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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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鶯不蹬了,伸出一根手指往腿上指,癟著嘴哭喪著臉道:“......剛才腿抽筋了?!?/br> 然后,馮元就開始幫她捏起了蘿卜腿,捏啊捏,捏啊捏...... 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回頭看了眼熟睡的綠鶯,松了口氣,搓了搓酸痛的手腕,又抹了把腦門的汗,正要躺下,綠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怎么停了?” 他咬咬牙,接著捏,綠鶯瞪著他的后腦勺,咬牙切齒地竊笑。虧之前發現他冒出了白頭發,難受得跟甚么似的,呸,這人就是個混蛋,不值得她心疼半點! ......半個時辰又過去了,馮元一直留意著呢,聽她的小呼嚕打了已經有一會兒了,應該是睡熟了,他松開手,替她蓋好被子,自己也要睡下,那雙蘿卜腿又開始彈動,腿的主人也在哼哼唧唧:“呀,又要抽筋了......” 馮元犯起了嘀咕,總覺得她在故意折騰自己,可緊接著又覺得自己多心了,自嘲笑笑:又沒得罪她,兩人更沒鬧翻天,怎么可能呢? 后來他不知自己又捏了多久,也不知幾時睡的,反正第二天在衙署寫出來的字也像是抽筋的。 之后綠鶯再想提,一直沒找著機會。 端午時,馮元從侯府回來,她猜著議親一事他肯定與侯爺侯夫人商量過,再一想到他屬意的那個曹家小姐,唯恐怕已經定下來了,登時便有些坐不住。 “哎,說起來大少爺耽擱了這兩年也怪我,要不是我......你如今可能都抱上孫子了。你定要給他擇個好媳婦,否則我一輩子都過意不去......” 馮元一愣,然后笑著摸了摸那垂下的腦瓜頂,“是她咎由自取,你在這自責個甚么勁兒。你放心,馮安是馮府長子,婚事上我自會穩妥地?!?/br> “可訂下來了?是個甚么樣的?”綠鶯連忙抬頭問。 馮元將那幾個人選詳細說與她聽,大到年歲小到脾性,倒是與春巧學的不差,綠鶯聽得是一臉認真,間或頻頻點頭,最后聽他道:“早著呢,我還要再想想?!蹦┝艘矝]讓她失望,他隨口問了問她的想法。 他要是不問,綠鶯保準會失望,可這面對面一問,頓時讓她心虛起來。唯恐讓他覺得刻意了,她便噗嗤一笑,玩笑似的說:“我看那韓國公家的小姐倒是不錯呢,門第高品性好,跟咱們大少爺性子互補,那曹家小姐甚是潑辣了些,到時候啊,一個不如意,小兩口不得斗地跟烏眼雞似的???再說她模樣似乎也不出挑,咱們大少爺也不見得能瞧得上?!?/br> 馮元也嘴角牽起,略微笑了笑,心內卻嗤笑她到底是蓬門蓽戶出來的,沒甚么大見識,往往虛榮了些,他可不樂意去攀國公家的高枝,且模樣好賴有甚么打緊的,就馮安那樣的,還指望他將來就守著一個老婆?雖與心里想法大大相左,馮元卻也沒見失望,本來就是隨口一問。他相中的正是那曹家女,性子能拿捏住馮安,再有她擅理家,正好過門就接容嬤嬤的手。 他如今別的不愁,就是惦記馮佟氏。剛才將議親一事告訴老夫人后,本是想求著她出面張羅,可她老人家卻不干,非說馮安親娘還在呢,哪有越過親娘讓祖母出面的道理,讓人女方家怎么想?她老人家這是趁勢讓他將馮佟氏放出來呢。 