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鄭清昱回了月亮灣,洗完澡出來發現有一通陳嘉效的未接語音,她扔掉毛巾第一時間回撥過去,陳嘉效也接得很快。 “洗澡了?” 那邊安安靜靜的,他低沉的聲音把耳蝸填得滿滿的,鄭清昱一下就判斷他已經到家了,“嗯,你也結束了?” “嗯?!标惣涡в行┞唤浶?,鼻息有點沉,忽然低笑一聲。 鄭清昱原本有些走神,聽到這聲笑心尖莫名晃了晃,“怎么了?” “想見你?!?/br> 只不過一天沒見而已,鄭清昱覺得剛才水溫太燙,熱氣延遲從體內蒸出來,揉了揉濕發,“你喝酒了嗎?” “沒,我去月亮灣?” 他這個人執行力就是這么強,鄭清昱領教過,一時有些恍惚,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兩人各自沉默了一陣,在某一刻不約而同開口,一怔,同時笑了。 “你先說?!编嵡尻鸥兄剿裢砗图依锶顺燥堃苍S并不順利,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那里沒有一個對他而言真正親近的家人。陳嘉效很疲憊,鄭清昱無法想象,但她和親密的家人相處就不會是這種狀態。 她見過每次和父母見面之后的周盡霖,被壓榨、壓迫的無助、無力,無可奈何又無法熄 熄滅心底那點希望的火種,才會一次次被傷害。 陳嘉效溫聲開口,“見面說?!?/br> 鄭清昱聽到他那邊有了點窸窣動靜,不知道什么時候兩只手都握著電話,對他說:“開車小心?!?/br> 二十分鐘后,鄭清昱在廚房把洗好的杯子放進消毒柜,聽到玄關傳來一聲“滴”響,忘記擦手徑直走過去,微微探頭。 陳嘉效看起來沒什么異樣,確認他真的沒喝酒后,鄭清昱松了口氣。 陳嘉效也看到她了,彎了彎嘴角,把車鑰匙往鞋柜一放,開始換鞋,目光從她濕噠噠的手掠過,笑問:“大晚上忙活什么?” “洗杯子?!?/br> 鄭清昱記起來消毒鍵沒按,想走回去的,可看到他從那片陰影出來,鬼使神差定在了原地,靜靜看著他朝自己走來,又不自覺跟隨他高一些的眼睛仰起臉。 陳嘉效目光幽暗,臉上沒什么表情,氣息是亂的,在他捧起她臉低下頭那刻鄭清昱才感受到。他很溫柔地在找她的唇,淺淺地吻,呼吸灑到肌膚上,鄭清昱后背一緊,感覺薄薄的衣料粘在了上面,她閉上眼睛承受他的吻,很快腦袋就開始發暈,在他越探越深的時候找回一點理智,推了推他緊實的腰身,氣喘吁吁。 “你還沒洗澡?!?/br> 陳嘉效呼吸深重,抵著她額頭平復,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我忘了,抱歉?!?/br> 兩人一起走進房間,鄭清昱拉開衣柜翻找什么,陳嘉效走過去說:“我自己來吧?!?/br> “不是,我自己想換一套睡衣?!?/br> 陳嘉效表情有些訕訕,眉頭不自然動了動,鄭清昱背過身抿嘴偷笑,然后才走出去把位置讓給他找自己的衣服。 從浴室出來,鄭清昱不在房間,陳嘉效邊擦頭邊走出去,看到人在沙發,還捧著電腦,只是一個背影就能感受到的專注。 他走到背后,鄭清昱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一團清爽又溫暖的皂香從頭頂罩下來,她下意識把身體一偏,無意間留出一截白皙脖頸讓他柔軟的唇貼上來,還濕著的短發有些鋒利,磨著敏感肌膚,鄭清昱躲了兩下,陳嘉效也只是笑,鬧她一下而已。 “你想和我說什么?”鄭清昱反手碰了碰他下頜,輕聲問。 陳嘉效眼里的笑漸漸沉下去了,摩挲挲著她指尖沉吟片刻,繞到她身邊坐下。 “我想和你坦白一件事?!?/br> 鄭清昱很平靜聽完了陳嘉效和胡綰叁次見面的經歷,并且知道陳霆民在張羅他的終身大事,目前胡綰是他的相親對象,有人極力撮合他們,而在今晚之前,他們就已經認識了。 “清昱?”看她沒什么反應,目光也不在自己身上,陳嘉效有些忐忑,不像決定要和她講述這件事那一刻的自信。 