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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獰寵記在線閱讀 - 第88節

第88節

    這夢是回憶,是過去,美好、淡雅,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可如今,它就想一幅帷幕,隔著無數的山川河流,清晰可見,卻又縹緲遙遠地伸出手也觸摸不到,讓她再也無法企及。

    其實他初始并不這樣混,與娘也有恩愛的時候,對她也有憐惜疼愛的歲月,只不過在娘病后,一切就都變了。久病床前尚且無孝子,夫妻大難臨頭更是各自飛,在娘病中,他與婦人勾纏也好,對妻女冷淡也罷,這些綠鶯都能理解,可他竟為了二兩銀子賣她,她就實在不能原諒了。

    孝字最大,為人子女,理應贍養父母,可她如何能輕描淡寫地辦到?他甚至連一點悔都沒有,一點愧都沒生。

    自那日后,帶著回憶的夢境再也沒有降臨,可綠鶯的心,也隨著夢被吊了起來。

    立冬這日,她望著滿天飛雪,朝春巧招手,將一團沉甸甸包著銀子的手帕放到她手里,吩咐去榆樹胡同給李老漢。就算早已決定與親爹再無瓜葛,可難道就這么看著他凍死餓死在京城么?

    見春巧緊緊抓著手帕,一臉倔強地不動彈,綠鶯皺了眉頭:“怎么了這是?”

    “姨娘啊,奴婢不想去?!贝呵捎行﹦e扭地鼓著嘴。

    “我知道你在想甚么,你放心,我這次不是犯傻,你就跟他說讓他離開汴京,趕緊回老家去就行了,別的不用多說,把盤纏交給他就完了?!?/br>
    春巧將信將疑地出了門,在拐角時忍不住將手帕打開,隨意一掃,頓時眉開眼笑,嘻嘻,姨娘果然沒撒謊,這么點銀子確實只夠路費的。

    汴京物價高、地價高、人雜事兒多,富貴的欺壓窮苦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綠鶯也只能做到這些,從此以后,天涯一方,彼此好自為之罷。

    春巧這趟去得有些久,頭晌去的,過了午飯還沒回,綠鶯只當她貪玩,或是去鋪子閑逛,也沒當回事。等到正午積雪消融,春巧才匆匆進府,只是那臉色卻是差得離譜。到了綠鶯近前,她嘴巴緊抿,將手帕放回桌上,發出吭的一聲,顯然拿走甚么樣回來甚么樣,沒少半文。

    “怎么,他不要?”綠鶯有些意外,銀子雖不多,也是幾兩了,以李老漢的性子,才幾日不見,不可能突然清高起來。眉頭一動,她忽然冷哼一聲:“他是嫌少?”

    “李老爺他......過世了?!?/br>
    春巧神情沉重,綠鶯知道她不是擅長說謊的人,可是......

    “怎么可能!頭幾天不是才來過么?”所以說血脈相連還是有些微妙,綠鶯恨他恨地要死,可乍一聽聞他的死訊,仍是感覺心弦一顫,微微疼了一瞬。故而讓她不想去、也不愿去相信,縱使親爹不疼她不愛她傷害她良多,她恨不得他窮一輩子,甚至是被打一頓被敲斷一條腿,也不愿咒他死。她寧愿是春巧說謊,春巧不愿意自己幫他,因為他罪有應得,該受罰,別說銀子,便是連一眼,她都不希望自家姨娘去施舍,因為他不配。是這樣么?是春巧唬她的罷?

    “是肺癆。約么是這兩天下雪,他那賃的屋還沒炭沒火炕的,就病發了......他一直咳一直咳,昨兒開始房東沒聽見咳嗽聲,晚間進去一看,人都硬了,他那兒子也沒了,不知是病死還是凍死......”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也仿佛凍僵了似的,綠鶯呆呆地有些愣神,春巧覺得她在內疚,便勸道:“他那癆病不是三兩天的事兒,應該是早就有了,咳成那樣還瞞著房東沒告訴,房東連帶著一溜鄰居都恨死他了......姨娘別瞎想,這跟你可沒半點關系?!?/br>
    綠鶯可沒閑功夫瞎想,這時候哪還會可憐那人,恨死他的心都有了。

