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容娡瞧了他一陣,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過之后,她唏噓不已,后怕道,“我還以為,再也醒不過來了?!?/br> 謝玹面色微變,傾身抱住她,嗓音低沉:“沒事了,毒已經解了?!?/br> 他身上清淺的冷檀香,混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幽幽鉆入容娡鼻腔。 容娡緊緊攥住他的衣袖,窩在他堅實的胸膛前,后知后覺害怕,緩了好一會神,才想起問:“不是說沒有解藥,怎地解開的?” 謝玹沉默一瞬。 容娡心下疑惑,納悶地看向他。 謝玹錯開視線,眼簾低垂,喉結上下滾了滾,扣住她的后頸,指腹摩挲著她頸側的肌膚。 “找到解法了?!?/br> 不待容娡再說什么,他的眼皮向下壓了壓,傾身去吻她的眉眼,力度溫柔而繾綣。 她心中一軟,心房滿溢著酸脹的情緒,當即將原本想追問的話拋在腦后,吸了吸鼻子,摟著他的脖頸,往他懷里鉆,啄吻他的下頜、唇邊。 “……有一件事,我騙了你?!睖卮孢^后,她惴惴不安的開口,“騙過了你?!?/br> 謝玹正凝神給她梳理頭發,聞言,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上揚的音調,“嗯?” 容娡從他懷里爬出來,面對面跪坐在他面前,嚴肅地板住那張明麗的小臉:“你還記不記得,在云榕寺時,我為你擋過一次劍的事?” 提到這個,謝玹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黯了黯。 他自然記得,便點點頭。 容娡咬了下唇瓣:“那是個意外,我本來沒想幫你擋,但當時不知怎地,腳底絆了一下……我就順水推舟的擋下了?!?/br> 她說話時,謝玹面容岑靜,始終盯著她看,幾乎一眨不眨,像是怕看一眼會少一眼似的。 待她說完后,他瞇了瞇眼,眸光粲然清沉,像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沉吟道:“雖為身不由己,可你還是替我擋下了,不是么姣姣?不必太過在意?!?/br> 容娡心里一尋思,也對,頓時展顏一笑。 “唔……好像還有別的事也騙過你哦!” 謝玹眉梢微挑,抬手箍住她的腰,神情無奈:“……小騙子?!?/br> 容娡:“哼?!?/br> 謝玹將她攬入懷里,輕吻她的眉心,眼神惆悵,嘆息著笑:“可我……愛慕你,又能如何呢?!?/br> 容娡微怔,心房好似被什么輕輕的敲了一下,泛起酸澀又甜蜜的漣漪。 他知道她騙她,卻依然選擇愛她。 她也愿意學著愛他。 “以后不會了?!?/br> “好?!?/br> 窗外,不知名的樹抽出新芽,日光搖漾。 冬去春來,春暉漸暖。 萬象更新。 —— 賀蘭錚一黨的叛軍于建安伏誅,戰事初定,百廢待興。 軍中有諸多事須得謝玹親自前去處理,書信與案牘堆成小山。但先前因著容娡出事,謝玹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余事一概不問,只好一直拖著。 容娡醒來后,謝玹便變得忙碌起來。 律回春至,草長鶯飛,等這邊的事務解決后,不日便要啟程回洛陽。 謝玹旰衣宵食,忙的成日不見人影,只留下靜曇護在容娡身邊。 容娡怕他過于勞累,去軍帳尋了他數回,只有第一回 見到了他的人。 春日負暄,不知怎地,這人的手卻冷的像冰塊,比容娡的手還要冷。 她牽住時,忍不住皺眉,告訴他添些衣裳。 謝玹心不在焉地應下。 往后再沒見到他的面。 沒幾日,遠在北地的白芷與白蔻,興師動眾的奉命前來,而一向在容娡身邊嚴防死守的靜曇不知去了何處,沒了蹤影。 