他瞥了眼綠鶯,以及那頂大的肚子,心內猶豫不決,要真放出那毒婦,難保她不趁亂使壞,為難啊為難。 第166章 “都少了甚么?” “那個鑲了明珠的玉簪子、紅寶石戒子, 還沒了一把小珍珠,奴婢數了,一共三十顆,現在就剩十二顆了, 少了有十八顆呢?!贝呵杉钡媚槤q紅, 一頓翻找,最后確信不是放岔了, 是真丟了。 綠鶯披頭散發地看她忙活, 眉頭也是皺得死緊, 一大早慣常戴的首飾不翼而飛, 想想就怪哉, 堂堂馮府竟出了內賊?她是極少出院子的, 能進這個屋來的也就是幾個丫鬟罷了。春巧自責得不行,忙問她:“姨娘啊, 要不趕緊告訴老爺罷, 要真讓那手賤的蹄子把東西銷贓了,到時候就不好追回了?!?/br> 這事也不怪她,大件的不常戴的全放在落鎖的柜子里,只在妝奩里放了幾樣常用到的, 底層還躺著把熒光燦燦的珍珠,正是自家河塘進上來的,已經打好孔,綠鶯想著無聊時穿串子玩, 這下可好,全便宜了那內賊。不過那賊也不是個傻透氣的, 摸得著的沒全拿, 還給她剩下幾樣。 “不好, 先別聲張,正是喜時候,沒得掃了全家的興?!闭f是這么說,她卻還在暗中將能進得來屋子的幾個小丫鬟挨個觀察了一番,瞅著都不像會干監守自盜的傻事。 這等小事暫且擱置,且說一說馮安的親事,算是定了人選。馮元躊躇一番,仍是將馮佟氏放出,勒令她去行與曹家議親一事。不過也不算完全自由,還是繼續居于佛堂,算是朝出暮進。其實小佛堂的日子說不上有多苦,沒人逼她抄經點香,主要在這里就代表被剝奪了作為主母待客、出訪、掌握府里任何人尤其是李氏言行動向的權利,猶如大雁被折了翅膀摳了雙眼、權杖變成燒火棍、勢威之人成為階下囚,看不見動不了如傀儡的羞辱生活,才是馮佟氏心里苦痛的根源。如今好了,借著為兒子選媳婦的由頭,也能出來放放風,喘上一口外頭的清氣。只是關于馮元提出的人選,她是不太滿意。 不是她故意挑毛病,似乎世間少有婆婆樂意要那跋扈潑辣的媳婦,嫌自己老骨頭活得太長了?再說了,她兒子哪里差了,唇紅齒白模樣俊俏,干嘛非屈就個小官家的丑姑娘,別說國公家的,就是公主也不見得配不上。她是馮安的親娘,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馮元也只能做一半的主! 要她說啊,門第上當然首選國公府,模樣脾氣上自然是聶家姑娘,曹家的啊,她兒子可無福消受。只是剛這么提了一提,便被馮元不輕不重地頂了回來:“這事你要是不樂意干就直說,不是非你不可,老夫人出馬面子更大,明白么?” 馮佟氏如今不敢當面跟他對著干,她還是籠中雀,正向往權利和自由,只能忍氣吞聲地行使母親的職權,老老實實去曹家走著。她先去了一趟,彼此達成議親意向后,才正式遵循六禮,請媒婆上門提親,是為納彩。等到了問名那步,也更換完了庚帖,然后正要去廟里占卜,卻出了岔子,步驟便卡在了納吉這步。 岔子說的就是馮安,他自然也打聽到了未來娘子是為何人,知道是個朝天椒以后怎么能愿意“束手就擒”。他開始撒潑耍賴地求馮佟氏,可她有甚么法子呢,便又去求親爹,馮元差點沒一個大耳刮子將他拍扁,實在沒辦法了,他又去了侯府,可兩位老人家也不能越過人家父母去硬插一杠子啊,走投無路之下,就起了幺蛾子。就因為這個幺蛾子,馮家與曹家的婚事六禮走了一半流程,卻最終無疾而終,末了還鬧得挺不愉快,馮元一張老臉都丟凈了。 這事最氣的還要數馮佟氏,玩鷹的反倒被鷹啄了眼睛,養的狗反咬主人,最無奈的卻還得將那條狗跟祖宗似的好好供著,別提多憋屈了。