    “去,讓人去街上藥局買些板藍根,多買些,多打發幾個小廝去,讓抬著桶子壇子罐子,打些醋回來?!?/br>
    “板藍根買多少???醋家里有?!?/br>
    綠鶯神情嚴肅,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買......問抓藥大夫,能熬兩大鍋的量就行,保證府里人手一碗,醋也多買,府里那點做菜的哪夠,先打一斛罷,不夠再去就是?!?/br>
    她想著,一定要撣醋,府里各個角落,尤其是從府門到客廳那段路。天將黑時,馮府內已經成了一片醋海,酸地人倒牙泛嘔。

    “姨娘啊,真的這么嚴重么,過去幾日了啊,那病氣兒還能在?”春巧也有些膽怵,那天可是一屋子人都跟那李老爺近距離接觸過的,想想就瘆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多防備著不是壞處,別看沒人得,得了就沒法治?!?/br>
    綠鶯緊攥拳頭,后怕不已,心里也不免又氣又難受:“人家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他呢,隱瞞病情,跟沒事兒人似的跟咱們湊近乎,你記不記得,當時他還要竄過來摘豆兒的鎖,他就不怕將病氣兒過給豆兒?小孩子體質本來就弱,他連猶豫都沒有,忒狠心絕情了!”

    天花還有機會痊愈呢,癆病根本治不了,日日咳血,最后瘦成麻桿一樣死去。想想就后怕,差點害死了一府人,綠鶯忽而覺得對不起馮元,若真到了那一步,她一死也難辭其咎。

    傍晚前,又招了大夫,著重給豆兒和那日押送李老漢出府門的幾個下人掐脈,可算最后是虛驚一場。

    連馮元下衙回家時都被灌了碗又苦又澀的板藍根水,想他一直身體強健,多年不曾喝藥,這一下將他苦的直想罵娘。整座府邸差點成了人間煉獄,他恨地牙癢癢,心道那李老兒命好,投生為綠鶯親爹,否則他非得去掘墳鞭尸不可。

    又是一場雪降下來,綠鶯望著窗上雪影,喃喃地仿佛在自言自語:“他......下葬了么?”

    春巧正坐在小凳上打絡子,聞言頓了頓,抬頭瞅了她一眼,忽而覺得有些可憐,猶豫一番才開口道:“嗯,葬了,是房東張羅的。說起來還真是個好心腸的房東呢,李老爺這晦氣事兒辦得不上道,房東面上罵罵咧咧,可還是幫著給殮完葬完燒了值錢。他就葬在......”

    “別說!”

    綠鶯搖頭,看著她,輕聲啟唇:“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這個人就當過去了,再也與我沒任何關系了?!笔桥伦约簩硇能??反正此時此刻,她不想再見到這個至親之人,也不想去為這世上最后一個至親上墳上香,她過不去心里的坎兒。

    生死更替,生命是隕落和初生的過程,反反復復,沒有終止。綠鶯的第二個孩子,是在送走世上最后一個親人后有的。

    說的不太準確,應該是:在送走親爹后查出來的。

    還要回過頭提一提那撣醋的事兒,撣醋一事持續了三天。這三天府里是天怒人怨,吃飯、睡覺、做活、嚼舌頭,干甚么都是一股酸味往鼻子眼里鉆,醋聞多了會有種想吐的感覺,所以下人就整天持續在一個吃完飯就想吐,不吃還餓得慌的狀態。記得春巧當時還奇怪地問她:“姨娘啊,你咋不怕酸嘞?”

    說不怕都是輕的,她家姨娘根本就是優哉游哉地在享受,就跟豬八戒吞了人參果、白骨精吃了唐僧rou一樣。

    這不,嗜酸,招大夫一來,有喜!

    第164章

    幾個月倏忽而過, 二月時,冬雪消融,大雁北遷,花骨朵開始爭相露頭。

    初春正是風寒頻發的時候, 連一向身骨硬朗的馮元都忍不住破天荒地病了兩場, 灌了好幾碗苦藥,康健了十幾年, 這一病, 直猶如閘門豁了道口子, 來勢洶洶, 拖拖拉拉半個月才好。

    夜里就寢, 他將手搭在綠鶯的肚皮上, 溫柔地一下一下撫摸,盡管沒甚么表情, 可綠鶯仍從那雙帶笑的眼睛里察覺到了他的喜悅與期待。未幾, 肚上的動作驟停,她奇怪地望過去,就見他那張臉忽然松垮垮的,像是想到了甚么不讓人愉悅的事。

    她碰了碰他:“怎么了?”

    “都五個月了, 我記得豆兒那時候動得還挺頻繁的,怎么他卻這么老實?莫不是這胎又是女娃?”

