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但除卻那種情況之外,容娡的淚總是能牽動他所有的心緒。真心實意的也好,虛情假意的也罷,皆會讓他無法不為之動容。 容娡雙眼含淚,咬著唇,低下頭,一聲不吭。 謝玹半蹲在她面前,面容緩和了許多,溫聲哄道:“哪里不適,說話?!?/br> 容娡不太習慣同人親密,支支吾吾不肯說,被他耐心哄著,半晌撇了撇嘴,依舊難以啟齒,只哭腔道:“都怪你!” 謝玹從善如流:“好,都怪我?!?/br> 他見她尚能伶牙俐齒的啐罵他,便以為她并無什么恙處。 然而,思及他更換床褥時,瞥見凌亂的水痕間隱約滲著幾點花瓣似的血跡,霎時便對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惱。 謝玹對房事并無經驗,雖因她閱覽了許多書籍,但她與他差距過大,又難免有情難自抑之刻,一時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傷到了她。 二人一坐一蹲,面面相覷,皆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謝玹的手隔著被褥拍了拍她的腿:“看看?!?/br> 容娡臉上又是一熱,推開他的手,語氣生硬道:“看什么看,你害不害臊?” 謝玹雪凈的面龐上暈開薄薄的紅,卻極為認真的回她:“你哪兒我沒看過?!?/br> 容娡一噎。 謝玹堅持:“讓我看看?!?/br> 容娡一把扯過被子,將自己嚴嚴實實裹?。骸安唤o看!你不害臊我還害臊呢!” 她腕上有一圈紅痕,不知是鎖鏈磨得,還是謝玹折騰出來的。 謝玹瞥向那紅痕,伸手抓住被角,無奈地輕嘆一聲:“我怕傷到你?!?/br> 容娡欲言又止,拍開他的手,背對著他躺下,用被子兜頭將自己蒙住,不耐道:“不過是被你……被你那玉璋頂的有些脹痛,并不要緊。好了我要就寢了,你快走開?!?/br> 聲音捂得發悶。 謝玹沉默片刻,了然頷首道:“下次我會注意?!?/br> 容娡“刷”地掀開被子,睜著濕漉漉的眼瞪視他,咬著牙怒氣沖沖道:“……你還想有下次?!”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為何不想?”謝玹面色平靜坦然,一張清俊的臉無情無欲,仿佛正在與她談論的是經書典籍,而并非是抵|死|纏|綿的情|事。 容娡卻清楚地記得這話是她曾用來噎他的,如今從他的口中說出,當真好似在她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她困得無力再同他爭辯,氣哼哼的扯了把被子,背對著他要入睡。 謝玹低低悶笑,連同被子將她抱起,放在床榻內側,自己則躺在她身旁:“怎么,姣姣是打算解了藥,便翻臉不認人?” 容娡確實有這種想法。 她怕他看穿自己的小心思,便轉過身來環住他的頸項,闔著眼胡亂吻了他兩下,求饒般的軟聲道:“我并非此意。哥哥,好哥哥,我最喜歡你了,我好困了,且讓我睡下吧……” 謝玹被她吻的眼睫輕顫,眸色翻涌,深深凝視她一陣,慢慢松開手:“睡吧?!?/br> — 容娡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翌日傍晚,醒來后,第一反應是腹中饑餓。 身上酸澀的脹痛減輕不少,隱約有股清苦的藥香縈繞在鼻尖。 容娡便知道,應是謝玹那廝趁她睡著,悄悄為她上了藥,不由得低罵幾句。 旋即微涼的嗓音自一旁傳來,“你說什么?” 容娡倏地閉上嘴。 循著聲音望去,謝玹不知從何處搬來一張桌案置放在床尾,此刻正面無表情的盯著她,手里還拿著一卷案牘。 她連忙乖巧的笑了笑:“沒什么呀哥哥?!?/br> 謝玹沒什么情緒的冷哼一聲,起身走出去說了些什么,須臾侍女傳膳入內。 容娡探頭瞧了瞧,軟聲撒嬌:“我沒有力氣,哥哥喂我?!?/br> 謝玹端坐如山,沒理她。 見狀,容娡氣哼哼的踢開被子,眼眸滴溜溜的轉了轉,裝模作樣的假哭:“好一個謝玹!昨日死去活來的折騰我,今日便對我不管不顧,嗚嗚嗚嗚……我的小腹至今還脹痛著……” 侍女尚還在此處呢! 謝玹額角一跳,疾步上前,一把捂住她口無遮攔的嘴,耳尖紅透:“……我喂?!?/br> 容娡得逞,笑瞇瞇的止住聲。 她拽著他的袖子坐起身,在謝玹遞來羹匙時乖乖張嘴。 吃著吃著,她忽然想到一件極要緊的事,手忙腳亂一陣,摸向自己的小腹,神情瞧著像是要哭了:“你……我……” 她險些將碗打翻,好在謝玹伸手端穩:“飽了?” “不是。我……我不想生孩子?!比輮屠潇o下來,搖搖頭,略一思索,拽著他的衣袖,小聲懇求,“哥哥,你命人熬一碗避子湯來?!?/br> 謝玹淡然回絕:“你月事才過,不必擔憂?!?/br> 容娡還是搖頭,淚珠沾濕眼睫:“書里說未必?!?/br> “我事先有所準備,飲了避子茶?!?/br> “當真?”