當然,忍也是忍個一年半載的,到時候,哼哼,她要不將那賤人剁碎了喂狗,她就不姓佟。 玲瓏院,綠鶯瞠目結舌地聽春巧學舌:“你是說,那個叫小憐的小丫鬟有了大少爺的骨rou?這......她不是伺候在太太跟前的么?” “對呀對呀,就是太太的丫鬟。原來老爺不是將大少爺的院墻壘高還放了針板么,連只母蟲子都沒有,丫鬟更是看不見半個。他出不了府,府里丫鬟也不敢近他的身,可不代表人家小憐膽小啊。嘖嘖,這不,大少爺借口婚事,總去佛堂見太太,一來二去的啊,與小憐不就有了首尾了嘛?!贝呵刹恍嫉仄财沧?,“奴婢看就是太太默許的呢,虧還是大家大戶出來的,弄出來的事兒那叫一個惡心!” 大少爺不想要母大蟲,馮佟氏不希望媳婦壓自己一頭,她們玲瓏院也不喜歡曹家女進門,可這手段確實挺下作的,忒影響馮家名聲,虧得豆兒小主子年歲還小,否則婚事上都有礙。 “等等?!本G鶯的注意力忽然被其他事吸引過去,有些不悅地反問:“怎么別人都可以隨便去看望太太了?這還叫禁足么?”這怎么鬧的,要誰都能去見一見馮佟氏,那還有甚么約束力,她要是又起了歹心,豈不是隨隨便便便能指使個誰誰誰的來害自己?那她被關和不被關還有甚么區別? “姨娘別擔心,可不是阿貓阿狗便能去的,還不是因為大少爺身份高嘛,誰敢攔啊,再說人家兒子探望生母,這也說得過去?!?/br> 綠鶯一手撐腮,指頭無意識地撥弄著耳畔吊墜,想了想,嘆息道:“也是,就是放在老爺那里,他也不會阻攔的,算了,接著說,后來如何了?大少爺他也是太任性了些,都到關口了,他整這一出,人曹家能咽下這口氣么?”在這種情況下,曹家女兒嫁進來了,不得拿這事兒作伐子,從今往后在馮府都傲起來了? 春巧眼珠子滴溜一轉,捂嘴哧哧笑:“當然咽不下啦,婚事黃啦,咱們已經與國公府家議上親啦?!?/br> “這么快?韓國公府就樂意?他家不知道小憐的事?” 春巧搖搖頭,“哪能不知道啊,不過還是上趕著要將閨女嫁過來呢,也不知咋想的,他家長輩好像跟自家小姐有仇似的?!?/br> “渾說甚么呢,那可是未來親家,也是咱們能說閑話的?” 綠鶯佯作不悅地輕瞪了她一眼,緊接著抿嘴笑了,主仆兩個相視一眼,臉上皆是心事滿足后的喜悅。不管過程如何,到底是將李家女盼來了,有個性子柔和的主母,不論是綠鶯,還是像春巧一樣的下人,日子都不會難過的。 與此同時,聽了下人的稟報,馮元來到小佛堂。 隔案而坐,馮佟氏側過頭望著他,討好地將茶盞往前推了推,見他并不買賬,只顧垂頭擺弄衣袖,她強忍住要發作的念頭,好聲好氣地說著:“李家果然家教好有胸襟,這般明事理的人家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咯咯咯......” “我來不是聽你說廢話的?!瘪T元站起身,撣了撣前襟上的細紋,欲要抬腳走人,“你要沒事,我就回了?!?/br> 馮佟氏連忙欺身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別別,當然有事?!?/br> 馮元掃了她一眼,一拂袖將那手抖開,重新坐回去:“說罷?!?/br> 他這般淡漠的態度,讓馮佟氏心里涼涼的。她怔愣片刻,也回身落座,開始跟他打著商量:“既然李家不介意,那咱們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罷,還是給小憐那丫頭挪個好屋罷,她如今還住在佛堂外頭那小隔間,炭少吃的也不好,怎么說也是雙身子的人了......” 