    馮元有多么盼望這個兒子,此時就有多么地患得患失,不過綠鶯卻有種預感, 這胎絕對是男丁。抬起頭,她正要笑著說些甚么, 卻忽然頓住。她愣愣地望著馮元的鬢角, 那里有幾束亮霜霜的銀光, 唯恐是燈光反射出的錯覺,她湊近,輕輕撥弄開頭發,等看清了,忍不住就有些喉頭發哽。他雖不算年輕,但保養極好,自來頭發烏黑濃密,可不過幾日過去,竟冒出了白絲。還有,朝夕相處來不及覺察,此時認真一看,他的兩頰都凹陷了,從甚么時候開始的,他竟瘦了這么許多?

    “找甚么呢?”見她撥來撥去,馮元握住她的手,有些不明所以,發束不用自己梳,他便也極少照鏡,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鬢發染霜。此時忽然若有所覺,抬手撫了撫,并不當成大事,倒是她反而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讓他好生嗤笑了一通:“到年紀了,頭發哪有不白的啊,又不是長生不老的妖怪?!?/br>
    是啊,這就是衰老,漆黑的頭發會一點一點白下去,人會漸漸消瘦干癟,腰背岣嶁,腿腳不好使,病一件一件找上來,慢慢地,慢慢地,人就會......枯萎,死去。他也會死罷?綠鶯覺得胸口有些發悶,澀澀地透不過氣來,眼中也生了一層水霧。那眼神可憐巴巴的,像一條被主人遺落的小奶狗,馮元嘆了口氣,憐惜地將她摟在懷里:“我頭上白頭發多么?”

    “不多,不到十根兒?!本G鶯笑著搖頭,啞著嗓子回道。

    在腦中搜腸刮肚地挑著人選,他說道:“那你怎么還委屈上了,說起來我還算年輕的,朝里有個王大人,三十好幾就成了白頭翁,還有個楊大人,跟我不差兩年,牙都快掉光了,你說說,跟別人一比,我是不是算福氣大的了?”

    綠鶯破涕而笑。

    因著山西河南等地開春時旱情嚴重、疫病泛濫,旱情沒法子解決、國庫沒銀子賑災,官員們人人夾著尾巴上朝。這等天災人禍,誰都沒法子,可皇上不干啊,非得逼著自己的官想轍,規定每人每天都要上一封折子,更有甚者已經成了皇上此時的出氣筒,或被罷或被貶。馮元之所以會病,也是近來耗費心神,再加上書房熬夜寫奏折而著涼造成的。到底是不惑的人了,身子再也不是鐵打的了。

    如此,綠鶯心疼他都來不及,怎么還舍得讓他難受失望,馬上便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安慰他:“你別擔心,肯定是兒子,我愛吃酸的呢,尤其是酸得倒牙的......”

    “這也做不得準,懷豆兒時也沒見你愛吃辣的???所以說酸兒辣女一說法不可盡信?!瘪T元笑容淡淡,可見并沒將她的話當真,他輕輕掐了掐她的臉頰,“歲月不饒人,我年紀也是一把了,你給我爭氣些,多懷幾個苗子。我希望自己這支將來越來越好,光耀馮家門楣,不奢望千秋萬代為世家豪門,起碼子孫后代枝繁葉茂,而不是在我這輩零零落落地凋零?!?/br>
    綠鶯不難聽懂他言語里的滄桑。兄長馮開毫無建樹,侄輩皆是紈绔子弟,獨子馮安又是個混不吝的,馮家未來前景堪憂,馮元不免想到:若他此時離了人世,以如今馮家的情勢看,從老侯爺這輩數起,絕對豪不過三代。

    本是懷孕之喜,該輕松的時候,說著說著氣氛卻沉重下來,兩人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話。馮元不愿讓孕婦情緒壓抑多思多慮,遂拿手指點了點她的腦瓜門,開口玩笑著道:“且信你一回,到時候生的若不是兒子,爺就不要你了?!?/br>
    綠鶯也笑嘻嘻回嘴:“好好好,要不是兒子啊,罰我去地窖里吃糠都行?!彼鹕碜?,慢慢將手伸過去,溫柔地望著他,聲音如微風細雨一般:“我幫你把白頭發拔了罷?”可還沒等他有所回應,她就緊接著趕緊把手退回來,搖頭作罷:“還是算了,聽說拔一根長十根,不拔了?!?/br>
    馮元笑了笑,替她將被子拉上,蓋過肚腹,輕聲道:“睡罷?!?/br>
    半個月后,府里下人開始私下議論起甚么事,一潭死水般的寧靜被徹底打破,頓時沸反盈天起來。

