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昨日下晌,容淖聽過嘠珞講述通貴人家中慘淡境況后,決定親自前去探望。但皇帝顯然不會同意,甚至還可能因此愈加厭惡通貴人,讓通貴人本來不妙的處境雪上加霜。 她只能設法掩人耳目,私自出行。 嘠珞家住城北山寺腳下,曾在想家時多次對容淖念叨起附近的一草一木。是以,容淖知道山寺乃去往北郊的必經之路,遂打算借助嘠珞對寺廟的熟悉程度悄然脫身。 故而,容淖今早主動提出前去北郊觀看宗室考授,尋機甩掉敬順,帶著一群以木槿為首的奴仆到寺外與嘠珞匯合。 她雖不愛身邊烏泱泱堆著一群宮人伺候,但不代表她對底下奴才是人是鬼心底沒數,更遑論木槿還是乾清宮出來的人。 木槿與云芝一樣,是皇帝放在她身邊的耳目??捎植灰粯?,云芝風光無限,木槿不得重用。 嘗過沉寂滋味的人,最易被利驅使。 木槿趨利權衡的反應落在容淖眼中,讓容淖更加篤定這是個抬舉出來掩人耳目的好人選。 容淖依計行事,故意以解簽之事引|誘木槿先入為主認定她今日是為通貴人祈禳而來,主動送出把柄迷惑木槿。 而后再用以假亂真的木魚聲,造成她與嘠珞一直在屋內誦經的假象。 實際上,早在主持和尚離開之后,她便卸掉釵環,換上尋常衣衫,隨同嘠珞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與禪房相通的靜室離開了。 她為通貴人‘祈?!掠谒允请[秘把柄,于皇帝而言則屬微末小事。 木槿是個‘聰明’人,掂量得出輕重。 與其因她一點小錯貿然狀告到皇帝面前,一不留神弄個里外不是人。還不如為她隱瞞,借機賣她一個好。 反向利用皇帝的耳目蒙蔽皇帝,再周全不過了。 容淖敢大膽策劃今日這出金蟬脫殼,正是掐準了木槿不安分的小心思。 - 五黃六月,火傘高張。 青棚馬車狹小憋悶,嘚吧嘚吧疾馳了兩刻鐘終于到了目的地,容淖早被顛簸得胃液翻騰,面無人色。 抖著腿被嘠珞扶下車后,容淖狠狠吸了一口氣,壓下溢到嗓子眼兒的惡心。好半天才緩過來,隨意環視周遭,疑竇乍生,“你確定沒帶錯路?” 容淖目之所及,略顯老舊的胡同巷口,古樹參天,雖不如御街王府之地齊整平坦,但自有一番干凈清幽。 要知道,時下京中沿街不設茅房。市井小民聚居的街道常有溺污,臟亂不堪。先前青棚馬車打一處普通集市路過時,她便聞見過陣陣惡心熏臭。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眼前這般整潔的胡同口,足見里面住的人家是講究的,想來家底殷實,食用無憂。 可通貴人的娘家分明早已落魄了,或者說從未富足過。 上次小佟貴妃轉告通貴人那些瘋話時,曾提及過一句通貴人之父變賣官服補子買首飾以助女兒選秀,足見其家境窘迫已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本朝官服皆由官員自出,官服造價不菲,尤其是胸前那塊用織錦、緙絲、精繡等技藝制成的補子。許多家境貧寒的官員為了節省銀錢,無奈之下只得與同僚們合買一塊補子。當值需用時把補子縫在衣袍上,不用時便拆換下來,妥善保管。 通貴人家中若能住得起這般齊整的宅子,其父何須變賣官服補子給女兒打首飾;其母又怎會獨身cao持先夫喪事,重病臥榻,連個伺候湯藥的奴仆都沒有。 嘠珞看出容淖的疑惑,打發走車夫后,撓撓腦袋低聲道來,“奴才頭一次尋摸到此處時,反應與公主差不多,還以為找錯了人家。等真進了大門,方知一切皆是驢蛋糞球面上光鮮……呃,奴才失言,還請公主恕罪,是奴才出宮后少了約束……” “行了?!比菽状驍鄧Q珞請罪,“別再一口一個公主奴才的,你可知道等會兒進去了該怎么說?” 嘠珞望著只簪了一朵簡素通草花的容淖,忙不迭點頭,“就說公……就說你是我的親眷,結伴同行回家,路過時順道探望老夫人?!?/br> 前段日子嘠珞找上門時,遵循容淖吩咐隱藏了身份來意,謊稱自己是附近新搬來的人家,特來串串街坊四鄰,之后也一直以鄰居身份照看臥病在床的老夫人。 反正老夫人重病日久,幾乎足不出戶,并不清楚鄰里胡同人家搬遷情況。 容淖今日私下前來,亦沒有認親的打算。 她有此一行,純粹是慨于通貴人那些孺慕瘋話,夙夜難寐,決定替通貴人到亡父靈前上一炷香,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再則,還有個極現實的考量。 若老夫人得知她的身份,必會追問她通貴人境況。 她回答不了。 索性避開。 主仆兩人踩著青石板路行到胡同最深處,停在一處檐挑喪白燈籠的宅小院前。 嘠珞熟門熟路上前叩響門扉,過了片刻,院內終于傳來腳步聲。 吱嘎一聲,門扇半開。 一位骨瘦如柴的華發老婦站在門檻內,周身了無生趣的素喪之色幾乎與黯淡木門融為一體,像一根枯了水分的老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