不遠處門簾微不可查地一晃,小憐縮回頭,悄悄貼在墻后,咬著唇角,竊喜地摸了摸小腹,笑得得意。 這廂,馮佟氏的話一落,馮元就嗤了一聲,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瞧,跟瞧甚么西洋景似的。馮佟氏拿不準他甚么意思,是生氣了還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她心里有些發毛。 “李家不介意?你怎么知道李家不介意?他們不說就是不介意,就是默許了?”馮元先是詭異地笑著說,聲音輕得如夢語。然后目光裹著釘子,看著她仿佛就像在看一坨臭不可聞的爛雞蛋:“你當初怎么不將馮嫻嫁個庶長子生在前頭的人家呢?那樣沒規矩的破落戶你不舍得你閨女嫁,人家就舍得女兒嫁了?正議親的當口冒出來這破事,馮府臉上好看吶,我有面兒是怎么的,我特有面子特威風是不是,被全汴京戳脊梁骨太好受太舒服了是不是?我太平日子過膩歪了非要自找罪受是不是?” 他的聲調越來越高,如刀鋒一般咄咄逼人,馮佟氏被咆哮地直往椅子深處縮,她愣愣地,呆呆地,沒有膽子眨眼,也沒有力氣將嘴里多余的口水咽下肚,她像被定住了般,毫無還手之力地被迫迎接他迎面而來的嘶吼。馮元頓了頓,忽然抬起一只手,馮佟氏以為要打她,連忙用胳膊護住頭臉,卻見他只是反手指向自己的臉皮:“我這不是臉,就是一層豬皮對罷?可以可著勁兒地去丟是罷?馮府名聲可以可勁兒作踐,可以連窯子都不如是罷?佟素娘,這些年你長心了么?我告訴你,你這三十多年都白活了?!?/br> 馮佟氏喉頭咽了咽,忽然被口水嗆地咳嗽起來,一張蓋滿鉛粉的臉漲得青紫,她又怕又恨地望著他,卻囁嚅地說不出話來。 馮元余下手指握成鐵拳,只用一根手指指著她,他雙眼充血,笑著對她說:“你呀你,白活了?!?/br> 第167章 零 人走茶涼, 馮佟氏定定地望著那盞茶,忽然有些恍惚,他來過了罷?他是剛走么?他確實來過了,還是方才僅僅只是一場夢?想從茶水上看出些端倪, 可惜那半滿的水沿, 一口沒被飲過。直到小憐鉆進來,急切地開口:“太太, 老爺同意了么?他會認奴婢的孩子罷?” 哦, 他確實來過了啊......馮佟氏想笑, 又想哭。她抬頭望著小憐, 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張嘴臉是那么地令人厭惡。呵呵, 她以為憑著點不入流的小手段就飛上枝頭了?靠著不知男女的肚子就能母憑子貴了?真是天真真癡傻得很呢。 “你也聽見了, 他決定給李家個交代,不可能讓人家姑娘憋憋屈屈地進門。我沒法子保全你, 你呀, 就自求多福罷?!彼龑⒛潜K茶一飲而盡,望著窗外打著旋兒的落葉呢喃:“立秋了,天兒啊,是越來越冷了?!?/br> 小憐直愣愣地杵了半晌, 忽然像回過神似的,噗通一聲跪地,抱住馮佟氏的腿哭求道: “求太太,奴婢沒別人能指望, 也只能靠著太太了。這是咱家少爺的長子啊,是他的親骨rou啊, 是太太你的親孫啊......” “你以為我就不心疼么?”馮佟氏低下頭,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心內卻如滴油,最終溫聲開口道:“罷了,你先去躺著,我會再想法子的?!?/br> 聽了她的保證,小憐破涕為笑,一疊聲地哎哎答應著,站起來高興地回了屋。 