鄭清昱視線重新落回他那張多了幾分焦慮、無措的臉,發現他好看的眉皺起來了。 “我不想瞞著你,有些事情的確不是我可以掌控的,像今晚,我以為只是和老人家吃頓飯,所以我赴約了?!标惣涡дZ氣有些頹喪,像剛才通話里鄭清昱感受到的狀態,他垂下眼,立馬又抬起來,眸光亮得堅定,對她說,“前兩次我沒想過會和她再有更多的聯系,但今晚的事發生之后,我第一時間想讓你知道,在局面隨時會失控之前?!?/br> 鄭清昱偏了偏腦袋,素凈一張臉在厚厚一把黑發里,問他:“怎么算失控呢?” “你自己發現的時候,”他眼角隱隱紅了,啞聲說,“我不想讓你誤會,受到無謂的傷害?!?/br> 無謂但真實,或許他無法彌補和挽回的傷害。 他永遠記得那晚她發著高燒,眼睛里一片朦朧又清醒的水霧,對他說,她害怕他和那些男人一樣,得到她又讓她難過,冠冕堂皇地把她扔在一邊。 那時候,陳嘉效的心上被鑿出個血洞,被震驚、茫然、酸澀種種情緒狠狠撼住,無法想象她受過怎樣的傷害,或許已經經受不起哪怕一點摧殘。她其實多渴望一份真誠、可靠,也值得付出的愛。 鄭清昱把電腦放到一邊,想了想,對他說:“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說,今天有人送我花了,送到原樂樓?!?/br> 陳嘉效在克制,但喉頭還是不自覺浮動兩下,總是風平浪靜的五官某一處動了一下,沉默聆聽。 聽完,鄭清昱也只是靜靜看著他,兩人足足無言十幾秒,最后陳嘉效覺得自己應該作出什么反應,眼睛看向旁邊笑了一下,但喉頭還是發酸,微微張開的唇又抿住了,放在沙發上的手不自覺握緊了,隱隱發顫,眉頭并沒有舒展。 鄭清昱看在眼底,忽然問他:“你和我說是為了什么?”沒等陳嘉效回答,她又說:“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我不想讓你誤會,因為這種誤會完全沒有存在的意義,我們的感情不應該被這些人和事影響,你說呢?” 陳嘉效一句話沒說,忽然俯下身摟緊她,像回到剛開始,不知道該怎么愛她、擁有她、抓住她。 唯有緊緊抱住她,企圖讓她感受到自己全心全意只為一個人跳動的心。 他抱得實在太緊,鄭清昱在他肩頭仰起臉,卻恍恍惚惚放松下來,這才開始回味他和那位女士的“緣分”。 她知道,不是胡綰,也會有別人,陳霆民自以為是拿捏著對陳嘉效人生大事有決定權的權杖,他做領導發號施令慣了,沒有被人拒絕過,忤逆、反抗他的,他只會不斷咄咄逼人、強硬馴化,絕不會讓自己的威嚴受到質疑。 那點不可捉摸的傷感一閃而過。 鄭清昱難過的是,他愿意放下那些芥蒂和齟齬去和年邁的長輩共進一頓晚餐,但對方是設了一場局把他的真心燒殆了。 她摸摸他慢慢干了的短發,“你爺爺奶奶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 “是,他們都知道,以為我著想的名義?!标惣涡Оl現自己在她這里,那些戾氣也漸漸疲軟了,嗅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馨香,原諒了一切。 “不過我后來想通了,他們常年不和我生活,又怎么會知道我的想法和狀態?!币苍S陳霆民隨便哄騙他們一句“你們孫子也有這方面意向只是工作忙”,老人家嘛,就關心則亂了。 陳嘉效的一顆心為她的懂而深深悸動。 “其實你還沒有聽我把話聽完,他送花給我之后,我明確告訴他,自己有男友了?!?/br> 陳嘉效偏頭吻了吻她發頂,“你有再多的追求者都正常不過,那是他們的事情,我無法干涉,好好珍惜你才是我需要專注的?!?/br> 鄭清昱不知道被他哪個字擊中了,輕輕從他懷里掙出來,指尖撫上他光滑的下巴,低聲說:“我很開心,我們都能坦誠地面對彼此?!?/br> 陳嘉效凝視她有時,目光柔和又直白,情不自禁低頭找到她的唇,碰了一下,稍稍離開一點,撥開一縷碎發,征詢她的意見。 