顧孝悌,無德無行,那薛氏亦是□□,竟不替亡夫守節,jian夫□□,簡直齒于為人!” 也不知是誰帶了頭,眾人越說越痛快,仿佛如此,便能替死去的流民討回公道,便能讓北境的恐慌不入人心。 漸漸地,有人發現唯獨那個衣著典雅的女子靜靜注釋著他們,一言不發,看起來似是沒有被方才那番言論所影響。 有個士子大著膽子問道:“姑娘可是不敢說話?我們眾人都在這里,沒人敢強不讓姑娘說話?!?/br> 宜錦眼睫微顫,只是指著他們手中的紙張,“各位手中的文章,可否借我一觀?” 那青衣童生忙將紙張呈上,“自然可以。這是燕京各書坊今日才新刊的文章,題目是論德行與政法,京都之中傳閱極廣?!?/br> 宜錦接過那幾頁薄薄的紙,從第一個字讀到最后一個字,她拿紙的手顫了顫。 字字句句都是指控之詞,字字句句都如同親眼瞧見他殺了皇弟,篡了位。 這些話語之中,有些固然是真,可這真也是摻了偏見的真,有些是假,是淋漓盡致的假。 真相往往是沒有人在意的,而喉舌微動,卻最能殺人。 眼前這些年輕的士子不會知道,在這篇文章中冷漠無情的君王,也曾晝夜未得停歇輾轉于百姓民生之事,也曾為了自己不得不做錯的事日日懺悔,他也曾真心敬仰嫡母,渴望能得到關愛。 他也曾年少,充滿雄心壯志,將生死置之度外,保護著大燕百姓的性命。 不過是短短十載,不過是一次戰敗,一次腿疾,不過是棄了不愛他的人,便足以毀去他過往的榮耀,留下這文章中百無是處的罵名。 晨起的山風卷起她的衣袂,令她感到一種冷,她張口,掃視周圍這群年輕的面龐,問道:“你們覺得,這篇文章之中所說,無一字不真,無一字不對,是也不是?” “文章中說,他懦弱無為,這些年來無所事事,陷落的北境十三州,再無回到大燕輿圖中的可能?!?/br> “倘若這話是真,那如今邊關馬革裹尸不得還的三萬軍士英魂算什么?我們大燕的將士,如今浴血奮戰,抵御忽蘭,為的又是什么?” 書院里讀經文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徒留這女子的聲音越過山風,越過每一個人的耳畔,振聾發聵。 “你們說他坑殺降兵,慘無人道,那么瘴毒橫行之時,誰又該生,誰又該死?降兵的命是命?普通將士百姓的命,是不是命?” “你們讀圣賢書,知道為生民立命,知道以血軀薦國,知道以喉舌為百姓發聲,督促君主??赡銈冇钟袔兹嗽嬲秊楣僮鍪??知道治世經濟?自古以來,一個王朝的痛病腐rou,可以靠一張張喉舌便盡力挖出?可以靠短短幾年便能生出新的血rou?” “你們踏足這片土地,太過輕易。又怎知數十年前為了它,曾有人在最風華正茂時,受了無數傷,流過無數血,甚至再不能堂堂正正立于這世間,再不能堂堂正正登一次你們瞧不起的風沙戰場?!?/br> 宜錦說到這里,聲音漸漸有些哽咽,但她沒有眨眼,亦沒有低頭,她直視著這些年輕的面孔,孩童好奇的眼神,一字一頓道:“只有一條,你們切切實實說中了,說真了。他確實納了弟之妾室為妃,確實存了私心私欲?!?/br> “可他從來沒有避諱過,亦敢直面所有的污言穢語,因此你們才有站在這里替流民聲張,替天下人抱不平的機會?!?/br> “你們是堂堂正正的人,有父母妻兒,也有七情六欲。那么他為什么就做不得堂堂正正的人?不能有七情六欲?” 人群中一位老儒生拄著拐杖,聽聞此言,只覺世風日下,一個女子,將七情六欲掛在嘴邊,成何體統,他顫顫巍巍開口:“你又是何人?緣何替那暴君辯解,莫不是你就是那恬不知恥……” 宜錦目光清亮,靜靜地站在那處,她直視那位老者,“沒錯。