當晚,月明星稀,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破門沖進來,強給她灌下藥去,一灘血水讓她的奢想徹底成了無望。德冒立在一旁冷眼旁觀,親眼見紅后才轉身離去。 進了書房,他朝馮元點頭,馮元嗯了聲,放下筆,拈起字來端詳,不甚在意地問道:“人呢,還活著?” “無礙?!钡旅翱粗?,“老爺的意思是......” 馮元默了默,然后擺擺手,“算了,讓她繼續伺候太太罷?!?/br> 簡單清理后,小憐被孤零零地丟在床上。一夜無眠,屋里全是血腥味,剛才那片血紅像印子一樣時時漂浮在眼前,她抽了魂似的躺著,雙眼無神,呆呆地望著房頂。翌日,隨著天色大亮,她越加不甘心,拖著病體跌跌撞撞地奔進里屋,撲到馮佟氏跟前,不敢置信地哭喊:“奴婢不信,這是大少爺的親骨rou啊......”她徒勞地抓著早已干癟的小腹,“太太,你明明答應過的,你會護著奴婢和奴婢的孩子,怎么昨夜還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沖進來......奴婢不相信老爺會這么狠心,這是他的親孫子,是馮府的長孫啊......” “你以為你多金貴么?馮家還會缺生孩子的女人?要不是我,你以為老爺就這么便宜你光賞你一碗藥,早一棒子打得你一尸兩命了?!瘪T佟氏不屑地道,原來對這小憐還有幾分憐惜,只不過如今孩子都沒了,之前的厭惡感又從腹內反了上來,對這拜高踩低且還一朝得勢便抖起來的小人還想再刺上兩句,可見她披頭散發狀若瘋婦的模樣也生了些駭怕,便違心地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把身子骨養好了,等淵兒媳婦進門生下長子,到時候自然沒人攔著你為馮家開枝散葉?!?/br> 憐兒哭累了,用手背揩了把臉,站起身冷冷地瞥了眼馮佟氏,轉身回了自己的小屋。她心里悔地流血,早知道馮佟氏這么沒用,昨天還不如去求助大少爺。洗了臉梳了發,她去往汀芷院,事已至此,總要利用此事博一博大少爺的憐惜,讓他覺得欠著她才好。 只不過世事總沒有想的美好,馮安順利避過了與曹家的聯姻,此時再面對這其貌不揚的小丫鬟,只跟趕蒼蠅似的厭煩,三兩下就打發小廝將她丟出了院子。 綠鶯的身孕已經有八個月了,此時出了玲瓏院,趁著晌午日頭足,在府里閑逛,摸摸這頭的枝,望望那頭的葉,那幅畫面,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別擔心,當初我難產,玄妙就說是因為我吃得多又懶,這回我可得聽她的話,在臨產前啊,多走走多動動,伸伸胳膊邁邁腿,生的時候我和孩子都不遭罪?!?/br> “奴婢曉得了,就是見姨娘肚子像頂了一口鍋,怕出甚么意外?!贝呵尚χc頭,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眼珠子骨碌骨碌地嗤嗤戲謔道:“奴婢覺得啊,姨娘這胎是吃的比那時候少了,肚子沒從前那個鼓溜呢。嘻嘻,可見啊,咱們姨娘真沒以前饞嘴了呢?!?/br> 綠鶯噗嗤一笑,翻了她一眼:“就知道取笑我。不過你說的還真對,那時候我就知道傻吃呆睡,跟養豬沒兩樣。對了,你說大少爺大婚,咱們送個甚么禮好呢?” “姨娘你看?!