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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荔枝rou(雙重生)在線閱讀 - 第49節

第49節

    他霍然起身,抓著棠十娘的頭發把她抓了過來,將她的嘴捏成一條縫,“閉嘴?!?/br>
    “太子哥哥要我生子嗣,我聽太子哥哥的話,生!”

    魏王掰著棠十娘的腿,雙目赤紅,渾身都在發抖,嘴里蹦出的卻是一個個“殺”字。

    他驀的把棠十娘踹向榻角,指著她暴喝,“你閉嘴!”

    棠十娘縮成一團,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

    魏王吞下一顆安神丸,癱在榻上,兩眼靜靜的觀畫。

    殿內,陡然一靜。

    棠十娘不由得也看了過去,便見,其中一幅,山澗瀑布水潭,潭水邊上一叢蘭花,滿山青翠一點紅,那瀑布畫的仿佛能讓人聽見瀑布落潭聲,但那一叢蘭花靜靜生長在那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靜然獨立。

    而另外一幅,蒼穹明月,星河璀璨,天幕之下是澄凈清澈的湖面,明月星河倒影在其中,天地仿佛混沌在了一起,湖面上有一點,細細看去卻是一艘烏篷船,船頭有個戴斗笠披蓑衣,正在垂釣的老翁,天地浩渺,人在其中如微塵沙粒。

    兩幅畫,左下角落款皆是蘭溪居士。

    驀的,棠十娘放下了捂著口鼻的手,呼吸急促起來,蘭溪居士……蘭溪居士……這枚印章和荔四的印章竟然一模一樣,她雖沒在荔四那里見過這兩幅大絹畫,但是她見過荔四的錦鯉圖、蘭草圖、仕女圖,她習慣在左下角落款,所用唯有那一枚青玉蘭溪居士印章。

    有這落款,她幾乎可以認定,這兩幅被人制成屏風的大絹畫,就是出自荔四之手。

    她下意識的看向那“鬼面人”,但見他竟真的安靜了下來,魂魄也似被吸進畫里面去了似的,與畫一起歸于靜謐。

    他身上穿著蛟龍紋錦繡紫袍,毀了容……他、他是魏王,她被魏王破了身,不是太子……

    剎那間,棠十娘又懼又怒又恨,然而她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呼吸都放的極輕極輕,生怕把那暴虐的瘋子驚醒過來。

    她緩緩轉頭看向兩幅畫,荔四……荔四……荔四!

    第064章 大雪至·生子

    日子進了十月, 約莫再有一個半月便是產期。

    外頭無論是誰家有婚喪嫁娶,生子納妾,升遷喬遷等事體, 荔水遙一概不去,也不見外客了, 只打點賀儀或是喪銀, 讓環首與蘭苕送去, 自己專心養胎,靜等瓜熟蒂落。

    西廂房被拾掇了出來做產房, 亦早早的將遠近最有經驗的,在官府里記檔的穩婆接進府中, 好吃好喝重金養下了,蒙炎雖會醫術,但也從未接生過孩子, 有了穩婆仍舊不放心,又去皇后娘娘跟前求了兩個有接生經驗的醫女在府中坐鎮。

    至于剪臍帶所用的剪刀, 草紙、烈酒、銅盆等, 皆置備了雙份放在西廂房內最顯眼之處。

    劉嬋娟本來還覺得尚早,到了跟前再準備也不晚, 但她瞧著自家大郎, 面上雖鎮定, 準備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雜,就知他心里比誰還緊張,為安他的心也就跟著早早的做好了準備。

    不知不覺, 冬至了。

    《史記·封禪書》上說,“冬至日, 禮天于南郊,迎長日之至?!?/br>
    這一日是一年之中王朝重要大典之一,皇帝親率文武百官將去南郊舉行祭天大禮。

    蒙炎身為統領北衙六軍的大將軍,又是鎮國公,肩負皇帝出行的安危,不得不披甲上朝。

    臨近產期,腹中孩子動的越來越頻繁,荔水遙總是酣睡一陣醒一陣,這日天色仍舊黑沉沉的,蒙炎便輕手輕腳的起了,荔水遙亦被孩子一腳踹醒,也不睡了,跟著坐了起來。

    當值的蘭苕在書房聽到動靜,披著夾棉大襖就連忙起來掌燈。

    片刻功夫,書房、廳堂、臥房,都有了光亮,九畹也穿著夾棉褙子走了進來,掀起床前的熏籠罩子,拿著火鉗子撥弄了兩下,灰灰的余燼鏟去就露出了星紅的火苗,她便又走了出去拿炭。

    蒙炎拿了個隱囊塞在她腰后墊著,溫聲道:“今日南郊大祀,明日百官進表朝賀,后日陛下接見外國使節,等忙過這三日我便可在家中陪你待產?!?/br>
    “你放心去吧,晚上早些回來?!崩笏b溫柔一笑,推了推他。