白芷一見容娡,便忍不住紅了眼眶:“娘子受苦了?!?/br> 白蔻在旁邊端詳她良久,也道:“娘子瘦了許多?!?/br> 容娡摸了摸自己的臉,對她們笑道:“沒事,都過去了?!?/br> 白芷搖頭,仍不停流淚,容娡安慰她兩句,她反而更加淚如決堤。 容娡心下奇怪,目光狐疑。 白蔻急匆匆地將白芷拽走了。 容娡細細回想一番近日發生的一切,聯想到不見人影的謝玹,愈發覺得古怪。 過了一日,她尋了個借口支開白蔻,不動聲色的盤問白芷:“你昨日哭什么?” 白芷忍不住又紅了眼,支吾道:“……沒什么?!?/br> 容娡雙眸微瞇,撥著菩提手串,淡聲道:“你們瞞不過我。說罷,你們君上為了解我身上的毒,做了什么?!?/br> 白芷慌了神:“不能說!” 言罷,她自知失言,神情僵住。 見狀,容娡心中一沉,指尖身不由己的顫抖起來。 她定了定心神,似笑非笑地盯著白芷,語氣不容置喙:“說!” 在她疊聲壓迫下,白芷終于紅著眼,將實情一一道來。 原來那日,容娡中毒昏迷后,謝玹遍訪名醫與毒師,仍尋不得解藥。 只有一名南疆的蠱師,看出兩人身上種著同脈連心的情蠱,而容娡身上的蠱又恰好是母蠱,便提出一計。 即,利用情蠱,將毒引到謝玹身上,之后再設法壓制、清除。 此計不亞于一命換一命。 但謝玹毫不猶豫地應了,召來隨軍的近臣,交代后事。 臣子們聽后大驚失色,堅決反對謝玹的做法。魏學益的反應尤為激烈,冒雪立在軍帳外,唇槍舌劍,唾罵了他一夜,罵他被情愛沖昏了頭腦,罵他是個瘋子。 但任憑他如何說,謝玹心意已決。 皇位也好,性命也罷。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只要他的容姣姣。 當晚,蠱師剖開謝玹的心脈,取蠱引毒。 子蠱親近母蠱,將容娡體內的毒盡數吸收,再鉆回謝玹體內。 引毒用了三日三夜。 大雪漫天,風聲如泣,遍地蒼白,萬籟俱寂。 整整三日。 剖心取蠱,煎熬無比,須得清醒著進行,非尋常人能忍受之痛。 謝玹生生熬過剖心引毒,強撐著等到容娡醒來。 但毒性逐漸在他體內發作,雖有暫時壓制毒性的法子,但不過是杯水車薪,微乎其微。 至多不過……能延續一年性命。 白芷回憶說,當蠱師引完毒,將謝玹余下的時日告訴謝玹和他們這些近衛時。 謝玹神情依舊淡然,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期,只是若有所思,不緊不慢地沉吟道, “一年,足夠孤安排好她的后路了?!?/br> 聽到此處,容娡心中大慟,有如刀割,不禁潸然淚下,竟拿不住手中的菩提手持,任由它掉在地上。 她渾身顫抖,張了張口,欲說些什么,卻失聲般的說不出一個字。 半晌,才哽咽著道,“他如今身在何處?” 謝玹這個人,不是動輒想將她關在身邊,讓她獨屬于他一人嗎。 他不是最愛掌控她了嗎。 他怎么敢拋下她去赴死。 他怎么敢死。 情蠱一事,是橫在容娡心里的一根刺,她曾心煩意亂,唯恐謝玹利用蠱控制她,想發設法想讓他解蠱。 卻不曾想,謝玹竟能為了她,甚至不顧性命,愛她愛到如此地步, 心甘情愿,雖死不悔。 聞言,白芷猶豫了一瞬,心一橫,道:“君上如今還算安好,只是怕被娘子瞧出端倪,才去了臨近的丹陽郡療毒。天下之大,能人眾多,興許能尋到旁的解毒的法子?!?/br> “若能尋到解藥,等再下雪的時候,君上便會回來見您?!?/br> 春回大地,春暖花開,等再下雪,不知是何時了。 容娡立即下定決心,哀求道:“我要去見他?!?/br> “白芷……我要去陪他?!?/br> 她一刻也等不了,迫切的想見謝玹。 他們說好要同枕共xue。 無論如何,哪怕時日無多,她也不能不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