贝呵珊鋈辉谒铣雎?,綠鶯打眼往前一瞅,就見幾丈遠開外的地方,枯枝掩映處,一個丫鬟正直挺挺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肚子,目光似嫉妒似憤恨。 “那不是太太身邊的小憐么?”綠鶯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卻皺了眉頭,“看她臉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咱們用不用給她請個大夫來瞧瞧?” 春巧卻下意識停下腳步,左右一看,這里是一段圍墻極高的夾道,此時沒有半個下人經過,幽靜得很。不知怎的,她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連忙攥住綠鶯的胳膊,不讓她再往前走,“奴婢看她那樣怪瘆得慌的,姨娘啊,咱們還是回去罷?!?/br> 綠鶯被她扯著轉過身子往回走,行了兩步,春巧見她還在一步一回頭的,便絮絮叨叨地勸著:“姨娘你就別管別人的閑事啦,奴婢瞧著這胎要不是男丁老爺掐死你的心都有了,你還有心思關心別人。走走走,快回去罷,抽空請戲班子來唱兩出武生的戲,到時候準生個男孩兒出來......” 主仆兩個攜手遠去,小憐遠遠望著,死死攥著手指,雙目赤紅。 這日,春巧一臉憤然,氣呼呼地竄進門,手里還扯著純兒。 純兒如今已是快七歲的大姑娘了,五官漸漸長開,模樣倒是隨了娘親馮嫻,很是俏麗,待到十五初嫁,肯定是個美人胚子。她與豆兒雖是姨甥關系,可年歲相仿,倒是常常能玩在一處,彼此做個伴,甚是和樂。 綠鶯將她拉到跟前,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亂的額發,開口調侃春巧:“怎么了,小丫頭淘氣了?看把咱們春巧姑姑給氣得,腮幫子鼓的,都成河豚了?!?/br> 純兒便望著春巧的臉兒癡癡笑,春巧忍氣吞聲地掃了她一眼,到底沒當著孩子面開口,轉而趴到綠鶯耳畔悄悄告狀:“姨娘啊,你都猜不到,咱們丟那些首飾都是她偷拿走的,全在她身上那布袋里,不信奴婢翻給你看?!?/br> 她口中的布袋是個巴掌見方、系在腰間的扁口袋,純兒有那經常跑沒影不知去哪里玩耍的怪癖,馮嫻便縫了個口袋給她掛著,里頭常備些吃食果品甚么的,以防小丫頭餓著。春巧說完便將純兒身上挎著的布袋抖落開來,就聽噼里啪啦一陣響,各式珠釵與貓眼石寶石琉璃石散落在桌上,全是晶亮閃爍的物件,晶瑩璀璨、熠熠生輝。純兒不僅沒怪春巧放肆上手,反而小手拈起一個個圓滾滾的珠子獻寶似的捧給綠鶯瞧。 這孩子臉皮忒厚了,不懂個羞愧甚么的,果然是大姑娘馮嫻生的,春巧一個沒忍住,很是陰陽怪氣地開口說:“也不知道隨誰的毛病,手腳這么不老實,以為馮府所有東西都是她的呢,想拿就拿想取就取?!北锪吮?,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到底憋住了沒說。 這個年紀的孩子面上作不懂,其實心里已經明白很多事了,有些話不能當面說。綠鶯冷眼瞪過去,春巧不服氣地抿抿嘴,卻還是老實地不說話了。綠鶯將事情在心里打了個轉,按說馮嫻從前在錢家日子艱難,故而?;啬锛掖蚯镲L,后來被休回來后,經濟上不緊巴了,衣食住行上也不用cao心,自然再不用豁出臉皮做揩油的事。況且自己丟失的首飾全在純兒這,沒被小丫頭交給她,就說明這事不是馮嫻指使的,小丫頭也沒到虛榮愛財的年紀,這么一想,純兒此舉倒是奇怪得很。 