    蒙炎攥了攥手,心弦繃了繃,接過蘭苕遞來的黑狐裘斗篷,大步流星而去。

    肚子里的孩子安靜了下來,荔水遙就又躺下睡了個回籠覺。

    天亮了。

    “娘子,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可算落下來了?!本蓬嫡驹谕忸^的走廊上,掀開棉簾子,敲響了紅紗窗。

    荔水遙也微微激動起來,裹上白狐裘,搭著蘭苕的手慢騰騰走了出去。

    天上飄起了雪花,起初細細如撒鹽,慢慢的變作了鵝毛。

    劉嬋娟從長廊那頭笑著走了來,身上穿著紫褐色葫蘆錦做面,小羊皮為里的夾棉大襖,“兒媳婦,我一會兒要去東市置辦年貨,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沒有,阿家看著置辦便是?!?/br>
    “今日你阿翁要殺羊,晚上咱們就做羊rou餡的餛飩吃,還炸rou丸子,煮胡椒羊湯,大火狠燉紅燒羊蹄子,把羊蹄子rou皮燉的爛爛的,用筷子一夾就斷,這可是你阿翁的拿手大菜,我囑咐了,怕你口味清淡不愛吃,就讓在rou湯里頭燉兩根蘿卜,蘿卜切成厚厚的圓片片一起燉,燉的透透的,又香又入味,還不膩人,你嘗嘗,今日冬至,晚上闔家一塊吃個團圓飯?!?/br>
    “好的,阿家?!?/br>
    劉嬋娟見她腳上靸著綿拖鞋,腳后跟光光的露在外頭,忙道:“想看雪,趕緊回屋穿一雙厚厚的棉靴再出來,凍著腳后跟,回頭暖和過來就發癢?!?/br>
    “嗯嗯?!崩笏b含笑應著,轉頭就乖乖的往屋里去了。

    劉嬋娟笑著走了。

    在廳上坐著,荔水遙捂著肚子皺了下黛眉,心有所感,便吩咐道:“燒熱水,沐浴更衣?!?/br>
    九畹才拿了棉靴過來,聽到這話也沒多想,自家娘子是個愛干凈的,夏日里一日一洗,一日兩洗都是有的,到了冬日,懷著孩子,最多也只能忍三天。

    約莫一個時辰后,沐浴更衣畢,頭發也烘干了,荔水遙便坐在月牙凳上對鏡梳妝,還讓紫翹用彩繩編了滿頭的小辮子。

    柿柿如意紋雪緞棉靴也穿上了,這才又走到廊檐下看雪。

    才一個多時辰罷了,庭院中已是銀裝素裹,假山戴上了雪帽,水池上結了一層薄冰,錦鯉在冰層下靜止,旁邊的芭蕉早已枯萎被剪去了枝葉只留下了主根莖,包上了夾棉被子,只待來年開春時,在春雨中生發,轉翠。

    荔水遙緩緩閉上眼聽落雪的聲音,也驀的聽見了什么破裂的聲音,兩腿之間有液體流了下來。

    “羊水破了?!?/br>
    隨侍在側的蘭苕九畹呆滯了一下,轉瞬間反應過來,一人攙著一條胳膊就把荔水遙往西廂房里送,蘭苕昂聲呼喊,“小冬瓜小豌豆,娘子羊水破了,要生了,去后面樓上把穩婆醫女全都叫下來,紫翹、紫翹,去通知春暉堂?!?/br>
    滿正院的人已是被訓練過了的,一時的慌亂過后,全都謹記著自己要做的事情,井然有序忙碌起來。

    黃昏時分,南郊大祀已畢,蒙炎飛騎而回,便見,西廂房的棉簾子嚴嚴實實的護在門上,不讓一絲冷風吹入,他想了無數個日夜,他那么怕疼的嬌嬌兒,必定會撕心裂肺的哭,可是沒有,西廂房靜悄悄的,反而是他耶娘在廳上坐鎮時,他耶不安的來回踱步,他娘擺了供案,案上擺了從六神觀求來的六神瓷像,正在念念有詞的跪拜。

    他心生恐慌,轉腳就要往西廂房沖。

    “站??!”劉嬋娟追出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兒媳婦進產房之前,特特交待了不許你進去,還和我說,你們是說好了的,我心里都明白,女人家生孩子,難免露丑,兒媳婦那樣仙女似的人物,心性又高,又容易羞,你進去了,只會妨礙她放開了使勁,廳上你若呆不住就守在外頭?!?/br>
    “阿娘,怎么沒有動靜呢?”

