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她腦袋抵在他前胸,手指死死摳住他背上的皮rou。 “聽我說,”他捧著她的臉,“要是警察真抓住我了,就都推到我身上?!?/br> “我不!” “就當是為了天保,”他的淚滴在她臉上,“孩子不能沒有媽?!?/br> “我——” 廁所門外兀自響起敲門聲。 她瞪大眼睛望向男人,男人緊貼在門后,比了個噓。 敲門聲越來越響。 “阿媽,我要撒尿?!?/br> 兒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你等會,”吳細妹強壓下哽咽,“我在用?!?/br> “我憋不住了,快點你快點?!?/br> “你去困,困著就不憋了?!?/br> “阿媽,你哭了嗎?”曹天保在外面晃著門,“你是躲在里面哭嗎?” “困你覺,”她吸了吸鼻子,“別管別的?!?/br> 停了一會,又響起敲門聲,只是這次更加輕柔。 “阿媽,阿爸沒了,你還有我?!?/br> 他的聲音尚未脫離稚氣。 “我以后好好治病,再也不偷偷藏藥了,我保證,不像阿爸一樣消失?!?/br> 她不敢抬眼看身邊的男人,只覺得眼前的世界跟著眼淚一起搖搖欲墜,砸到地上碎成了粉末。 曹天保重新睡沉后,他躡手躡腳地離開。 東方呈現灰白色,再過半小時,天就亮了。 他帶著吳細妹準備的錢和食物,快步溜下樓梯,眼看著就能拐出大院,一聲自行車的急剎后,跟對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李清福夜班輸了一宿的牌,原本就憋著一肚子邪火,他從地上爬起來一把薅住對面人的衣領,卻隔著風雪看清了那人臉上的疤。 “欸?你?” 來不及說完,黑影一閃,李清福失去重心,后腦勺重重撞在地面。 男人翻身騎上去,攥住他的頭發,一下一下撞擊凝著薄冰的石頭路。直到身下的人不再掙扎,直到李清福再也沒機會說出后半句話。 死人是不會告密的。 他喘著粗氣爬起來,撣撣膝上的冰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破曉時分。 雪仍在下。 一片一片,層層疊疊,落在院子中間李清福逐漸僵硬的軀干上,落在他腦后泛著熱氣的赤血上,落在他不再眨動的睫毛與瞳仁。 血與雪的邊緣,漸漸結成一層冰。 在同一個雪夜,浮峰山那只餓瘋了的野貓終于在柿子樹下發現了奇跡。 那是一個在雪夜赤裸著身子的男人,扭曲的四肢蜷縮在狹小的木箱之中。 雪花填平了他凹陷的腦袋,失神的眼睛蒙著一層灰,沖向光禿禿的柿子樹。 三花貓轉了兩個圈后,試探性地撲咬,男人沒有任何反抗,坦然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 它終于按捺不住,舔舐著干涸的血跡,細小尖牙插進他的眼眶,貪婪地撕咬,吞咽,發出嗚嚕嗚嚕饜足的聲音。 山風呼嘯,它已不再害怕,它知道自己又能活過這個冬天。 是的,一個死了,另一個就能活了。 第七章 謊言 “這怎么回事?” 孟朝接過童浩遞來的油條,茫然望著眼前層層疊疊的人。 新年第一天,安合里老街所有的閑人全體出動,將吳細妹居住的老樓圍個水泄不通。 他們裹著睡衣,手抄在袖筒里,嘁嘁喳喳地咬耳朵,臉上變顏變色。間或有人踮起腳尖,抻長脖子好奇地去打量停在院子中間的救護車。 “死人了?!?/br> 童浩一昂下巴,擔架上手捂心口的老太太正被醫護人員抬上救護車。 “這老太太早上看見的,當場心臟病就犯了,直接躺倒在尸體旁邊。然后——” 他又一甩頭,人群中間一個七十多歲的大爺正手舞足蹈地跟旁邊人說著什么。 “這個大爺出來晨練,看見躺在地上的倆人就直接打 120 了。不過那個男的已經不行了?!?/br> “可不是不行了嘛,車來的時候人都硬了?!闭驹谒麄z前面的大姨忽然回過頭來,“說是凍死的,昨晚喝大了暈乎乎地睡在路邊,然后再沒醒過來?!?/br> “我聽著是犯病了,”旁邊拎菜的老太太胳膊肘撞撞她,“心腦血管有毛病?!?/br> “我聽說是被人報復,”穿深藍色面包服的男人搖搖頭,“得罪人了,一板磚給拍死了?!?