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可若是說他逼她,那眼前的人屬實也不必忍耐到現在。 畢竟他貴為帝王,若是真的喪心病狂要來硬的,柳殊也是沒什么能力能反抗的。 她如今開了鋪子,眼間也和官府合作著,可……這些在真正的權勢面前都不夠看,再加上,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 聞初堯來江州這么久了,定也是知道的。 但他不提,柳殊自然也不會去提起這事。 察覺到自己不由自主順著他的話去想,柳殊下意識加重了呼吸,趕忙拉回思緒,“你走?!?/br> “不是說不會逼我嗎?”她從唇縫間擠出幾個字,“若真是如你所言,就走?!?/br> “離開這里?!眲e開了視線,“我不想見到你?!?/br> 瑩瑩光暈,女子輕眨的眼睫格外顯眼,一下又一下,眨得聞初堯心中的思緒又開始無端發散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僵持幾息,還是聽話地退了出去。 沒了討人嫌的打擾,柳殊神清氣爽地睡了大半宿,第二日一早便又趕去了鋪子。 上次的宣傳效果甚好,又有官方下場求合作,于是她這間丹青鋪子在江州街坊鄰里的眼中就更加高大上了起來,小半天的等待后,前來詢問的人戶整整翻了個倍,都想著叫自家還沒出閣的女兒來她這兒學習。 奈何柳殊這后頭的院子就這么大,一時半刻倒真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便也只好先列出條件,擇優錄取,待日后再逐漸擴容。 好在新的學堂不日便能建成,她又耐著性子勸說了一番,倒也算是把大家的情緒安撫住了。 三兩句話把最后一個又是哭訴又是同她做約定的婦人送出去后,柳殊才終于得了空閑,捧著月蔭給她溫好的安胎藥,小口小口地淺啜著。 手中的碗盞幾乎能遮去她大半張臉,喝藥的時候更是猶如覆在她面頰上似的,柳殊喝著喝著,人也不自覺倦了幾分。 窗外的風帶著股特有的寒冷,斷斷續續地刮個不停。 深秋的天,等她情不自禁放松下來,身體的那股疲憊勁兒便陡然加劇,忙活了這么久,一來二去,神情間不由得也多出幾絲困意。 柳殊整個人倚靠著背椅,微微輕闔著眼,蜷成一團。 誰料還沒歲月靜好多久,下一刻,吱呀一聲,屋門再度被推開。 男子一席裁剪合宜的月牙白錦袍,大步走進屋內,氣勢迫人。 柳殊聽到動靜兒,猛地直起身子。 以為是王旭朝又送了東西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下意識去瞧。 她正疑惑著怎么不見月蔭一道跟著前來,目光上移,下一瞬卻忽地頓在原地。 嘴唇嗡動,一下子竟有幾分說不出話。 對面人身上的月白長袍上,衣襟袖口處用淡綠色的絲線繡著青竹紋路,腰束白祥云紋的寬腰帶,襯得本就挺拔的身姿更為修長。 刀削斧鑿似的出色容顏,饒是誰見過一眼便不會再忘卻,明明是很冷冽的神情與氣質,竟神奇地綜合了這股書卷氣息,把這身普通的衣裳穿的貴氣不已。 更重要的是,眼前這張臉…… 不是聞初堯又是誰? 門邊,王旭朝落后幾步,語帶焦急,“你是何人?” 他趕忙三兩步走至柳殊身前,一只手護著她,兩人站在同一側,目光齊齊望向對面驟然沉下臉的英俊男人。 王旭朝輕咳了兩聲,補全了后半句,“敢這么堂而皇之地闖進阿妘的屋子?” 像是質問,帶著幾絲以主人家自居的吐詞意味。 落在聞初堯耳里,刺耳極了。 第81章 跑路第四十九天 對面人無形而強烈的緘默氣場, 壓迫地他不自覺有幾分心跳加速。 王旭朝的目光在聞初堯臉上停頓片刻,眼神微暗。 此人生的如此英俊,又來的這么突然, 而且……瞧著就像是直直奔著舒妘去的。 莫非, 是她什么遠方的親戚表哥之類的? 他心中的思緒登時跑遠, 琢磨著這人的來歷。 柳殊被這么遮擋著,腳下順勢往王旭朝身后縮了縮, 避開了聞初堯望來的視線。 早知他這么出爾反爾, 幾次三番要在她跟前晃, 昨日還不如直接撕破臉罷了。 緩兵之計, 顯然對眼前的人不抵用。 只會叫他越發不要臉地犯病。 “旭朝?!彼龎旱土寺曊{,刻意放柔和的語氣, 在唯有三人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他是春溪的弟弟?!?/br> 春溪…?! 那個打著學丹青的名頭, 實則隔三差五便要來sao擾一番阿妘的小倌? 若不是他, 阿妘也不會受那么多閑言碎語, 說她一個懷了孩子的女人還不安生, 要去逛什么隨春樓,怪不得會成了寡婦。 這般,還想來跟他搶人…… 甚至,還又來了個不知道哪兒跑來的弟弟? 柳殊這么一說, 王旭朝下意識跟著又望了一眼對面的男人。 其實自打方才他便一直有意克制著自己不去瞧那人的臉, 他這么驟然闖進來,其實王旭朝心底本就是有好些猜測的。 此人的容貌與身形又生的如此出色, 從剛才到現在, 視線又一直沒離開過舒妘,如此一來二去, 他便也明白了。 