我就是老先生口中恬不知恥,甘為下賤的薛氏?!?/br> 那老者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小女子竟然敢承認,他敲著拐杖,憋紅了臉,“不知羞恥!” 宜錦立在原地,沒有躲閃,亦沒有憤怒,她的聲音雖輕靈,卻擲地有聲,“今日先生之言,傷不得我分毫。先生傷我,不過是為了傷他?!?/br> “盡管我一人之力卑微如螢火,卻也想要哪怕一人知道,他是君王,亦是人,心中有兒女私情,亦有社稷山河。與眼前諸位,并沒有任何不同?!?/br> 她靜靜說完這些,向周邊衣衫襤褸的流民深深行了一禮,“陛下從未想過要放棄你們?!?/br> “當年他為燕王時,曾在北境浴血奮戰,不肯讓任何一個大燕百姓淪為忽蘭之俘,而今他為君王,此心也從未改換。諸位若肯信我,先至粥棚飯飽衣足,屆時登聞鼓前,口誅何人,又為何人申冤,想必諸位各有公斷?!?/br> 人群中仍有竊竊私語之聲,卻沒有方才那樣激烈,但卻沒人敢進宜錦身旁的粥棚。 那幾十個流民就是在粥棚的善施中丟了性命。 他們不敢信朝廷,更不敢信宜錦。 就在此時,一個五六歲左右,穿著襤褸的男童卻猶猶豫豫地行至她身側,一雙眼睛亮如冬日啟明。 他用稚嫩卻堅定的聲音說道:“jiejie,我信燕王,也信你,我要吃飽飯,穿暖衣,像娘親說的一樣,長成燕王殿下那樣的大英雄?!?/br> 他很小的時候,便聽娘親講過燕王殿下的故事,燕王如何逐忽蘭,定北境,又如何訓練龍驍軍,愛護百姓,他倒背如流。 娘親死在忽蘭人手中,卻也曾受燕王殿下庇佑。 他愿意相信燕王,相信眼前這個jiejie。 宜錦看著這張稚嫩卻經風霜磨礪的臉,眼底漸有酸澀之感,她平穩了心緒,揉了揉他的腦袋,“走,我們吃飯去?!?/br> 那些流民看到那孩童狼吞虎咽地喝著濃稠的白米粥,吃著拳頭大的雪白的饅頭,卻沒有任何不適,漸漸也自覺排隊領粥。 人群徹底安靜下來,只余流民的隊伍在緩緩動著。 不遠處的山道密林之中,章太后看著眼前剃了度,模樣消瘦的兒子,只剩下心疼。 蕭北捷穿著僧袍,神情不悲不喜,唯獨看向那粥棚中正在施粥的女子時,眼神微微動了動。 他看向自己的母后,“母后,兒臣不孝,這一年來雖在近處,卻不敢探望母后。讓母后受委屈了?!?/br> 章太后哪里會怪兒子,她道:“只要你好好活著,哪怕與母后終生不見,母后也忍得。眼前你舅舅替你謀劃,京中風波詭譎,不宜久留,你自暗道出去,沒等到你舅舅的信,就待在石城郡,哪里也不要去?!?/br> 蕭北捷一一應下,母子二人別無他話。 第36章 遺恨 云來書院的一番辯駁, 很快就在士子中傳遞開來,有人贊薛妃情真意切,有人貶她不知羞恥, 但流民們卻再沒有像之前那樣激奮。 宜錦與芰荷施粥,分發衣物,她們二位皆是女子,長相可親, 又并不講究規矩身份,如家中親眷噓寒問暖, 那些流民也漸漸肯與她們平和交談。 有個老人手里捧著粥,佝僂著腰身坐在山階上,眼含熱淚,“老朽的兒子……,便在龍驍軍中。乾馬關一戰,老朽再無他的消息, 心中有了猜測, 卻不肯相信。他今年才十八歲, 風華正茂, 風華正茂啊……” 流民們坐在石階上,端著飯碗,聽聞此言,也各自心酸,默默落淚。 在宜錦身旁那個叫江州的男童, 黑黢黢的眸子含滿了淚水, 卻緊緊抿著唇, 低著頭,大口喝粥, 不肯哭出聲來。 他想阿娘了。 逃亡途中,阿娘為了保護他,被忽蘭人的流箭所傷,無藥石可醫。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場景。 