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容淖像是沒有聽出木槿言下反對,漫不經心微挑起頭頂的帷籬長紗,難得退讓道,“你所言不無道理,不過來都來了,何必改日,且由你跟著進寺吧?!?/br> 木槿為容淖這不按常理出牌的提拔怔住,精明面容下透出訝異。 眾所周知,六公主孤僻愛靜性獨,主意正得很。 從小到大只讓嘠珞一人近身伺候,余下幾十名宮人管他三六九等,全部只能守在明德堂外殿當差。 這個習慣延續至今,哪怕她們這批人是由皇上親自選送的,六公主仍舊我行我素,不假辭色,只留下性子溫軟的云芝頂替嘠珞近身服侍,其余人全安排在春山閣外圍。 若非今日出行,等閑她連湊到六公主跟前說句話的機會都尋不到,更遑論是得到抬舉隨侍左右。 她與云芝同等資歷,出身甚至更勝一籌,卻只能頂著一等宮女的名頭不尷不尬值守閑差,輕松得像個笑話。 在這踩低捧高的宮廷,想要不被踩下去必須得有奔頭,抓緊機會敢冒頭。 于她目前處境而言,她既被皇帝賞賜給了六公主,斷沒有當爹的改口從女兒殿中要人的道理,她肯定不可能再回到乾清宮伺候了。 再說,如今乾清宮明顯更看重云芝,對她不咸不淡,大半年沒得理會與賞賜,她可不想徹底淪為棄子。 木槿心思一動,富貴險中求,這或許是個翻身良機…… 如果她能借隨侍之機窺得六公主的秘密,沒準兒能盤活這局棋。 屆時,若遇大事她可暗中稟告皇帝邀功;若是小事她便替六公主隱瞞賣好,穩固地位。 左右都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木槿飛快權衡完利弊,不再出言阻止,低眉順眼隨同容淖與嘠珞跨進了寺廟山門。 容淖由嘎珞引路,到正殿佛前一通虔誠上香叩拜,誰知末了還是搖了支下下簽。 旁人出了壞簽,多半是要重搖的??扇菽准炔黄鹨庵負u,也不交給坐值的和尚問解。反倒是握著那支下下簽,步履匆匆去往后頭禪房找德高望重的老主持。 木槿覺得六公主自進寺起一舉一動看似正常,實則緊繃張惶,難免留了心眼兒。 故而,在六公主留她守在屋外,僅帶嘠珞進禪房找主持師父解簽時,她矮身貼墻往北窗走了幾步,伸長耳朵。 屋內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隱隱傳來…… 木槿聽見六公主言語始終圍繞一人——家母。 六公主的母親,可不就是那位落難的通貴人。 木槿頓時了然,難怪六公主這般遮遮掩掩又謹慎重視的。 原來此行是為通貴人卜算兇吉,捐贈功德。 通貴人見怒皇帝,被皇帝幽禁明德堂一在事宮內外傳得有鼻子有眼。不僅不許通貴人探望重病纏身的女兒,聽說上次六公主進宮為小佟貴妃祝壽,僅僅隔著承乾宮正殿一堵墻,也沒能見到通貴人。 由此足見通貴人處境艱難,保不齊還有性命之虞。 六公主身為人女,走投無路之下,會想到捐以重金為通貴人占卜祈福不足為奇,宮中多得是遇事便燒香拜佛的女人。 不過六公主此時此舉未免有違逆皇帝之嫌,怪道不敢聲張。 木槿又多聽了幾句,主持和尚言辭之間無不昭示通貴人此關難過,六公主急得咳嗽一陣,不知低低說了什么。 片刻之后,屋內倏然響起誦經聲,絲縷檀香飄蕩而出。 木槿大著膽子悄然從軒窗縫隙望去,隱約瞧見屋內簡單擺起香案,主持掐訣侍立玉佛之前,六公主跪拜誦經,輕敲木魚。 ——看樣子八成是六公主請求主持秘密做一場逢兇化吉的法事。 木槿還待看得更仔細,窗前突然傳來腳步,緊接著便是上鎖的動靜,顯然是屋內之人做賊心虛,緊閉了門窗。 木槿眼神微閃,不動聲色站回廊下。 又過了大概一炷香功夫,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攜裹一身禪意推門而出,飄然離去。 古剎青檀,日下蟬鳴,木魚聲自緊閉的門扉縹緲泄出。 木槿只當是容淖在禪房內繼續跪佛祈禳,法事費時費力,連做半個月的都有。她并未生疑,繼續靜立門外候著。 殊不知,此刻的寺廟后門大大方方走出兩名衣著簡樸的少女,相攜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青棚馬車。 其中一人頭頂帷籬,面容遮得嚴嚴實實,正是金蟬脫殼的容淖主仆。 嘠珞到底是頭一遭‘拐帶’公主下民間,坐立難安,緊張之下,絮叨不休。 “公主,奴才方才分明瞧見那個木槿鬼鬼祟祟躲在禪房窗外窺視,顯然不是個本分人,她當真靠得???雖然出來前奴才已幾次檢查門窗是否從里面合緊,斷了她再次窺視的途徑,可她還能偷聽屋內的‘木魚’聲!” “萬一她耳尖,聽出那幾乎能以假亂真的‘木魚聲’實際上是小金木擺件發出來的?;蛘吣墙鹉緮[件的小錘子在咱們回去之前卡殼沒聲了,昨日奴才夾帶它出王府時太緊張了,好像磕碰過一下……” “停!”容淖慢條斯理摘下帷籬,她實在不擅長安撫言辭,直截了當就事而論道,“唯有借木槿的眼和嘴,乾清宮才不會起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