容娡狐疑的看著他,琢磨一陣,忽然大驚失色,“你不會是打算騙我,想用孩子將我一輩子困在你身邊吧?!” 謝玹目露不悅:“我在你眼中便是這般不擇手段的肖小之輩?若我想一生皆將你困住,有的是法子,何須如此復雜?!?/br> “姣姣,我的所求,是你的真心,是要你心甘情愿的兌現曾經的誓言?!?/br> 容娡半信半疑。 謝玹輕嘆一聲,頭一次對她的喜好表露出不贊許:“日后,你還是少看些荒誕不經的話本為好?!?/br> 容娡捂住耳朵:“聽不見?!?/br> 她眼眸閃了閃,試探道:“你若肯放我離開,我便聽信你?!?/br> 謝玹冷笑,用洞悉一切的冷灼目光審視著她:“休想?!?/br> “你若再想著離開,或許我會試一試你說的利用孩子……” 容娡聽出他的威脅之意,又氣又不甘地捶了下床,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咬他兩口。 — 春暖花開,本來早就應該啟程的幽州之行,因為容娡,一拖再拖,直至三月中旬才終于要啟程。 謝玹性子淡漠疏離,行事低調,即使要離開也并未聲張。但出發前,來相送的人,倒是絡繹不絕。除了在他手底下做事的朝官、蒙受他恩惠的寒士,便是食祿于謝府的門客。 反而是謝府里的人,即使明知曉他此行非一年半載不會折返,但仍沒幾個人前來為他踐行,只有各房的幾位主君派人前來問候,便是連身為謝玹父親的謝奕,也只是在謝玹乘上馬車后,匆匆露了一面。 容娡堂而皇之的坐在馬車里,聽著身邊謝玹與謝奕短短的幾句交談,總覺得哪里有些古怪。 謝玹與他的父親謝奕之間,似乎并無多少親近之意,反倒是有點像官場逢迎的客氣,就連為數不多的幾句交談,也不禁讓她覺得,似乎是為了刻意掩蓋疏離。 容娡雖然終于離開了明彰院,但身邊牢牢跟著一個陰魂不散的謝玹,根本尋不到脫身的機會,又不能大喊大叫的激怒他,只得枯坐著,百無聊賴的琢磨這件令她覺得無比奇怪的事。 她琢磨一陣,倒也沒多想,只當是因他們皆心性淡漠,如她一般不怎么親近血親。 會見過謝奕之后,便再無人前來送別謝玹。 馬車平穩的行駛了一段路,忽然開始慢慢減速。 容娡有所察覺,壓低聲音,理所當然道:“又有人來辭別了?” 謝玹將簾帳挑開一道小縫,瞥了一眼,忽然沒由來的側目看她,“嗯?!?/br> 容娡輕輕頷首,隨口問道:“誰???” 謝玹看著窗外,抬手攬住她纖軟的腰肢,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觸她的腰側——像是在耐心等候什么似的。 在腳步聲漸漸接近時,他溫聲道:“是謝玉安。曾與你議親的謝玉安?!?/br> 聽到這個名字,容娡一怔,唇瓣張了張,想起謝玹是個醋壇子精,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謝玹分神打量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清峻的眉眼挑個一個鋒銳的弧度,原本空凈明淡的神情,倏然變了。 說不上來此時他的什么神情,像是似笑非笑,又像是輕蔑的嘲諷。 他側對著容娡,眼眸被濃長的睫羽遮住,面若玉琢,分明是帶有神性的一張臉,卻無端讓人心中不安。 容娡對他何其了解,幾乎是本能的察覺到潛伏的危險,才要設法安撫他—— 下一瞬,橫在腰間的手臂便驀地將她撈起,令她跨坐在他的膝上。 容娡檀粉色的裙裾如同綻放的芙蓉一般,層疊垂落,遮住謝玹霜白的衣裾。 一簾之隔外,謝玉安的嗓音在同一時刻響起:“長兄?!?/br> 第65章 懇求 車廂輕不可察的晃了晃, 竹篁綠的錦紋簾帳悠悠晃顫,帳下的流蘇穗子蕩開幾道極淺的漣漪,玉鈴相撞, 發出一些清脆的響動。 本是清泠的聲響,落入此時容娡的耳中, 卻沒由來的突兀, 仿佛一把冰錘敲在了她的心口。 適才謝玹的動作太過突然, 容娡只覺得眼前景象飛速旋轉, 直至坐穩后, 仍有些沒回過神來。 細白的手指, 下意識不安的攥住謝玹肩頭的衣料, 在霜白錦緞上印下幾痕褶皺。 容娡緩了緩神,雙手撐著他的肩坐直,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謝玹的神情。 這樣的坐姿,二人堪堪能夠平視。 謝玹端坐如松,面無表情的同她對視,一雙昳麗的鳳目,如同封砌在冰里的兩塊墨玉。 他抬手按了下簾帳。 簾帳嚴實的垂落, 一絲光線也漏不入。 另一條手臂橫在容娡的側腰處, 手心貼著她的后腰, 沒什么情緒地、淡淡回應簾外的謝珉:“嗯?!?/br> 他性情淡漠,素來寡言少語, 眼下連面都不肯露一下, 這般冷漠地回應謝珉的問好, 雖有些不近人情, 但倒也無可厚非,并不算太過異乎尋常。 任誰也想不到, 此時他的懷里正親密地摟著容娡,毫無君子應有的端方莊嚴之態。 容娡被他攬著,心里的不安愈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