這個什勞子春溪的弟弟……怕是也是和那種營生脫不了干系,現在瞧見貴人想要來攀高枝的。 也是……隨春樓小倌春溪的弟弟,那能是什么好貨色? 他那個哥哥可早就被一床草席給埋在不知哪個土堆里了。 至于這人……不過也就是被千人吻萬人嘗的男|妓而已。 一個哥哥被他截住了,現下又來一個弟弟,這兩人,還真是一家子…… 只是風格倒是也還迥異得很…? “還好有你?!鄙砗?,柳殊說的毫無心理負擔,嗓音輕顫,呢喃著,聽起來像是被纏怕了。 兩人間的距離很近,心上人又這么躲在自己的身后,恍惚間,王旭朝有種她整個人此刻都正依靠著他的錯覺。 頓時回神,心底的保護欲激增,連被聞初堯漠視而隱隱落于下風的氣勢都在頃刻間扭轉了,面上恍然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如此不知禮教。 這側,聞初堯望著柳殊,觸及對方那雙冷淡的眸子,便感覺到猶如昨夜那般,被汗浸潤的掌心又開始泛起疼來,一路疼到了心底,疼得他頗有幾分心煩意亂。 但他的理智到底還是在的,故而只是冷著臉,不發一言。 緊盯著王旭朝攔在柳殊面前的那只手,眸光微閃,心中百轉千回,一股妒火猝然升起,“…我與春溪無關?!?/br> 這話落在王旭朝耳里,令他心中的猜測更實了兩分,輕扯了下唇角,明顯不信,“得了吧,春溪可是隨春樓數一數二的了,你這人可真是……”心里的危機感更甚,連著說話的措辭也越發不客氣了些,“枉你親人在這種地方,掙些辛苦錢,為的不就是家里?!?/br> “你這個弟弟倒是不認人家了?” 對方這副以柳殊守護者自居的態度,聞初堯是越瞧越火大,以至于,待他反應過來自己絲毫沒有因為柳殊給他安了個什么小倌的弟弟而生氣時,已經是兩息之后了。 聞初堯的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仿佛吞了什么澀的慌的東西,想要吐掉,但卻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滿口苦澀。 從心底翻涌,兇猛地沖至他的咽喉處,“王公子?!?/br>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瞥見柳殊自始至終不曾抬眸朝他這側看來一眼,俊美的臉上浮現一絲自嘲,低下頭,用不冷不熱的語調說道:“這是我和妘、阿妘的事情,我想…不該有第三個人參與吧?” 柳殊不想“認識”他。 意識到這點,聞初堯的心情登時有幾分難以自控地變遭起來,哪怕是先前兩人在東宮,他看見她與柳淮序相談甚歡時,都不曾有過這種感受。 獨屬于兩人的天平在此刻傾斜,只待某一刻,關系對調。 “你別叫這么親熱?!绷饫洳欢〉某雎?,“我倆不熟?!?/br> “你也不必想個狗皮膏藥似的上趕著來巴?!?/br> 這話說的相當不客氣,也更像是她真的把隱藏在內心的真實想法吐露出了一般,與昨夜相比,這會兒柳殊的語氣相當快速,就跟…… 真的想把他甩掉似的。 不僅僅是在外面裝作不認識,而是徹徹底底,想把他從她的生活痕跡中抹去。 聞初堯整個人忽地靜了下來,仿佛從柳殊的話里意識到什么,用力攥了攥手,壓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帶著幾分苦澀地開口道:“我……” 明明是皇親貴胄的出身,對上對方那雙漠然平靜的眼眸,卻猶如一個怕犯錯的孩童,想說不能說。 “我只是…”想挽回。 只是……不想叫柳殊就這么放棄他。 聞初堯猛地有幾分明白了她的平靜,她又平又緩的語氣之下,根本不是所謂的真正的平靜,而是見掙扎不過后的徹底躺平。 她在權衡利弊,她怕……激怒他,連帶著他會做出些對她不利,對她一手創辦的丹青鋪子不利的事情。 事實上,關于柳殊昨夜幾次復雜、欲言又止的神情,聞初堯想過很多。 或許是她生性心軟,或許……是她也對他殘余著幾絲真情,可饒是他千想萬想,也不曾想過,柳殊沒與他撕破臉,是顧忌著他的權勢地位。 僅僅是將他當做階級之內的一個普通因素,而非是聞初堯。 她的丈夫,她肚中孩子的父親。 從未。 “這位…公子?!?/br> 熟悉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驟然拉回,“你這身乳白色的衣裳……” 聞初堯一愣,下意識對上柳殊泛著笑意的臉龐。 “恕我直言,白色,合該是心性純良之人穿才是?!睂Ψ降脑捳Z帶著股天真的殘忍,刺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王旭朝見對面人神情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便也立刻見縫插針,“是啊,有些人……這穿了白色也是不成的?!?/br> 這人的穿衣風格與他如此之像,王旭朝自是一來便瞧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