/br> 孟朝嚼著油條,聽著路人的猜測半晌沒有吭聲。 救護車嘶鳴著遠去,意猶未盡的人群很快也層層散開。孟朝大步走向李清福倒下的地方,伏低身子觀察著結冰的路面,在干涸的血跡旁轉著圈踱步。 “不對勁,”他沖童浩壓低聲音,避開因好奇而駐足的居民,“如果是普通滑倒不會出這么多血,而且這摔倒的位置也不對?!?/br> “我也覺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童浩撓撓頭,“咱要追查這事嗎?” “唔,尸檢之后聽法醫怎么說,再個——” 孟朝不經意抬頭,正撞見一個腦袋從六樓的某扇窗子里探出來,朝下張望。 那人顯然也看見了他,四目相交的一瞬,迅速收回身去,下一秒將窗簾拉了個嚴嚴實實。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到他甚至開始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頭兒?”童浩用筆記本戳戳他,“再個怎么著?” 孟朝思索了片刻,將喝干的豆漿袋子攥成團,塞進童浩口袋。 “先上樓?!?/br> “聽說樓下的事了嗎?” 孟朝接過吳細妹遞來的水杯,瞥了眼在客廳門口探頭探腦的曹天保,問得云淡風輕。 “嗯,一大早就鬧哄哄的,想不知道也難?!?/br> “最近這塊不太平啊,接二連三的出事?!?/br> “是不太平?!眳羌毭眯牟辉谘傻胤笱?,回身將曹天保趕回了臥室。母子二人在隔間壓低了聲音用方言快速交流,聽語氣似乎在爭吵。 “頭兒,他們說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聽不懂?!?/br> “兒子要問爸爸的下落,他媽不讓,讓他坐屋里安心寫作業。他們說的是南洋省方言——”孟朝搖頭示意童浩不要聲張,“我在那里讀過書,但也只能聽出個大概?!?/br> 說話間吳細妹已經關上了臥室屋門,重新坐回兩人對面。 她垂著頭,用抹布搓著玻璃茶幾上的一塊污漬,半天沒有開口。童浩欲言又止,只能尷尬地偷瞧孟朝。 “用搓澡巾好使?!?/br> 吳細妹嘴巴微張,錯愕地望著孟朝。黑漆的眼睛下面有些浮腫,看樣子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這種油漬你這么干搓沒有用,聽我的,試試搓澡巾,用粗糙的那面,一蹭就掉?!泵铣槃萁舆^吳細妹手里的抹布,十分自然地放到一旁,“新的搓澡巾還能用來洗瓜果,好使,特別是蘋果,一搓果臘就掉了?!?/br> “沒想到你一個大男人還懂這些?!?/br> “個人興趣,我沒事就喜歡研究這些省事的懶辦法,”孟朝笑笑,“等這案子破了,咱都有心情了,交流交流經驗?!?/br> 吳細妹應和著笑了笑,手里沒了活計,整個人也跟著沒了生機,垮著肩膀坐在那里,像是一件舊家具。 曹小軍出事之后,原本就瘦小的她眼瞅著又風干了一圈,兩頰越發凹陷,襯得眼睛里的驚恐更加突出。 “底下出事的人你認識嗎?” “算不上認識,是住在二樓的人,平時能碰個面,眼熟而已?!?/br> “他跟曹小軍熟嗎?” “有時候打酒能碰上,小軍愛喝兩口,倆人可能在啤酒屋見過吧,聽他提過幾次,說那人酒品不行?!?/br> “他跟倪向東熟嗎?” 吳細妹眼神躲了一瞬,下一秒又重新定定地望向孟朝。 “倪向東跟他熟不熟我不知道?!?/br> “倪向東不是也經常到這兒來嗎?跟那人會不會也碰過面?” “我不知道?!?/br> “倪向東能喝酒嗎?” “不——”她打了個磕巴,“不知道?!?/br> “你知道倪向東現在在哪嗎?” “不知道?!?/br> “你知道樓下那人是怎么死的嗎?” 吳細妹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你們今天來到底想問什么?” 童浩清了清嗓子,將幾張照片在茶幾上橫向排開。 “這是你家丟的那個箱子嗎?” 她快速瞥了眼照片,點點頭。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