    春巧也順帶聽了幾嘴閑言碎語,回來就跟鸚鵡似的學著舌:“姨娘啊,咱家大少爺要議親啦,聽說老爺正琢磨人選呢?!?/br>
    綠鶯一愣,忽然有些恍惚,覺得時光竟這樣快,在她記憶中馮家那個紈绔少爺還是個四六不著調的半大小子,除了調戲小丫鬟就是咿咿呀呀地唱幾句酸戲,沒想到轉眼也要為人夫為人父了。其實說起來馮安只比她小上一歲,如今也十八了,這時候議親算晚了些許,到底是因著親娘的事耽誤了。

    關于這個消息,她的感覺有些微妙,不太高興,但也不是特別生氣。連下人的消息都比她靈通,她就仿佛被困在山洞里的瘸腿山雞,而下人就是林間的鳥兒,它們彼此嘰嘰喳喳的,一個傳倆倆傳仨,一個知道就全都知道了,而只有她被蒙在鼓里,馮元怎么就沒跟她提上一句呢?是,她知道,馮安娶甚么樣的妻子與她無關,她更沒權利插手,他也不會詢問于她,可就算是不經意間念叨個一句半句的,他也不曾有。但如今全府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這種滋味可真不好。

    從前以為自己在馮府中是個多么重要的人物呢,現在好像終于看清了,其實她甚么也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孕中就越加小家子氣了些,反正她此時就是這么想的。

    這種被忽視的失落感不便言說,連貼身丫鬟都沒法傾訴。故而春巧自然不知道綠鶯此時所想,只是見自家姨娘這一刻聽到喜訊后臉色黯淡、挺不高興的模樣,她眼珠子一瞪,一瞬間就想到甚么,立馬開始渾身發抖,一臉撞見鬼似的慘白,嘴巴也像吃了炮仗似的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往外爆:“姨、姨娘啊,你、你是不是對大少爺他......”春巧已經抖得如同抽風,太驚悚了,姨娘和大少爺是、是不容于倫理的啊......

    “哎呦!”腦瓜門被狠狠敲了下,疼死了,不過可算止住了她的瘋想。

    “哎,也不知道最后會訂下個甚么樣的,他那野馬似的性子,我倒希望能選個脾氣厲害的,能管得住他?!本G鶯還記著那筆人情,希望馮安將來過得好。

    春巧馬上說道:“那姨娘稍等,奴婢去打聽打聽?!?/br>
    不一會兒,她就蹭蹭蹭回來了。

    春光明媚,主仆兩個坐在榻上,伴著窗外嘰嘰咕咕的小鳥叫,就聽春巧掰著手指頭在那一個個細說:“統共有三個人選。這頭一個是韓國公李家的嫡長孫女,然后是禮部左侍郎聶家行三的嫡女,再一個就是通政司里的頭頭通政使大人,姓曹,他家的次女,也是嫡出的?!?/br>
    綠鶯這兩年在馮元身邊耳濡目染,對官階大小也算明白,待她將這三個人選在嘴中咀嚼了一圈,忽然覺得不對勁,三家里有兩家門第過低的。按說禮部左侍郎正三品,看起來官階不低,可馮元首先是侯府嫡子,然后才是從三品的官員,這么一比較,倒是與那左侍郎家門庭不當對了,況且要是兵部戶部刑部也就算了,一個禮部,那就是養膘的地方,沒實權沒人手,正三品也只是個虛位,實際都排到四品半開外了。再說那通政司,里頭就是接待臣民密告和信.訪的大雜院,裹腳布似的臭事兒一堆,通政使就是個管家婆的職位,正三品的管家婆,還不如正七品看大門的五城兵馬副指揮吃香。

    “不對啊,我記得大老爺家有位少爺還娶的是兵部裴侍郎家的姑娘,二小姐嫁的也是有實權的人家。怎么輪到咱家議親,除了國公府,剩下兩家門第這么低?”女子議親一般都是高嫁,很少有自降身價的,除非天家公主。她之前與長房的馮璇交好,清楚記得馮璇那夫婿家是兵戶出身,公爹雖只是個四品的甚么將士,但有兵權握在手里。承爵,可都是父死子承,大老爺馮開如今正是沒官職的白身,身份不尷不尬的,按理說子女親事本該是尋不了太好的,但也借了親爹是侯爺、胞弟是高官,這才沒辱沒了自家。長房都這樣了,沒道理二房卻差了這么多罷,她可是知道,馮開與馮元兄弟倆一直都在暗中較勁呢。

    “呃......”春巧撓撓頭,臉上表情糾結,吭哧吭哧地說:“咱家那大少爺,呃,艷名遠播,所以就......可供選擇的人選便少了些,品級低的倒是有心巴結,但咱家老爺哪能瞧得上,有本事有傲勁兒的自然不樂意趟咱家這道渾水,嘿嘿......”

