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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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謝愉而言,這世上從沒有什么事,是她不同意,還能順利辦得成的。 所以今日,她說不讓周鳴玉去,周鳴玉就別想去。 周鳴玉無奈道:“jiejie,我們只是要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但未必事情真會發展到那一步。我既不是孤軍奮戰,那一切都有轉機?!?/br> 謝愉強硬道:“我沒有那么樂觀的心態,真覺得凡事都能盡如人意。你想讓我置身事外,那還有誰能夠幫你?楊簡?此事一出,楊家在劫難逃,楊簡自身都難保。夫妻大難臨頭都要各自飛,他憑什么一直護著你?” 這話沒有半點錯。 周鳴玉沉默下來。 謝愉看她垂眼,想起她先前與楊簡糾纏,連手里的證據都是楊簡給她的,但如今將楊簡送上死路的,也就是這樣東西。 她太清楚她的meimei了——這世上多的是比男女之愛更重要的東西,她不會為愛情放棄家人的冤屈,但心里屬于她自己的那一塊地方,她沒辦法忘他。 那種以一種最特別的姿態闖進生命里的驚心動魄,她有過,她也有過。 雖然不愿回想,但不得不承認,真的是……太難忘了。 謝愉緩和了口吻,不想繼續戳meimei的傷心處,打算換個話頭,但周鳴玉卻先開口同她道:“我不指望他。最好最好,再也別讓我看見他?!?/br> 此事一出,相見不如不見。 她眼神和口吻明顯冷了下來,偏頭看向一遍,擺明了是不想再提的表情。 但謝愉可是她親jiejie。 自家meimei是真情還是嘴硬,她還是能看出來的。 謝愉也不戳穿,直接道:“那就不提他們??傊沂且嬖V你,這件事你別想自作主張。東境軍那邊查證起來還要有些工夫,等情況落定我們再作反應,別主動送上門去找死?!?/br> 周鳴玉知道謝愉不會讓她陷入危險,今日談話不成,倒也算在意料之中。只是她的主意既然打定,一時也不會扭轉。 所以她只點頭,道:“好,且再等等,看看情況罷?!?/br> 但她又補充道:“但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想辦法去做的。jiejie,這個事你攔不住我的?!?/br> 謝愉瞥眼看她。 攔不??? 她人都在這兒了,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她心中暗暗道:還是得提醒青哥一句,把她給盯死了才最好。 -- 但謝愉嘴上說要求穩,心中也不肯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這些年她通過謝家舊部,也知道了一些當年的事。端王和??芩阶越灰?,不可能越過鎮守海境的東境軍去,所以東境軍中,一定有為兩方牽線搭橋的角色。 而這個角色,便是楊家人。 如同端王留存的那些密信和賬本一樣,楊家人也留存著一些溝通的密信和記錄著從中牟取了私利的賬本。 這些東西,雖然到了最后關頭都是鐵證,但同樣也是他們互相拿捏彼此的把柄。真到了該魚死網破的時候,這些全都是致命的一擊。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們絕對不肯放棄這些東西。 謝愉聯系的那個舊部,如今已經是東境軍將領楊寅的親衛,幾乎是分寸不離地守著楊寅,難免會看到一些他和端王府上的人來往的時候。 甚至于,連海上的??苌习杜c他私下詳見,他也遇到過幾回。 但是楊寅十分謹慎,每次與人見面,對方衣著都完全看不出身份,還披著寬闊的披風,拿巨大的風帽將臉遮住,生怕被人看清模樣。 至于溝通的信件和文書,不重要的當即銷毀,重要的即便留存,也要在沒人護衛的時候,所以一時之間,尚不清楚他藏信的位置。 如今皇帝終于向端王發難,來的人又是太子麾下。這位太子由來與今上是一條心,決定了要做,便必然是要做得干凈徹底。謝愉不肯放棄這個機會,當即給這舊部傳信,讓他設法找到楊寅通敵的文書或是其他證據,若是不能,讓他在朝中來人面前露出些馬腳也是可以的。 如今能聯系上的舊部,在軍中聯合起來,多少是有點行事的便利的。 但這一局,遠比他們預想的好破。 因為那些??苁莻€變數。 他們在海上打家劫舍,靠的就是端王和東境軍為他們提供源源不斷的大箭,為作回報,他們會將金銀分出一部分作為回饋。 但金銀都是假的,楊家人之所以同意插手這樁生意,并不是被那些所謂的金銀珍寶吸引。 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東境軍永遠的權利。 那些??苁种形沼写蠹?,便可持續侵犯海境。只要他們一直保持默契的交互,將每一次海戰都變成一出逢場作戲,便可以使楊家成為東境抗敵的中流砥柱,向朝廷制造出一種假象——如果沒有熟悉東境海域和??艿臈罴覍㈩I,東境必然陷入危險。 那么,楊家人便永遠站在東境軍的中心。 但現在,這種平衡被端王府的獲罪打破了。 