宜錦替他梳理了亂糟糟的頭發,用帕子替他擦去眼角與塵土混在一起的淚,低聲道:“誰都有脆弱的時候,哭并不丟人。擦干眼淚,你依舊是個可敬的男子漢?!?/br> 江州吸了吸鼻子,使勁點了點頭,埋頭努力吃飯。 宜錦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卻想起了當年山洞之中那個清冷絕望的少年,他們有一樣墨色的瞳眸,彼時,那個少年瀕臨死亡,卻沒有掉一滴眼淚。 他說沒有人會在意他的生死。 他的脆弱,從不現于人前。 這些流民雖被鎮國公利用,可他們的悲苦卻真真切切地存在著,他們的性命,也不該白白丟失。 流民們沉寂地吃完飯,領了御寒的冬衣,跟著京兆府的胥吏去善堂安置,書院四周也漸漸空寂了下來。 芰荷已經累得腰酸背痛,幾乎一整天滴水未進,更不用說她家姑娘。 恰在此時,山階上一個小沙彌匆匆下來,施單掌禮道:“兩位女施主,我們住持有請,蔽寺備了些粗齋,若施主不棄,可一同用膳?!?/br> 宜錦問道:“可是凈空住持?” 相國寺的凈空住持乃是得道高僧,在民間頗有聲望,凡是勛貴世家逢喜喪之事都以請到他為榮。 小沙彌叫了聲阿彌陀佛,道:“正是?!?/br> 宜錦:“還請小師父帶路?!?/br> 跟著小沙彌到了相國寺禪院,她們入了正中一間禪房,正座上的老僧慈眉善目,鶴發童顏,見二人來了,施禮道:“二位與我佛有緣,寺中粗齋,還請兩位不要嫌棄?!?/br> 宜錦朝住持行了一禮,道:“住持客氣了。相國寺的齋飯千金難求,原是我們受益了。只是不解何謂與佛有緣?” 凈空道:“姑娘從前心中雖敬神佛,卻未得善果。如今卻仍愿替他人積善行,自是與我佛有緣?!?/br> 宜錦聽他這樣說,心中一震。 娘親病榻之前,她曾經日日祈求神佛,可是卻毫無成效。她那時便想,若是這世上有神佛,也該聽見她誠心所求。 自那時起,她心中雖仍敬神佛,可卻不信神佛。 凈空住持將她看透徹了。 禪房內梵音渺渺,檀香陣陣,她肅然起敬。 用完了齋飯,她與芰荷請辭,凈空住持卻稱留步,他臉上含笑,捻著佛珠道:“姑娘是貧僧見過第一個,什么也不求的人?!?/br> 旁人見了他,或求姻緣,或求前程,只有眼前這個姑娘,見了他,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求。 宜錦直言:“信女心中并非毫無所求,只是不敢太貪心?!?/br> 她所求無非所愛之人安康喜樂,天下太平無災無饑。 凈空點了點頭,緩步走到她身側,將手中那串佛珠交給她,“此物受過廖廖香火,也算與姑娘有緣,贈與姑娘,愿姑娘所求皆真?!?/br> 宜錦忙謝過,她接過那串佛珠,檀香氣息格外沉重,她卻覺得格外安穩。 兩人告辭,正逢天色將晚,山道之上風大,卷起兩人的衣袂,伴著竹林風葉聲,自山門處往下看,顯得人格外渺小,卻有翩翩風骨。 那小沙彌不解道:“師父,這手串乃當年皇長子誕臨時,其母張氏進奉,師父費了好些功夫才替這佛珠開了光,如今怎么就贈給這位姑娘了?” 凈空看著那個女子離去的背影,卻輕輕嘆了口氣,“她是他的善因,亦是他的善果。正因如此,老衲才將此物交給她。只是若有一日……“ 凈空接著嘆了口氣,念了句阿彌陀佛。 小沙彌不懂師父口中所說的善因善果,但是他也聽到了這位姑娘在書院的肺腑之言,心中亦敬佩這女子的坦然與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