聽說皇宮里的公主平常都用金豆子打鳥,綠鶯看著桌上的流光溢彩,和顏悅色地開口道:“這些珠子純兒哪里來的,是用來打麻雀的么?還有這些釵環首飾,純兒現在還小,只能長大了才能戴呢?!?/br> “純兒從來不打麻雀的,麻雀的爹娘和孩子會心疼的?!眱墒謱⒛切〇|西捧起來,舉到綠鶯面前,純兒歪著腦袋,喜笑顏開地說:“娘的那口大箱子里有個小匣子,貓眼石琉璃珠是我從那里面掏出來的,珍珠是李姨娘你這里的呀,你不記得了么?這些你也喜歡么?它們很美是罷,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閃亮亮的,是那么地引人注目?!?/br> 若不見其人只聞其聲,失主大約會被這賊的囂張言語氣個倒仰,可面對著純兒,她言語單純,笑容純粹,總讓人在那嬌憨的表情里發現一絲傻氣與執拗,此時綠鶯對這小丫頭,竟鬼使神差似的生出了幾許心疼之意,她憐惜地摸了摸純兒的小臉:“咱們純兒也很美,比這些珠子都美,你是咱馮府的掌上明珠呢?!?/br> “不,我不是?!奔儍壕従彄u頭,臉上褪去笑,現出些落寞,目光迷離:“我真的好希望自己是它們中的一顆,就算將來被掉在地上打碎了,起碼曾得到過愛、矚目和溫暖??晌抑皇情T檻下的一塊頑石,灰突突的,晦暗,蠢笨,多余......” 這等滄桑的話從一個孩子嘴里說出來,將人驚了個徹底,春巧睜大眼望著純兒,那表情驚詫地毫不亞于見了小蛇成精開始說人話,綠鶯也是啞口無言,張張嘴想說些甚么卻甚么也說不出來,她從來沒發現自己竟有這種笨嘴拙舌的時候。 純兒的性格與習慣八成與自小生長的環境脫不開關系,還有馮嫻對她輕忽的態度與管教的方式,也造成了她如今的各種不良癖好。不問自取是為偷,盡管將純兒的做法喚作偷竊很讓綠鶯感到難過,可此時不糾正將來坑的還是純兒自己。之前即便知道馮嫻做法不妥,可她的身份,還真不便去冒昧插手。如今,不能再當沒事人了,總要將這事告訴馮嫻。 讓丫鬟去芝蘭院通知來領人,綠鶯的意思是希望馮嫻來,沒想到來的卻是容嬤嬤。在她的做主下,將綠鶯的首飾歸還,來的時候鼓鼓囊囊支支棱棱的小布袋,走時癟癟的只剩下幾枚珠子,純兒眼睜睜看著珠釵被拿走,春巧以為她總會哭鬧幾聲作一通的,可小丫頭一直笑模樣地看著,不僅不氣,反而最后還拉著綠鶯的手千叮嚀萬囑托:“你要好好地待它們,不喜歡了也別拋棄,到時候給我,我總會一直照顧它們的?!?/br> 容嬤嬤貌似對純兒的情況很熟悉,還代替她向綠鶯道了歉,臨出門時頓了下,忽然丟下了一句話:“李姨娘你莫要怪她,純兒她是......病了?!?/br> 甚么呀莫名其妙的,春巧撓頭道:“姨娘啊,容嬤嬤的話是啥意思啊,難道是得風寒了?奴婢也沒聽說純兒小小姐生病的信兒啊,要是病了,她那嬤嬤和丫鬟也不可能讓她出來亂跑啊,這都大秋天了這么冷的?!?/br> 綠鶯忽然想起久遠之前的一件事來,那時候她剛剛進府,馮嫻有次回娘家,第一次來她這里打秋風,讓純兒在她屋子里挑樣物件,小丫頭第一個相中的就是那匹金燦燦的鎏金駿馬。如今她終于有些懂純兒了,晶亮璀璨的東西注定會得到更多的矚目,還有她時不時地將自己弄成泥人,偶爾地不見人影,純兒是希望得到爹娘更多的關注,能多疼她一些多關心她一些。 “......大約是心里得病了罷?!本G鶯喃喃道。 她有些樂觀地想著,容嬤嬤醫術高超,深藏不露,總能治好純兒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