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196節
常晏晏,常晏晏。不是燕燕,也不是艷艷,而是——晏晏。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為她起了這個名字的女人,是她生平所見的最美麗也最惡毒的女人。孩童拙劣的伎倆,在陰魔面前只會顯得笨拙可笑,那女人洞悉了她的一切作為,而后,對著瑟瑟發抖的小女孩,綻開了比春花更明媚的笑。 ‘你很像我?!?/br> 陰魔如是說。 而年幼的她在那一刻停止了顫抖,睜大眼睛望著座上的女子,如同墜入了一場漫長的夢魘。 “那也確乎是一場夢魘?!?/br> 常晏晏望著昏迷不醒的白飛鴻,輕聲訴說著沒有人能聽到的話語。 “我曾以為,我一生都無法從中醒來?!?/br> 每一夜都做著噩夢醒來,醒來之后迎接她的是比噩夢更為可怖的現實。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直到教主要我潛入昆侖墟?!?/br> 直到——那場心血來潮的游戲。 “你去昆侖墟,為我散播心魔引?!?/br> 那只是陰魔無數突發奇想之一。與其說是游戲,不如說是戲弄更為恰當。 常晏晏卻因此見到了與那片魔窟截然不同的天地。 “我因此遇見了你?!?/br> 眼淚從臉頰上滑落,常晏晏卻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我很高興,飛鴻jiejie?!?/br>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即使她弱小、無用、毫不出眾……也會有人豁出性命來保護她。即使她是三圣教的圣女,即使她為蝶蠱所寄生,即使她做錯了很多事……也有人會不求回報地站在她這一邊,不讓她墜落深淵。 只是因為遇見了,就決定保護她。只是因為無法放著不管,就一直沒有松開拉著她的手。 這世上,原來還有這樣的人。 “我不會讓你死的,飛鴻jiejie?!?/br> 常晏晏微微俯下身,將全部的靈力凝結在掌心,輕輕貼上了白飛鴻的傷口。 白飛鴻究竟傷得有多重,只是這樣一看,她便已經明了。 道心破裂,靈府粉碎,靈力反噬,再加上與殷風烈拼殺之時落下的傷口……便是醫好了心口這道致命傷,白飛鴻也是無法活下去的。 可她會讓她活下去。 她是三圣教的圣女,也是昆侖墟不周真人的關門弟子,她是當世最好的醫修之一,她的回春訣,并不在白飛鴻之下。 “我會醫好你,飛鴻jiejie?!?/br> 常晏晏最后笑了一下。靈力的光華,隨之盛大到了極致。 第184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亡如雪一般紛紛落下。 夢通常是恍惚的, 搖曳的,像是某種沒有溫度的火焰。死卻總是冷的,漸漸地堆積在眼瞼上, 明晰的寒意透過嘴唇滲入臟腑, 滲入骨髓, 滲入神魂, 慢慢從中吸走了生的熱量。 死并不帶來任何東西,而是從生者身上奪取, 而后帶走。 帶走她的名字, 帶走她的記憶, 也帶走她的呼吸。 她被落雪般的死亡埋葬,在最后一絲血流也凍結在經脈間的瞬息,她看見了紅色的蝴蝶。 紅色的蝴蝶落在她的嘴唇上,將春的氣息呵進了她的五臟六腑。生的甘霖再次在她的血流中奔流起來,喚醒了被凍結的生命, 喚醒了那些金沙般的記憶。 死亡被紅色的手驅走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白飛鴻。 她應當已經死了——至少, 也該死了。 殷風烈的那一劍重傷了她,但是, 最兇險的并不在那一劍, 而是在那之前, 她就已經道心碎裂,幾乎到了失道邊緣。 無情道的劍意本就是最兇狠的,一旦失道, 絕無幸理。 是以,她應當已經死了才對。 “從前我便覺得, 飛鴻jiejie其實一點也不想活下去吧?” 紅色的蝴蝶變成了一只手,柔軟的, 溫暖的小手,輕輕托著她的頭顱?;卮涸E的靈力滋養著她的傷口,修補起那些破損剝落的地方,生出新的血rou來。 白飛鴻尚且不能言語,只好靜靜地將常晏晏望著。紅衣少女莞爾一笑,眉心的觀音痣越發鮮紅,像是一滴快要滴落的血。 她用一只小手托著她的頭顱,另一只小手輕輕撫過白飛鴻的面龐,拭去凝結的血,掠過支離破碎的傷口,停在冰冷的嘴唇上。 她凝望著她,似是在出神,嘴角還帶著那種微微的笑,像是覺得現在的景況很有趣。 “看吧,又傷成這樣?!彼氖种赶蛳?,停在白飛鴻脖頸處的裂痕上,“道心不穩,還要和高手硬拼……怎么就不知道逃呢?你總是為了旁的人,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蛟S有人會記你好,或許有人會笑你傻……但你猜我怎么想?” 她彎下腰,在白飛鴻耳邊輕笑起來。 “我猜,你根本不在意旁人怎樣想——你只是不想看到任何人死,除了你自己?!?/br> 也許是因為白飛鴻不能言語,常晏晏的言辭比平日直白了許多,帶著一種見血的鋒銳。但她的手依舊是溫柔的,修補了幾乎將白飛鴻的脖頸折斷的裂痕之后,她牽起了她的手,將斷裂的指骨逐一接上,再用靈力彌合。 她一邊仔細做著,一邊用那種閑聊似的口吻說了下去。 “瞧這傷……要是落在旁人身上,哪怕是林寶婺的身上,你都會受不了。但是落在你自己身上,你就覺得無所謂了。是了,什么人都比你自己的命重要?!彼罅四竽莾鼋Y的手掌,“但我會傷心,飛鴻jiejie?!?/br> 白飛鴻只是輕輕閉了閉眼。 因為她別無選擇。 一無所有的人,除了拿自己的命去拼,也沒有旁的法子。 只是這世間終究有太多的事,她拼上一條命也無法改變。 這天地太大,這歲月太重,那些累世的恩怨,一萬年的情仇,終究會催垮每一個置身其間的人。因果織就天羅地網,網住了每一條生命。 她沒有選擇,他沒有選擇,他們全部都沒有選擇。 她曾以為,只要她愿意斷情絕念,只要她愿意舍了性命不要,總能撼動這方天地,總能扭轉命運。有舍有得,有得有失,這樣天經地義的道理,卻失靈了。 錯了。 她糾正自己。 并不是失靈,而是彼時的她看不清,自己要撼動的、要扭轉的是何等的龐然大物。 她舍出去的那些代價——不,就連她自己,在這樣千萬年積累下來的命運之前,又能算什么? “你總是不愿意倚靠旁人?!?/br> 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常晏晏苦笑起來,她將手指插進白飛鴻的指縫間,攤開她修復好的右手,將那只手——那只如今只用來執劍殺人的手,輕輕地,溫存地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飛鴻jiejie就是人太好了?!彼龓е稽c意味不明的神色,將白飛鴻整個地抱進自己懷里,“生怕利用了別人……明明能利用我,能利用那么多人?!?/br> 她緊緊地,緊緊地抱著白飛鴻,一邊握著她的手,一邊將另一側臉頰也貼近她的鬢發,深深地、深深地偎依過去。 “飛鴻jiejie早該看出來了吧?”她在笑,帶著血的熱氣的吐息撲在白飛鴻的耳朵上,“我不是什么好東西。我不會像林寶婺那樣什么也不說,也不會像云夢澤那樣傻乎乎地等著,我想要什么,旁人不給,我就自己去掙。有人妨礙,我就除掉他們。我就是這么掙來了三圣教的圣女,也是這么來了昆侖墟,遇到你?!?/br> 白飛鴻驀地睜大了眼。 溫熱的血浸透了紅色的衣衫,透過周身上下無情道反噬留下的大小傷痕,一分一分滲入了她的體內。 那不是回春訣。 那是—— “別動?!背j剃贪阉У酶o了,扼住了她那艱難的些微掙扎,“很快就好了,飛鴻jiejie,很快,很快?!?/br> “晏、晏……” 白飛鴻破碎的喉嚨掙出她的名字,只這樣簡單的幾個音,就讓她嘗到了血腥味。 “你總是不舍得對我生氣?!彼中α?,“所以這一次也別生我的氣好嗎,飛鴻jiejie?” 常晏晏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用自己的命換白飛鴻的命——她在做白飛鴻一生中最無法接受的事。 她看了她這么久,跟了她這么久,自然知道,白飛鴻最無法接受的,就是有人為了救她而死。 所以她才要這么做——一定要這么做。 以命換命,以傷易傷。 “我知道飛鴻jiejie對我的喜歡,只是對師妹的喜歡。就算不是我,是旁的人在這個位置,你也會一樣憐愛她,一樣善待她?!?/br> 常晏晏一邊流著血,一邊笑起來。 “可我不想那樣?!彼穆曇粑⑷跸氯?,幾乎連自己也聽不清了,“我不想只做你的師妹,就算你對我永遠不會有我對你的感情……我也想讓你記住我?!?/br> 所以,常晏晏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成為她永遠也過不去的坎。 只有讓她最痛,她才永遠不會釋然,永遠不會過去。 “無情道的第二重境界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總會忘了我吧?”常晏晏用僅存的力氣抓緊了白飛鴻的手,幾乎能聽到剛修復好的骨骼格格作響的聲音,“不要忘了我,飛鴻jiejie?!?/br> 她低低地又重復了一遍。 “不要忘了我?!?/br> 而后,常晏晏松開手,用最后一絲氣力推開了白飛鴻。 狂暴的風驟然吹起暴雪,密密麻麻的死撲在她的眼前,眨眼都不及的短暫時間里,便以摧枯拉朽之勢壓碎了那道紅色的身影。 烈風呼嘯而過,頃刻之間,便已劃分了生死。 …… 白飛鴻驀地睜開眼來。 她的手仍舊被一只手攥著,柔軟的,溫暖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