    第165章

    這話說得不倫不類的, 綠鶯一口茶水憋不住全噴了出來,還艷名遠播,是臭名遠播罷?不過......既然如今沒幾個人樂意與馮元交好,那李家門第比侯府還高, 為何想要將女兒低嫁呢?況且還是嫡長孫女, 一般最受長輩疼愛,莫不是......有甚么隱疾或不足?“韓國公家的孫女年紀、長相、品性如何?”

    “嘿嘿?!狈路鹉鞘撬H嫂子似的, 春巧很是與有榮焉地傻樂, 邊撫掌邊贊不絕口地稱贊道:“說起李家大姑娘啊, 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淑女, 性子溫和, 尊老扶幼, 尤擅女紅,是個人見人贊的良善人兒。相熟的不相熟的, 就沒有一個人說過她不好的。哦, 還有相貌,那是弱柳扶風、鐘靈毓秀、明眸皓齒。嘖嘖嘖,說起來啊,還真是個百里挑一的優秀人才呢?!?/br>
    口沫橫飛地說完了, 卻沒聽著回音兒,春巧一回頭,卻見綠鶯正拿眼兒斜她:“李家給你錢了?得你這么賣力地夸?我看你說的不是李家大姑娘,是仙女仙姑罷?”

    冤枉啊, 春巧詐尸一樣地蹦起來,漲紅臉手舞足蹈地:“是真的啊, 奴婢可沒撒謊, 聽他們說, 老爺把那三位小姐都打探明白了,這李家小姐的名聲,確實是這樣的,奴婢可一點沒夸張啊,京城上流圈子里,李小姐一直是各家爭相競娶的如意媳婦呢?!?/br>
    哦?

    那要這么一說,若韓國公府家的這位姑娘真與馮安結親了,可就真是一朵鮮花插在那啥上了。

    綠鶯挑眉,越想越奇怪,人李家自愿將自家正經貴女下嫁給個不學無術沒半點官職的紈绔浪蕩子,那只能說明人家......自甘墮落?不,當然不是。呃,能說明點甚么呢?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實在是找不出馮家有甚么值得別人看中的優點了。難道李家看中的是馮元的爹,老侯爺?一個沒實權、十分適合修道的閑散侯爵位子,傳的人還是草包大老爺??粗旭T元?呵呵,一個管皇族吃喝的廚子。想來想去也想不通,綠鶯只能安慰自己,是她太過功利了,也許人家李國公是個不計名利、不重門第的超脫之人?

    算了,不想了,反正不是馮元娶妻,馮安娶誰都跟她這個公爹房里的妾室無關,將來誰也犯不著誰。

    綠鶯有些疲乏,挪了挪身子,就要在這榻上直接躺下歇了,卻聽春巧一邊扶著她下躺一邊不厭其煩地說著:“那位聶家小姐年歲小些,才十四,還是一團孩氣呢。相比頭兩位啊,曹小姐模樣上次了些,眉眼過于普通了,可那性子就辣多啦?!贝呵晌嬷?,嘻嘻一笑,“私下看不慣她的人還給起了個綽號,叫曹天椒。聽說外祖母是縣主出身,她正經半個皇親國戚呢,母親也是個不茍言笑的大家閨秀,她自小在母親身邊受著栽培,十歲起跟著一起理家,聽說明里暗里地幫著母親收拾過不少妾室呢,規矩那是周全嚴謹絲毫不差的,不僅嚴于律己,更是嚴于律人呢,姨娘你說可怕不可怕?”