那些一貫貪婪又敏銳的???,不再相信端王府會為他們提供長久的助力,沒有了源源不斷的大箭,他們也不肯相信東境軍不會向他們發出攻擊。 那些??茏匀徊粫酝读_網聯系朝廷,因為揭發了楊家,無異于是斷送了自己以后的活路。 但他們仍舊以此為要挾,強迫楊家向他們讓利,楊寅因此與他們僵持不下。 那舊部敏銳發覺到不對,也沒貿然聯系???,而是直接做局安排了一番,正讓朝廷中人將那來東境軍中談判的??艽藗€正著。 楊寅原想暗中殺這??軠缈?,再次被謝家這舊部搶先一步。朝廷中人發現楊寅滅口之舉,生出懷疑,立刻暗中展開調查,最后在舊部有意無意的偏幫之下,拿到了楊寅勾連外敵的信件。 至此,楊家通敵之罪徹底確定。 楊寅等人被奪職押往上京的那天,周鳴玉在薛峰青的相助下瞞過了謝愉,獨自一人,返回了晉州。 第96章 在濱州的這段時間,周鳴玉順理成章地接觸到了謝愉手下的那些勢力,尤其是在東境軍中深埋的那些舊部。 謝愉本就沒打算瞞著她,何況這件事本就需要她們多做考慮,所以軍中每每送來消息,謝愉都會拿去和周鳴玉商量,共同討論下一步的計劃,而后向舊部返還指令。 所以那些舊部在軍中做的每一步行動,都與她們姐妹倆在背后的引導脫不了干系。 而在意識到那些??艿男乃疾⒉粏渭兊臅r候,也是她們商議之后當機立斷,讓那舊部立刻布局,使得??鼙蛔?引出楊家。 如履薄冰,步步為營,不過也就是如此。 好在這經月里,姐妹兩人都算謹慎,始終頭腦緊繃,才不曾行差踏錯,有了這樣順利的結果。 事情越順利,周鳴玉要自己前去的心思就越堅定,謝愉防備她的心也就越深重。 所以她不止一次地私下提醒過薛峰青,一定一定,要盯緊了周鳴玉的一舉一動。 謝愉從來沒有懷疑過薛峰青。 因為自打他來到她身邊以后,便從沒有一次違拗過自己的心意,自己如果對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他是絕對不會違背的。 更不要說,周鳴玉是她的親人,薛峰青小時候也沒少給她帶過糖吃。就憑周鳴玉口中叫他一聲“薛大哥”,薛峰青也不會叫她犯險。 所以謝愉從來沒想過問題會出現在薛峰青這里。 她是半分不知道,周鳴玉究竟是什么時候和薛峰青談過,又暗中達成了一致??傊?,等她發現周鳴玉的身影失蹤之時,已經晚了。 -- 周鳴玉這一次來晉州,依舊沒有走官道。 她仍舊是走上一回的山間小路,當初破敗的那些荒村,依舊還是那個樣子。她記得宋既明家所在的那個村子里,應當還有位老人尚在,便特地去看了一眼。 但那個村子也空了。 整個村子空空蕩蕩,雞犬之聲不聞,除了偶爾幾聲寥寥鳥叫,剩下的唯有寂寂風聲。 就是那一刻,周鳴玉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夏日已經在長日不絕的算計和考慮中,悄無聲息地逝去了。 她復又上馬,一路行至小別山。 上一次來的時候,她拿小別山做借口,半真半假地向宋既明套話,說自己想去瞧瞧秀美風景,但話一套到,便立刻沒了想法。 難得這次倒是有了時間。 她騎著馬,一路悠悠走在山路之間,直看到有山泉汩汩,方下馬取了水囊,從山泉里舀了一袋,站在溪邊仰頭喝了一口。 “山中水涼,姑娘慢飲?!?/br> 周鳴玉尚未入口,聽見這一聲,放下手中的水囊回頭,看見宋既明騎著馬在她身后。 他看見她回頭,下馬向她走來。 周鳴玉笑了笑,道:“宋大人來得倒快?!?/br> 她一直藏在保育堂中,但謝愉不避諱她,所以她行動倒也方便。雖然外面的人一時找不到她,但她想要傳句話出去,倒還是方便的。 她知道宋既明一直留在晉州看管端王,所以特地轉了幾手,將信兒傳到宋既明那里,約他小別山相見。 宋既明面上依舊平平淡淡,看不出太多別的表情,但是走過來的步伐卻快速。他看著她,目光不曾避閃,直到她笑了笑,他才仿佛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不迭錯過了目光。 他微微垂首,錯過周鳴玉的目光,卻又忍不住抬眼,同她道:“姑娘怎么突然給我傳了信?” 周鳴玉輕松道:“我來白送大人一記大功?!?/br> 宋既明問道:“什么大功?” 周鳴玉笑了笑,道:“現在不是到處都在傳,當年謝家抄家,有個孩子脫罪逃脫在外了嗎?我瞧他們抓了這么久,也沒個線索,橫豎我與大人也算舊相識,既有此功,便送予大人好了?!?/br> 她等著看宋既明的表情,但宋既明依舊毫無表情。 她在心里有些掃興地想:這宋既明果然是個無趣之人,怎么永遠都是這樣平平板板的一張臉。 宋既明就只是望著她,沉默了一瞬后,同她道:“我可以不要的?!?/br> 周鳴玉頓感無趣,扁一扁嘴,正要說話,而宋既明又開口道:“清河郡主已經過世,端王與清河郡主不曾相見,也未必知道。這世上其實沒有那么多知情的人……姑娘,繼續做周鳴玉也很好?!?/br> 他口吻是認真的。 他認真地看著周鳴玉,在說一些幫她脫罪的話,一些作為一個忠于國朝的臣子而絕對不會說的話。 周鳴玉這回有些小小的訝異了。 她問道:“宋大人完全不驚訝于我說的這些話嗎?” 宋既明搖頭。 周鳴玉又問道:“宋大人知道我身份?” 這次宋既明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