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掌柜娘子主動介紹道:“這是我們東家,崔郎君?!?/br> 聽見這人姓崔,容娡心中一動。 四夫人同她外祖母的母族……正是崔氏。 而這位面如冠玉的崔郎君,瞧見容娡,怔了一下,笑道:“娘子生的很像某的一位舊識?!?/br> 他看著她,若有所思。 容娡心跳怦然,也笑:“我瞧著郎君也很是面善,敢問郎君是哪里人士?” “清河崔氏?!?/br> 容娡睫羽一顫,默不作聲地攥緊衣袖下的手。 半晌,略帶遺憾的搖搖頭:“我不曾去過清河,與郎君并不相識。郎君的舊識如今在何處?” “斯人……已逝?!?/br> 容娡眼眸一亮,若有所感,心房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本能地欲向這位算是她表兄的郎君求救。 緊接著她意識到白蔻在側,神情一僵,眸中的光亮黯淡下去,只得咽下話語,專心挑選布料。 而崔郎君觀她神色,亦極有分寸地沒再出聲。 容娡挑選裁衣的布料時,沒一會兒,謝玹便尋過來。 彼時容娡正在與掌柜娘子商議前來取衣的日子,瞧見他來,眨了眨眼,親昵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哥哥,我們還要在冀州待多久?” 謝玹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崔郎君,停在被她抱住的手臂上,面色稍微和緩:“七日左右?!?/br> 容娡便轉頭對掌柜娘子道:“五日之后,我來取衣,娘子意下如何?” 掌柜娘子點頭應下,沒有異議。 此行竟有意外之喜,容娡倒沒有想到?;爻搪飞?,她心緒浮動,望著謝玹清峻的側臉,百感交集,忍不住問:“哥哥會娶別人嗎?” 聞言,謝玹蹙起眉頭,像是聽見什么荒謬的事一般,側目看她。 “為何會這樣想?我不會娶別人?!?/br> 容娡的心里浮出點酸澀,宛若驚蟄之后,春雨細密敲打出漣漪的水面。 “如果——”她的眼眸閃了閃,小聲道,“我是說如果。倘若哥哥|日后娶妻,會放我離開嗎?” 謝玹垂著眼簾,沉默下去。 半晌,他攥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聲音溫沉,聽不出喜怒。 “不會有那種可能。我亦不會放你離開?!?/br> 容娡心里泛著漣漪的那塊水面,霎時結了層堅實的冰。 她依偎著他的肩,緊緊抿著唇,沒有吭聲。 余光瞥見謝玹袖底一閃而過的冰冷銀色,不禁細微地打了個哆嗦。 — 五日之期很快便至,容娡應約前去。 謝玹本欲陪她同去,但臨出門前,有官員帶來加急的政事尋他商議。他便只得留下,派白蔻 等人護送她前去。 臨行前,容娡揪著他的衣襟,踮腳吻了吻他的唇角:“我很快便回來?!?/br> 吻完后,歪著腦袋看他,調笑著補了一句:“哥哥莫要太想我?!?/br> 謝玹扣住她的后頸,低頭又兇又深的含住她的唇瓣。直至容娡喘不上氣而拍打他,才將她松開,抵著她的肩頭,略帶不悅的悶聲道:“……想你?!?/br> 容娡哭笑不得:“我還未走呢?!?/br> 一切如常,似乎沒有任何異樣。 馬車平穩地駛離他們的住所,然而卻久久未歸。 住所與衣鋪的路程來回不過半個時辰,便是容娡在店鋪中耽誤了些時辰,也絕不會過了兩個時辰還未折返。 謝玹敏銳地察覺到異樣,立即帶人前去尋她,這才從一臉茫然的掌柜娘子口中得知,容娡今日壓根便沒有來取衣。 第72章 脫身 因著出門時, 時辰尚早,容娡乘車路過街邊的商鋪時,望見店家在賣酥酪, 起了興致,便下車買了兩碗。 買完后忽然想起謝玹并未跟來, 好在身旁跟著白蔻, 便將多出的那一碗給了她。 江東沒有這種吃食, 來到洛陽后容娡嘗過幾回, 覺得還算可口。 然而如今謝玹不在, 她盤算著事, 心不在焉的吃著, 幾口入腹,竟一時也沒品出什么滋味。 那日離開成衣鋪后,容娡避開謝玹,自榴紅的層疊裙裾里摸出一塊雕著“讓塵”二字的玉佩。 她想起那位崔郎君當是崔氏的二公子崔讓塵。當年血河之役后,崔讓塵隨父到過江南,應是同年幼的她見過面。 想來應是察覺到端倪,他才會留給她信物。如若她開口求救, 崔讓塵不會坐視不管。而今日謝玹又恰好不曾跟來, 她的掣肘大大減輕, 有的是見機行事的機會。 只是事到臨頭,容娡莫名有些猶豫, 不知要不要開這個口了。 “娘子?!?/br> 正心神不寧著, 容娡聽見白蔻喚她, 便放下調羹:“嗯?” 白蔻只說:“時辰不早了?!?/br> 容娡抬頭看了眼天色, 想著回來時再買一碗帶給謝玹,便起身往馬車走, 白蔻則留在原地同店家結賬。 