    劉嬋娟摸著他胳膊在微微的發顫,少不得耐心解釋起來,“穩婆醫女不是早早都說過了,第一胎總是艱難些,一開始總要攢著勁兒的,要是一開始就把勁兒都用在喊叫上了,等到骨縫開了,她卻脫了力,那才險呢?!?/br>
    雪還在下,一會兒功夫蒙炎頭上肩上就落了一層,劉嬋娟知道叫不動他,她上了年紀卻不能陪著挨凍了,轉身就回了廳上,繼續誦念六神之名,祈求母子平安。

    天黑了,正院把能點的燈都點上了,燈火通明。

    九粒有余丹,他化成湯藥親手喂了她,每月一丸,留下一丸是防備著生產時遇險用,這會兒正被他攥在手里。

    這時九畹走了出來,道:“娘子讓奴婢出來告訴,娘子清醒著呢,方才吃下了一碗冰糖燕窩,喝下了一小碗老參湯,郎主只在外面靜等著便是,倘若你進去了娘子說她就不生了,一尸兩命算了?!?/br>
    蒙炎緊咬牙關,心中又疼又恨,點點頭。

    九畹打眼一瞧,就道:“郎主換一身家常衣裳為是,不然,倘若娘子生完,您要帶著一身冰雪進屋看娘子和小世子嗎?”

    只多了這一句嘴,九畹忙忙的轉身又進去了。

    蒙炎稍一頓,快速進了臥房,找出一件鴉青的袍子換上,就又大步走出,在西廂房廊檐下站著。

    小冬瓜搬了一把圈椅來放在蒙炎身后,蒙炎怎么坐得住,似一柄被冰封的玄鐵長刀一般插在門旁里。

    產房內,荔水遙疼的渾身冒汗,她咬著牙,瞪著床帳頂子想,原來生孩子和吞雌黃都是腹痛如絞,但是有些許的不同,生孩子的感覺是,清晰的感覺到腹腔內那小家伙是活的,小手小腳亂倒騰努力的也想出來,往下墜疼,而雌黃入腹,似有人拿著刀片在里頭攪和,是鮮血淋漓的無窮無盡的疼。

    吞雌黃那夜,她怕看守她的人聽見,生生將牙齒咬碎了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在地上掙扎了許久,她失去意識之前,看見了一線天光。

    這會兒,她又想著,生的不是孩子,是還蒙炎的一條命,就越發忍得下了。

    可她越是沒有動靜,守在外頭的蒙炎越是心慌,臉上冷汗滾滾而下。

    一盆盆的熱水端進去,一盆盆帶血的巾帕扔在里頭被端出來,蒙炎那雙握刀上陣殺敵,砍敵頭顱如砍瓜切菜,敵軍不退他不退,從未顫抖過的手,發起了顫。

    不知什么時候雪停了,漆黑的天幕上露出一彎月。

    子時的梆子聲響了起來。

    就在此時,產房內忽的傳出新生嬰兒哇哇的啼哭聲。

    穩婆醫女驚喜的大笑聲,“生了,生了,是一位小郎君!”

    蘭苕九畹驚慌的呼喚聲,“娘子,娘子!”

    蒙炎沖撞了進去,便見荔水遙躺在那里,渾身如水洗,臉色蒼白如雪,星眸中光澤暗淡。

    “遙兒!”

    荔水遙意識模糊,但她聽見蒙炎的聲音了,就努力掀起唇角,淺淺一笑,“還你,不欠了?!?/br>
    余音落,便閉上了眼睛。

    蘭苕九畹跪地大哭。

    蒙炎聽懂了,心神俱裂,昂藏身軀抖若篩糠,四下逡巡,驀的看見剪刀,抓起就在自己胳膊上劃下深可見骨的一刀,血當即汩汩而出,令他赤紅的雙目稍稍清明,隨即他將荔水遙抱起,捏碎蠟封,自己吞下有余丹,嚼碎了,捏開荔水遙的嘴渡了進去。

    “水!”蒙炎赤目暴喝。

    蘭苕九畹嚇的止住了哭聲,連滾帶爬的各自去了。

    少頃,蘭苕捧了一碗水送來,蒙炎喝了,又渡給她。

    藥丸、水,都能送進去,蒙炎鎮定了一分,開始把脈。

    脈象雖弱,卻平穩,蒙炎又鎮定一分。

    掀開被子看了看,下/身亦沒有大出血的癥狀,蒙炎再鎮定一分。

    “去前院找環首,讓他拿我的名帖去太醫署請擅長婦幼科的太醫博士昝殷之?!?/br>
    九畹領命,急忙去了。

    穩婆見此情景,抱著襁褓,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兩個醫女縮在角落里更是不敢吭氣。

    這時劉嬋娟急匆匆的進來了,從穩婆手里接走孩子,忙忙的問,“兒媳婦如何了?”

    “你們出去?!?/br>
    劉嬋娟看著蒙炎抱著一動不動的荔水遙,心里咯噔一下,直道不好,可此時懷里的孩子正哇哇的哭,她顧不得別的,趕忙就給穩婆醫女使眼色,道:“你們都跟我來?!?/br>
    與此同時,城外,方寸山,太上觀,年久失修的望月小筑庭院中,那棵古桃樹頂風冒雪綻開了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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