    “有甚么的?!本G鶯有些不以為然,此時春困、孕期、侍女的呱噪,統統都讓她昏昏欲睡起來,眼皮發粘,似睜非睜,微微啟唇含含糊糊地說道:“照我說門第倒是沒那么重要,李小姐性子太軟,倒是那個黃小姐與咱家少爺茶碗配茶蓋兒,真是正正合適不過了?!?/br>
    春巧眨眨眼,張大嘴呆了半晌,忽然跺起腳來,顯然是急得不行:“哎呀呀,奴婢嘴巴都要說爛啦,姨娘你怎么還沒反應過來啊,奴婢可不知道她跟大少爺合適不合適,可老爺屬意她啊,要是真讓她進門了,姨娘你的日子可就慘啦!”

    “瞎說甚么,又沒結仇,我可不認識她?!?/br>
    “奴婢沒瞎說!姨娘你知道的啊,奴婢笨嘛,肯定想不到太多,還是聽人說的,如今咱們府里都議論遍啦,他們都暗地里或可憐或看熱鬧似的說姨娘你要倒霉啦......”

    困意一掃而飛,綠鶯也緊張起來:“到底怎么回事,還有甚么我不知道的么?這人我見過?”之前她經常出門,難道是在街上無意中沖撞了曹家小姐?......根本沒印象啊。

    春巧先是給了她個安撫的眼神,然后抻頭望外瞅瞅,這才湊到她跟前竊竊私語起來:“奴婢聽說,大少爺議親按理說是要太太出面的,他們都傳說太太要被放出來了,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要真放出來了,等她跟老爺示示弱求求情,還能被關進去么?等那曹天椒來了,這婆媳倆都不是省油燈,還不跟貓逗老鼠似的聯手將姨娘你把弄于鼓掌中?姨娘你自己說說,可不就是要大難臨頭了?”

    總說一孕傻三年,這腦子轉得是慢了,不過晃悠晃悠漿糊樣的腦袋,還是勉強清明了一些,綠鶯眨巴眨巴眼睛,無奈喟嘆:是啊,這么一說,她好像是要倒大霉了。

    春巧的意思,是讓她給馮元吹吹枕邊風,無論是嬌憨單純的聶小姐還是性子綿軟的李小姐,哪個娶進來,對她來說都是好事。綠鶯也是深以為然,馮元不可能日日盯著后宅,就算她被欺負了,他也不一定立馬顧及到,即便他肯護著她,一次兩次還行,多了豈不厭煩?平白影響兩人感情。還有馮佟氏,真能從小佛堂出來?

    真是煩不勝煩,一個馮太太,一個曹小姐,像兩座大山,一齊朝她壓過來,頓感應接不暇。綠鶯就希望自己懷孩子時,一根筋地過日子,甚么也不用cao心,甚么也不用愁,可如今事情來了,還得解決不是?

    晚間飯時,見她偶爾稀稀拉拉地吃一口,馮元立馬撂下筷子,關切地問起來:“怎么,今兒的菜不合胃口?還是下晌又吐了?不是說吐的時候早過去了么?”

    “沒,我挺好的?!本G鶯搖搖頭,朝他笑得若無其事。心內卻在腹誹:議親這么大的事,他竟一點也沒朝自己透露,滿府的人都知曉不說,還在背后漫天飛舞地指點嘲笑她,她如今已然成了別人可憐笑話的對象。一想到這些,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盯著眼前巴掌大小碟子上的青花紋路,筷子無意識地輕戳著,她勉強張了張嘴:“聽說大少爺要議親了?”

    綠鶯以為,馮元之前既然沒主動提,她這時候主動問了,那他總會跟她說說這事兒罷?即便他不打算讓她參謀些甚么,可也總能跟閑話家常似的說上幾句,畢竟她也是馮家人啊。

    他卻只是嗯了一聲,若有若無地點了下頭,并沒在這事上多說,倒是只顧著給她夾菜勸她多吃。她有些失望,知道自己要是再追問下去,比如那議親的對象怎么樣啊、都有誰啊、人品如何啊之類的,他也能答上兩句,可她現在不想問了,忒沒勁。

    一頓飯吃得是沒滋沒味,她是心里存著事兒自然沒胃口,偏始作俑者還只當她是懷孕挑嘴,不僅皺了眉頭,還義正言辭地數落她嬌氣多事。

    綠鶯心里氣鼓鼓的,當時不敢發作,夜里剛躺進被窩,瞅準時機,一見馮元閉眼,就抬起蹬直的雙腿,這條完了那條、此起彼伏地、噼里啪啦地開始踢床,咚咚咚咚,陣陣悶響,在這床幃圍成的一方天地間猶如打雷,登時將馮元嚇出了一身汗,他騰地坐起身,急吼吼地問著:“怎么了這是?哪里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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