只是沒走幾步,容娡忽然感覺耳邊刮過一陣勁風,旋即一柄泛著寒光的劍橫在她的脖頸前。 容娡幾乎要嚇丟了魂,不敢回頭看,只哆哆嗦嗦喚:“白、白蔻——!” 劍刃壓著她的皮rou下陷幾分,隨時能劃破她的喉嚨。 容娡大氣不敢出一下,余光瞥見陸陸續續有蒙面人如雨后春筍般冒出,從房頂跳下來。瓦片稀里嘩啦的砸落,他們踩著碎裂的瓦片,同謝玹撥給她的兵衛交手。 攤販收了攤子拔腿便跑,街上的行人尖叫著四散,桌凳在打斗間被踹翻。 白蔻提著劍,試圖上前救出容娡。然而對方顯然有備而來,人數眾多,白蔻尚未碰到她,便被人自背后砍了一刀,鮮血霎時染紅了她半邊身子。 容娡嚇得驚叫一聲,一顆心跳的如同擂鼓,默不作聲攥緊了袖中的暗器:“白蔻!” 話還沒說完脖頸便一痛,持劍挾持她的人終于自她身后冰冷地開口:“娘子莫怕,我等并非是來殺娘子的?!?/br> 容娡能感覺到利刃劃破了她的皮膚,火辣辣的疼,一種莫大的恐慌緊緊裹住了她。 她僵硬地瞥了眼劍刃,沒有出聲。 對方放松了些壓在劍上的力道:“娘子擋了我們主公的路,主公不想傷人,只是想請娘子遠離國師。待出了冀州城后,我們自會放了娘子?!?/br> 疼痛令容娡渾身繃緊,思緒轉的飛快,但一時也沒想明白她是擋了誰的路。 眼看著謝玹的手下傷勢慘重,就算她反抗也無濟于事,只得提心吊膽的被人推上馬車。 車廂外,負傷的白蔻帶著兵衛拖住大多數蒙面人的腳步。 刀劍錚鳴間,劫持容娡的那個蒙面人調轉了馬車的方向,馬匹長咴一聲,邁開四蹄,朝出城的方位奔去。 車輪碾過路面上的雜物,咯吱作響。馬車駛的很快,車廂里的容娡被顛的暈頭轉向。 好在這賊人行動匆忙,約莫以為容娡是柔弱而毫無反抗之力的小娘子,并未搜她的身。謝玹留給她的暗器,如今都完好無損的放在她身上。 容娡掐著手心,望著劇烈搖曳的簾帳,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并不怎么信這賊人的說辭,但也不敢輕舉妄動,權衡之下,悄然攥緊暗器,姑且靜觀其變。 — 謝玹帶人趕往成衣鋪,走的是近路,故而沒有撞見主道上激烈的打斗。 掌柜娘子回答完謝玹的疑問,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他的神情。 謝玹似是正在垂眸沉思,半張面龐沐浴在日光里,然而清峻的眉宇間卻好似覆著一層濃重的霜雪,神情冷的嚇人,令人不寒而栗。 掌柜娘子從未見過如他這般俊美的男子。 她曾以為東家已是世間少有之姿,見過謝玹之后,方知何為謫仙之貌,往人面前一站,簡直如同神祇下凡,俊美矜貴到讓人生不出半分褻瀆的心思。 但他神情太冷,掌柜娘子不敢多看,只匆匆瞥了兩眼,便趕忙錯開視線,大氣不敢出一下,生怕惹得貴人不悅。 謝玹命人去查容娡的去向后,便沒再出聲,成衣鋪里霎時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靜中,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掌柜娘子正惴惴不安地揣摩時,門外忽然傳來夾雜著驚呼的sao動。 渾身是血的白蔻翻身下馬,疾步走近,跪到謝玹面前:“君上,屬下無能,容娘子讓人擄走了?!?/br> 她飛快而簡要地敘述了當時的情形。 而謝玹聽完后,睫羽輕顫,神情卻稍有緩和。 他早就知道容娡買下的衣裙里藏著塊玉佩,明白她似乎在盤算著什么事,但他沒有插手。本以為今日她忽然不見,是逃離了,聽完白蔻的說辭后,方知并非他所猜想的那樣。 眼下這種狀況,去尋容娡顯然要棘手的多,但知曉她并非蓄意逃離后,緊繃的心弦反而安定了些。 容娡身上有許多暗器,她又聰明的很,帶走她的那個賊人絕不會傷到她分毫。 雖想到她不會有恙,但心中還是難免浮出焦灼。 她那樣嬌氣,不知會不會嚇哭。 沉吟一瞬,對于此事出于誰的手筆,謝玹有了大致判斷。 白蔻被扶下去療傷,其余眾暗衛紛紛看著謝玹,等候他的指令。 謝玹面沉如水,先行出聲向掌柜娘子取走容娡的衣裙,留下銀兩后,抱著那些五彩斑斕的裙裾,一言不發地快步向外走,身影像一株落雪的青松。 靜曇抬手對其余人做了個“跟上”的手勢,很快密如雨點的馬蹄聲響起,一行人策馬飛奔,急速朝城門外追去。 待他們匆匆趕到城門口,門前卻烏泱泱地堵著許多流民,竟是城中大族在此施粥。 施粥的大族里混著些韓氏族人。 此舉刻意至極,但也十分有用。 兵衛上前開道,好不容易清出一條出城的路,循跡追到半路,偏偏再遇刺客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