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所以當幾年后的制科考試,蘇軾輕松地宣泄才華考中第三等,“為百年第一”的時候。蘇轍卻甘愿走上一條rou眼可見更為坎坷的道路。 面對已經五十二歲的仁宗皇帝,為了讓他不要對政事感到有所疲倦,蘇轍大膽地極力講述著政事的得失,堪稱激烈地評議起朝廷宮禁之事。 他甚至做好了自己因此被黜落的準備,最后才知道在司馬光和蔡襄的力保下,他竟然還能被列入下等。 蘇轍安靜地撫摸著他的袖口,感受著布料在指腹間摩擦的感觸。 從那一刻起,蘇轍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未來。 他當不成一個舉世矚目的文學家的。 他該是個混官場的人。 “于人見歐陽公,而猶以為未見太尉也。故愿得觀?!?/br> “轍年少,未能通習吏事。然幸得賜歸待選,便得優游數年之間,將以益治其文,且學為政?!?/br> “太尉茍以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br> 【我們之前講過,舊黨的攻擊始終沒有放過章惇。在被貶汝州之后不久,章惇就道心崩潰到自己請求罷職,要求提舉杭州洞霄宮,重拾起少年修道的老本行去了。 章惇當年才五十一歲啊,對于中央輔臣來說,怎么都稱不上一句老不中用,需要罷職的程度。結合他后來作詩自嘲自己當初在洞霄宮里的生活,說是“洞霄宮里一閑人,東府西樞老舊臣”。 可見他內心變法的銳氣絲毫沒有被磨損,甚至因此對貶官稱得上滿腹怨懟?!?/br> ——五十一歲? 趙頊下意識做起了計算題:章惇今年三十四吧?差不多他兒子一繼位就被貶的話…… 十六年?他還能活差不多十六年左右的樣子? 這個年限要是一開頭就告訴趙頊,他肯定會眼前一黑接受不了:他今年才二十二歲,十六年后連不惑之年都沒活到,怎么想都是正兒八經英年早逝。 可是在天幕反復渲染過他們老趙家的短命,暗示了他活不長之后,再看著這個時間,趙頊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種安穩的幸福。 ——人果然是要把自己對未來的期望降低才能活得好呢,呵呵。 【但是蘇軾并不能理解章惇這種心境——他是真情實感覺得,在這種時候能夠遠離中央是真的太好了。 于是大大咧咧的東坡,給了章惇接連兩次心靈上的暴擊?!?/br> 章惇:…… 怎么回事呢。 明明這一段受傷害的是自己。 可是聽聽天幕上的敘述,再看看眼前那個此時還一臉糾結痛苦恨不得官都不當了的憨憨。 突然間就沒辦法跟未來的自己產生一種共情……只覺得跟這種人斤斤計較的自己,可能是真的被舊黨其他人逼瘋了呢(。) 【章惇是元佑元年閏二月二十三號被貶的,蘇軾是元佑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上的書,中間也就隔了二十八天,甚至不到一個月。 說了什么呢? “王安石用事,始求邊功,構隙四夷?!?/br> “王韶以熙河進,章惇以五溪用,熊本以瀘夷奮,沈起、劉彝聞而效之,結怨交蠻,兵連禍結,死者數十萬人,蘇緘一家,坐受屠滅?!?/br> 他本意是重點批判沈起、劉彝二人,畢竟他向來是個看不慣戰爭,屢次抨擊過貪戀邊功的人。王韶、章惇、熊本在這片奏疏中被批判的程度其實約等于零,還沒有王安石高。 可在章惇眼中,這就是明晃晃地指責他附和王安石謀求邊功,草菅人命。 更要命的是,蘇軾可能自己忘了,但章惇卻記得清清楚楚——招降五溪邊民這件事,是他仕途中幾件頗為他自得的功績之一。 而當初兩人感情正濃,蘇軾還特意為章惇寫詩,夸贊他“近聞猛士收丹xue”,此舉是“功名誰使連三捷”。 從后世人的角度看,這件事確實沒那么復雜:蘇軾大嘴巴子,想什么說什么不過腦子,因言獲罪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當初夸章惇是因為章惇是他朋友,夸夸朋友的功績那是當然的。而上書抨擊貪戀邊功,則是就事論事,他就是看不慣沈起這種行為。 可對于章惇而言:昔日他官位高于蘇軾,蘇軾便寫詩夸贊。如今他一朝落魄,還是因為蘇轍的上書淪落至此,蘇軾卻諷刺他昔日功績——笑死,好一個前恭后倨! 蘇軾在十二月的時候,還給十一月自請罷職,跑去洞霄宮,心境我們前面提到已經快黑化的章惇寫了一封信。 “歸安丘園,早歲共有此意,公獨先獲其漸,豈勝企羨?!?/br> 一起歸隱田園,是我們倆早年都有的想法??!如今你一個人率先實現了這個理想,可真叫我羨慕。 這個時候的章惇,是提舉杭州洞霄宮,官職被蘇軾稱為“宮使正議”。 而蘇軾是翰林學士,知制誥?!?! 第127章 這個對比實在是過于慘烈了,以至于在場大部分官員都情不自禁掩住了顏面。 將他們自己稍微代入進章惇那時的處境,便是一些聽聞過歐陽修為蘇軾揚出的文名,對這個rou眼可見才華橫溢的后生好感不小的官員,心下都忍不住有些戚戚。 這也太狠了……鬧掰也是真不冤枉啊。 而蘇軾處在這樣微妙的環境中,哪怕是對這方面的神經并不敏銳,將在場大部分人面上感同身受般的神色收入目中,他也能知道這件事情自己其實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