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而在這種寂靜和緊繃并存的氛圍中,司馬光卻感覺自己坐立難安。 被后世人揭露自己主政之后干出來的狠厲之事后,他其實并沒有遭到很多,自己原先想象的白眼和諷刺。 也許是因為他的做法,暗地里吻合了不少被觸犯利益的舊黨黨人真實的思考;也許只是因為在天幕高懸這樣的局勢面前,天大的事情都得被延后。 又或者只是因為,大部分人在聽完之后,已經在心中給他判定下了結局,不愿意再跟他多言呢? ——司馬光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那些明里暗里涌動著朝他身上投注而來的視線,分明應該是沒有存在之物,此刻卻沉重地壓制在他的身上。 而最讓他難以接受的,其實只有一道目光。 一道王安石朝他看來,無聲中帶著難言的失望的目光。 他被自己曾經認定的神交好友,未來欽定的最大的競爭對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最有資格在人格和精神層面平起平坐的人,否定了。 司馬光突然感覺呼吸有點急促。 【既然都說到蔡確了,那么我們順道也就科普一下這個人。 唔,因為他其實挺有意思的。 他在宋史里的評價,是個jian臣?!?/br> ???? 趙光義差點沒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你們后來的這新舊黨爭怎么回事??! 舊黨搞出來的元佑更化聽起來不是什么好人,那新黨被弄死的代表人物風評還是個jian臣?? 黑吃黑嗎難道? — 趙頊:…… 這變法派人才,后世人你這是讓他找,還是不找呢? 【不過宋人評價的jian臣嘛,大家懂的都懂。 主政期間平定荊湖,征服西夏,攻滅吐蕃,開拓西南的鐵血名相章惇,因為是變法派主力,元佑被貶之后,紹圣黑化歸來,直接“元佑初年,老jian擅國”暴言放出,報復性處理舊黨人員,甚至請求廢除高太后的太后身份,要求掘了司馬光、呂公著的墳,把他們的棺材給砍了。 最后進去了?!?/br> 趙煦:咳咳咳。 章相公脾氣是有點不好啦,但是他真的很會做事誒! 罵一罵你們舊黨黨人怎么了(望天) 人家只是在說實話,難道元佑初年當國的不老不jian嗎!——回頭給章相公多發點賞賜。 不過,西南啊…… 原本因為章惇的犀利言論還有些快意的趙煦,想到那地方,臉色的笑意又淡了下來。 章惇從熙寧五年開始,就任察方荊湖北路,經制蠻事。直到熙寧九年,才陸續招降、打服、收復了梅山、南江、懿州、誠徽州、下溪這些地方的蠻族。 三年多,招降十幾個大酋長,收復四十多個州并入大宋,成為宋朝的整整四個府。然后再為其內部開辟增設道路,方便互相聯系溝通。 駐扎軍隊,登記人口、土地,規定稅額,修筑城池、砦堡……將像是下溪彭氏那樣,世代居住在五溪,自封為刺史幾代朝廷都不敢過問的地頭蛇納入朝廷的管轄。 正是因為這樣顯赫的,實打實的功績。所以在元佑最初的時候,哪怕被接連彈劾,章惇的地位依舊穩定。 直到和司馬光針對新法利弊進行辯論,為了保住變法派多年的心血,他用盡了多年的口才,甚至恨不得舌燦蓮花,說出個天花亂墜來,反駁的言論積累了數千言,最后卻因為高太后和司馬光的一意孤行,努力全部白費,還因為言辭尖銳被高太后不喜。 太可笑了,不是嗎? 舊黨辯論不過章惇,所以干脆利用臺諫官對他進行攻擊——一個坐上宰相之位,位高權重到了極點,打擊起舊黨政敵就沒有手軟二字,卻壓根沒有提攜過任何一個后輩,素來風評鐵面無私的人,竟然最后是被臺諫的“風聞奏事”打倒的。 杭州、汝州——哪怕章惇自請罷職,請求讓他能夠提舉洞霄宮,到道觀里去遠離官場,哪怕他父親去世,需要守喪,舊黨的攻擊依舊沒能放過章惇。 他最后的歸處是嶺南。 除了新法,西南這些他熙寧期間耗盡心血拿回來的新州,在元佑初年還被舊黨人以蠻人習慣風俗很久生活不便而廢除。 誠州撤,沅州留。道路廢,砦堡壞。 所謂五溪郡縣,更是無人再過問。 趙煦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章惇是他的宰相,是他經略天下重要的存在。他沒辦法把對方再放到西南恢復這些建制,只能再另找人選。 ——希望能找到吧。 — 王安石默然,看了一眼身后跟集賢院其他人混在一起的章惇。對方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回望過來顯得分外無辜。 相貌俊美,少年修道顯得氣質超凡脫俗,仙風道骨的青年人,近來因為不過而立之年仕途就收到貴人賞識,而rou眼可見走在了飛黃騰達之路上,周身更添了幾分意氣風發的得意。是個人看上他一眼,都會忍不住評價一句,好一個良才美玉。 一點也看不出來未來會又暴躁又狂野,甚至精神扭曲到要掘仇人家墳的樣子。 王安石:…… 舊黨的貶謫到底對你的精神狀態造成了怎樣的重創??! 章惇:有沒有種可能,我向來是這樣一個人啊。 收回對著王安石裝無辜的眼神,他漫不經心轉了個身,在周遭人震撼中夾雜著錯愕的“你小子未來竟然能干出那么漂亮的功績來嗎”追問中,眼神掃過司馬光。