兩人呼吸交纏,其實弄得鄭清昱敏感的肌膚有點癢,她彎了彎嘴角,眼中那片清亮波澤也跟著浮動,但故意什么都不說,在他大掌箍緊中的腰肢往后仰,不知怎么的,問出一個很幼稚蒼白的問題: “那你呢?陳嘉效的女朋友是誰?” 在陳嘉效眼里,她像個俏皮無賴的小朋友,看似大膽,其實自己都意識不到地想把自己藏起來。 他不讓她有任何把自己藏起來的余地,小臂猛一收力,把人困在自己懷里方寸之間,鄭清昱毫無保留把目光交給他,心跳得快要頂破胸口了。 她很久沒有這么“矯情”。 陳嘉效抵著她額頭低低地笑,語氣溫柔:“鄭清昱,我愛的人是鄭清昱?!?/br> 他念自己的名字,讓鄭清昱有種荒誕不羈的動容,她伸手摟緊他脖子,出賣她內心倉皇不安在悄無聲息蠕動的指尖一點點靜下來了,在他輕柔如水的吻一點點掠過她的額頭、鼻尖、臉頰時閉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投入和他獨處親密的時刻。 他的唇貼著她的,喃喃問:“工作還做嗎?” 被他仔仔細細探過的地方一顫又一顫,鄭清昱身體軟到無力,主動含住他一半的唇,咽下一口津液,細細的聲響在兩人之間變得無垠,陳嘉效偏頭裹住她香軟的唇舌,一手扣住她腦袋,一手時輕時重揉著發漲的rufang,緊促粗重的呼吸如浪打在耳畔,催發心跳,鄭清昱揪住他浴袍的領子,緊閉著一片黑暗的眼前也五彩紛呈,唇角都要發僵,但他溫柔蠻橫的在口腔里糾纏不休,又讓人覺得骨頭蕩過一陣陣酥軟,手腳發虛,卻在綿長深沉的鉤吻里想要緊緊纏繞住他勁瘦的軀體。 盛不住的津液溢出來,鄭清昱不自覺細細地喘出聲,大腦混沌不堪,陳嘉效也快缺氧了,在某一瞬間吮出爆裂聲,重重吸了口氣,拖著她臀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一陣天旋地轉,鄭清昱睜開迷離的眼,捧著他臉頰吻,陳嘉效完全把她睡裙撩到鎖骨下,埋頭進去,啜吻一陣。 兩人都已經弄出一身汗,陳嘉效額頭撐出幾條青色血管,在她唇角流連不去,啞聲問:“在這里還是去床上?”說完,下面不禁頂了一下,鄭清昱腰肢一塌,趴伏在他肩頭,喘了兩口氣,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 陳嘉效先是一怔,隨之一笑,讓她兩腿環掛在腰間穩穩拖住臀起身,從茶幾抽屜順走一盒拆封過的杜蕾斯,徒留了客廳一盞臺燈和廚房一排無人在意的消毒指示燈。 沒回房間,而是來到陽臺。 今晚風還算柔和,不然陳嘉效也不會答應她出來。 但兩人全是汗的肌膚不經意被吹,還是微涼。來的路上陳嘉效就無意瞥到天上掛有很多星星,本來還遺憾今晚兩人不能一起漫步。 這會兒,深藍的天像破洞一樣,白星冒出來,一簇簇閃爍迷人眼,美得有些不像城市上空。 鄭清昱后背抵到欄桿,無所忌憚把頭往后一仰,黑發像在沉入深海里用涌動起舞,陳嘉效還是稍提著心,卻又被這一幕她驚心動魄的美震撼,同時震驚于其實她內心有如此反叛的一面。 他在底下廝磨很久,進去的剎那,兩人不約而同的一聲嘆息消逝在忽然起來的風中。 鄭清昱感覺自己就懸在空中,身體一半是激蕩,一半溫柔,陳嘉效動得不算快,但每一次往送到頂,結結實實把她填滿,在自己撐出的形狀里進退有度,唇在鎖骨、脖頸游離嚙吻,夜色的清風里,對她占有不夠,幾個失控瞬間,覺得自己和她站在懸崖絕壁上,心驚膽戰又格外貪戀這種荒誕的瘋狂。 鄭清昱最后也不得不抱住他飽滿的頭顱,漫天星光映在清寥瞳孔里,像晶瑩的淚從眼角滲出來。 后來,鄭清昱赤腳站在他腳背上,骨骼觸感鮮明,高高的,她忽然新奇發現,平時自己穿了高跟鞋,大概就是這樣的角度。 陳嘉效從后擁住她,頭需要微微低下來才能找準她扭頭尋過來的唇。 街道上還在飛馳而過的車輛,似遠又近,一聲轟鳴回音,就好像劃出了黎明。 黑暗中,陳嘉效從側面將人攬入懷,鄭清昱累到極點,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迷迷糊糊讓他把掌心和唇貼上額面。 “我已經很久沒有頭痛了?!边^了一會兒,鄭清昱低聲告訴他。 她也是后知后覺,和他在一起這小半年,自己偏頭痛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不是刻意去想根本記不起來。 陳嘉效靜靜看她片刻,收緊手臂讓兩人之間一點縫隙都沒有,鄭清昱也順勢動了動,讓他小臂環到自己脖子前,尋找了一個最舒服在姿勢靠在他胸膛上,彼此清澄的氣息廝磨不夠。 “我和想你商量件事?!?/br> 鄭清昱眼皮都已經睜不開了,偏偏他用溫柔黏稠的嗓音說得很認真,她強撐開眼,迷迷瞪瞪“嗯”了一聲,怕錯過什么。 “想每天都見到你?!?/br> 鄭清昱微微怔住,紅唇一翹,有些不滿,可一仰臉看到他冷臉專注,聳聳肩,無奈笑了:“我們不是每天都見面嗎?” 說完她又覺得用詞有點不當,有時候兩人的確兩叁天都見不到。 他們各自的工作軌跡不重迭,像今晚,蔡蝶本來又讓鄭清昱回南苑住的,是因為她加班才沒有過去,陳嘉效一忙起來也要晚上十點才能完全擁有自己的時間,但她要早八,作息比他規律太多,有時候他也不忍心打電話纏著她。 所以他會覺得有點委屈,同在一個城市,兩人完全獨處的時間寥寥無幾。 “我想,再買一間房,可以離原樂樓和我公司都近一點的?!?/br> 在此之前,鄭清昱隱約猜到了,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一時無話。陳嘉效指腹輕輕擦過她手背,無聲一笑,“或者,你愿意收留我到月亮灣也行,不過那樣,阿姨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什么?!?/br> 沒有人接話,一直都是他說,陳嘉效忽然意識到,如果他閉嘴,空氣就徹底冷寂了。 “累了就睡?!彼嫠砭o被子,還是抱緊她的姿勢,鄭清昱忽然握住他手腕,仰臉看他,眼睛里是一片清明,“你生氣了嗎?” 陳嘉效莞爾,“我生什么氣?” “我沒回答你?!?/br> 她倒坦誠。很多時候,陳嘉效的確明顯感覺到自己無法招架她,可對著她,別扭也只是留給自己的。 想起上回在倫敦,他發火把她弄哭了,陳嘉效語氣柔緩到最大極限,“你不想就不這樣?!?/br> 他尊重她,只是她剛才的沉默還是無形中刺到了他,今晚的氣氛,他以為夠承受他試圖提出自己的想法。 但無法忽視的,除了剛才痛快極致的性事,此刻世界平靜下來,兩人相擁在一起,陳嘉效內心還是有捉摸不定的空白和寥落。 她向對她示好的男人表示他的存在,看似矯情地要他親口說她是他女朋友,像學生時代敏感又情感單純真摯的女同學,最讓陳嘉效感懷的,是她懂他的哀傷。 他同樣很欣慰,兩人都給了對方最想要的坦誠。他也回應她了,再一次表白。 隱隱之中是有期待的,在那樣溫情、之后的曖昧時分,她也會說一句——我愛你,陳嘉效。 陳嘉效會覺得自己太貪心了,但他真實面對總是貪婪的人心,情不自禁提出想要和她生活在一起。 因為今晚的一切,有幾個瞬間美好到讓人溺死。 “我覺得其實現在這樣很好?!?/br> 陳嘉效掩蓋住自己真實的情緒,有點厭惡自己這個時候又無法坦蕩了,輕撫著她發尾,“你覺得好就好?!?/br> 他知道自己在說氣話,心臟有點發痛,甚至可以預想到如果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也許會松開她,因為他不想被她看穿。 如果是別的女生,聽到這種說法,會不依不撓認為他在敷衍了事,會跳起來暴怒指責他態度消極,但鄭清昱沒什么反應,依偎在他懷里慢慢閉上了眼睛。 陳嘉效忽然想抽支煙。 明明兩人肌膚相親,可他卻無望感覺到,這條路好像只是他一廂情愿幻想走了很久,其實只要短暫找回清醒,一回首,他還是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